夜幕降临。
尹宸霖躺在微微倾斜的土坡上,身旁紧挨着的是一个“灰兔”款式的睡袋,里面装了一个熟睡的少女。
尽管是受过训练的战士,终究还是女孩子啊,花一样的年纪,本该挽着闺蜜的手一起逛大街吃大餐,挑选一件又一件亮丽的衣服,偶尔八卦一下哪个男孩子绅士礼貌的风度或者吊儿郎当的痞气,去一趟普罗旺斯亲吻薰衣草,还有那柏翠酒庄的岁月琼浆,本该是五彩斑斓而热烈的生活。
“离那么远干嘛,挨着一点啦,又不会死!”睡着之前,林浵将手伸出了睡袋,向躺在另一边的尹宸霖招了招手,尹宸霖挠了挠头,犹犹豫豫地试探,慢慢地靠近,“你自己……”尹宸霖话说半句,就被一把拽了过去,摔了个狗吃屎,“我……算了,快睡觉吧。”尹宸霖心有不爽,可还是将自己的脾气话咽了下去,林浵看了他一眼,往自己脸上喷了点花露水,随后就进入了梦乡。身旁这个女孩,精通射击和格斗术,各种装备在她手上是如鱼得水,就算是擅长各种杀敌技巧,是铁血战士,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缺乏安全感,毕竟失去了自己的至亲。
诅咒黑暗很容易,点燃蜡烛却很难。
尹宸霖想做她的蜡烛吗?用自己的光去照亮她的世界。尹宸霖想着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不知道,但是如果问他愿不愿意,那他不会犹豫,“愿意。”
姜年站在坡顶上,没有抽烟,双手揣着步枪,按道理在这种微风吹拂、满天星辰的环境下,大部分人都会点根烟感慨一番,感悟一下人类在浩瀚宇宙中的渺小,然后对自己经历的一切表示不屑和嘲笑。可是尹宸霖说不能抽烟,会影响女孩的睡眠。
姜年心想我抽烟怎么就影响了,这么空旷的地方,她能闻到就有鬼了。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烟瘾,换作陶妍在,也不会让他抽,而且南非的国家野生动物公园的围栏早就废弃,里面的犀牛、大象、花豹、狮子全都跑了出来,那种夜行食肉动物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也许它们都不喜欢烟味。
确认女孩熟睡之后,尹宸霖起身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姜年的身旁,他可不敢吵醒那只小猫咪。
“师娘她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但一定会活着,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他们现在监控不到我们的行踪,所以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先得在巴若斯汀德待几天,好好补给一下,那里距离182号天梯不远,可以看看有没有一些蛛丝马迹。既然宝石在这里,那么魏忠泽的人也不会轻易罢休。”
姜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尹宸霖继续说道:“‘森铃’宝石是……”
“诶,别和我说这些机密的事情了,你就不怕我哪天又抖出去,我只要知道不能让魏忠泽拿到宝石就行了,其他的,你自己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轻易和别人说。”姜年重重地拍了拍尹宸霖的肩膀,眼神坚定又决绝,尹宸霖也不再说什么。
“事情结束之后,我不再是你的师父,我也没有什么能够教你了,你还年轻,有自己的路要走,其实你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去一个没有人找的到的地方。”
“可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浑浑噩噩的享受上,我去那种地方干嘛?种地吗?而且,就算是为了陈晨熙和林浵,一个是我救的女孩,一个是救过我的女孩……还有师娘,我还等着师娘给我做饭吃呢,我还要参加你们的婚礼,我不会退出的,你也不能!”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现在的尹宸霖,像是小孩子在对天发誓,像是年少的我们在说着永远,姜年露出了微笑,他好久没有这种冲劲了,不管对手是何人,未来会发生什么,都对自己有着盲目的自信,那种自信,其实就是信仰啊,他一直笑着,好像在对自己说“嘿姜年,你还不如你的徒弟呢!”
姜年觉得自己越来越胆小了。
“小子,希望你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十年二十年后,不要像我一样,整日地担惊受怕,害怕失去。现在都是你在教我,是啊,只要满怀热情和希望,为什么要害怕失去呢,都是自己不敢罢了。”
尹宸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军营,躲在被窝里偷偷看的闲书,也不知道战友从哪里搞来的这一手——《四大名捕》,诸葛正我在被吸光了功力之后反而击败了对方,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其实并不尽然,当失去一切之后,才是真的无敌,剑圣独孤求败的绝招是什么,没有招,所以魏忠泽也一定会留着陶妍的性命,这样姜年就会一直有牵挂,一直有顾虑,钓鱼如果收回了鱼饵,鱼怎么会上钩呢?
“其实没有所谓正义的一方,都是想争取或者守护自己挚爱的东西罢了,”姜年顿了顿,“行了不早了,赶紧睡吧,明早还要赶路。我来守夜吧,省得被土狼一锅端了。”
尹宸霖没有应答,他觉得像魏忠泽那样的人,能有什么挚爱,他配吗?尹宸霖来到林浵的身边坐了下来,拉了拉睡袋的开口,完美地盖在林浵的天鹅颈上,小心地挪了挪“兔耳朵”,让女孩枕的更舒服些。
“嗯……”女孩抿了抿嘴,翻了个身。尹宸霖冷汗直冒,仿佛是在拆解一个定时炸弹,抽回的手定在了空中,大气不敢喘一口。
呼,尹宸霖长出一口气,也钻进了睡袋。
“晚安哦。”女孩背对着尹宸霖,轻声喃喃道,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可能是刚刚自己的离开惊醒了她吧,尹宸霖将睡袋移了移,紧紧地靠上了女孩的背。
“晚安。”
*
第二天一早,太阳在东方升起,将三人拉出了长长的影子,姜年走在前面,他尽量不回头看那一对“情侣”,免得自己想起陶妍失神,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明明前后离得不远,姜年却时不时地比出一系列的战术手语,而尹宸霖则在后面说话回应,脑中的芯片暂时不能用了,这可苦了姜年,现在的他好像是带着孩子们出来郊游。
林浵从来不加入他们的聊天,尹宸霖和姜年是和好了,不过对她来说,现在最多只是合作,各取所需。
“给我把枪。”林浵停下脚步,把伞放在了一边,伸出手,对着尹宸霖说道。原先的那把早就在迷失之城内打空了弹匣丢弃了。
尹宸霖没有多想,卸下大腿处的手枪和装具连同三个弹匣一起递了过去。
林浵顺手接过,直接撩起了右边的裙摆,枪套紧紧地扣在大腿根外侧,又很自然地将三个弹匣排列在左腿匕首的下方,随后裙摆放下,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狰狞的枪支和匕首,谁能想到有人会把武器藏在裙子底下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旦遇到突发情况,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段没准能救命,再说了,这种杀人工具可不能煞了自己的淑女气质。
当林浵弄好之后,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尹宸霖的目光,白玉般的脸蛋瞬间醉了一抹素夏晚霞的嫣红,她这才发觉尹宸霖刚刚就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白色……花边……绑带……”尹宸霖自言自语地愣在原地,他的大脑好像要死机了,尽管覆有一层透明的薄丝袜,尹宸霖还是清晰地看见那白色的网纱布料紧紧地覆在林浵的婷婷细腿中间,天气炎热,布料紧紧地贴在神秘领域,隐隐约约地勾勒出轮廓,只有一条花边蕾丝带遮住了那“梦幻山谷”,两边雪白细腻的肌肤发着光,就像奶油蛋糕,连上部稀疏的体毛也好似纤细的蜡烛,调皮地若隐若现。
像是喝醉了一样,一股鲜血从鼻腔中缓缓流下,直到流进了嘴巴,尹宸霖才回过神来,而林浵正瞪着自己,眼神凶的能杀人。
“看过瘾了是吧?”
“没……没有……”尹宸霖的双手摆的跟拨浪鼓似的,林浵渐渐逼近,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尹宸霖心想:完了完了完了呀,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会先交代在这里,她不会阉了我吧。
“不是……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刚刚流鼻血是上火……天气太啊——”
一声凄厉又悲惨的叫声响彻云霄,惊醒了树枝上的几只野鸟,高空上的苍鹰被吓着了,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平衡。
尹宸霖捂着自己的右脚,左右横跳,这么个苗条的女孩爆发出的力量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他很庆幸林浵只是穿着帆布鞋,要是换双高跟鞋,恐怕得截肢了。
“敢和别人说这件事就杀了你!”林浵拿起地上的伞,潇洒的一个转身,回过头来瞥了尹宸霖一眼,抛下一句威胁的命令,快步向前走去,耽误了点时间,姜年没有等他们,距离已经被拉开了。
尹宸霖一撅一拐的追了上去,走在林浵的旁边,他想要道歉,可不敢开口,怕又挨一脚,林浵也有意无意的一直避着她。
几分钟后,尹宸霖还是没憋住,好奇地嘟囔了一句:“你放那里,拔枪的时候不会露出来吗?”
“我的速度,没人能看的见。”林浵冷冷地回了一句,看都没看他一眼。
尹宸霖只好闭口不言,不再说话。
“行了别闹了,太阳还有一个小时下山,休整十分钟,我们要在晚上八点前赶到,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可来不及,后面可能要靠跑了,保存好体力。”姜年看了看腕表,难得的发话,因为他实在是无语了,后面这两个人不知道在唱什么戏,弓已经搭在弦上,可不能松了。
“你腰上的伤口……”
“恢复的差不多了,等到了巴若斯汀德,安顿下来之后再拆线吧。”林浵淡淡地回了一句,尹宸霖担心接下来的高强度行进林浵会吃不消,可林浵不在乎,就算伤口还未愈合,她也会咬牙跟上。
三个人都没有再打趣,该认真了,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开始了急行军。尹宸霖和林浵都收起了自己的个性,重新上了发条,途中遇到的花豹啃食着新鲜的羊肉,对他们似乎不感兴趣,成群结队行动的土狼也不能使他们慢下脚步,姜年随手对天鸣枪,就响的土狼一愣一愣的,这种食肉动物,会通过对方的体型和叫声来判断自己是不是对手,显然,背着军囊的姜年,体格庞大的像只狮子,只能放弃。
*
19:54
三人长途跋涉,终于抵达了巴若斯汀德小镇,他们原本以为能喘口气缓一缓,补给一下食物和淡水,再找户人家过夜。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措不及防。
这个小镇就是个丛林绿洲,好像从未有人来过,人类通过科学技术征服了这片土地,现在大自然又通过生命的形式卷土重来,房檐屋瓦上都是茂盛的植物,有的大树更是从房子里面破天而出,周围都是密集的灌木丛,地上铺满了绿叶,上面沾着斑斑血迹,身旁的几颗苍天大树被拦腰折断,火药味浓重。乍一看生机盎然,却也掩盖不了其中的荒凉。
丰富的作战经验清醒地提醒着三人,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战,其中一方就是春庭地面部队。
“血是新鲜的,脚印是两个小时前的,那时候刚好是天黑,有预谋的进攻,但似乎下场不太好,”尹宸霖踏进灌木丛,在里面发现了半具尸体,胸口以上的部位都碎成了块,当场毙命,“ASU-12重型反器材狙击步枪,居然碎成了这个样子,霰弹枪一米之内都不可能把人打成这样。”
尹宸霖又在附近查看了几具尸体,有被机枪扫死的,有的被火箭弹炸飞,还有的是被某种捕猎用的铁夹子夹断了腿,然后死在了猎枪的弹丸下。
林浵的右手一直在自己的裙边游走,里面是一把格朗克B式手枪,从她白天拿到手的那一刻就已经上膛,10mm口径,射程100米,弹匣容量24发,FR碎甲弹,不会产生弹壳。发簪坠下的流苏碰撞在一起,发出微微的响声,可现在也来不及调整了,人在极度专注下,完全能自动屏蔽掉一些无关紧要的杂音,现在的林浵,能瞬间放倒一百米之内出现的任何敌人,没有死角。
三人心弦紧绷,成正三角队形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着,明月在头顶散发着清冷光辉,他们这是来到了一个装备精良的悍匪窝,暗中的敌人过于可怕,不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少枪正瞄着自己,或者不要对方动手,下一步要是触发了诡雷,那就直接“GAME OVER”了。
林浵突然比了个手势,示意11点钟方向有狙击手。左手腕处的海棠花手链和翡翠美人镯隐隐约约地晃着反光,被林浵敏锐地捕捉到了,三人匍匐下身子,隐藏到了树后和灌木丛中。
*
“老把戏。”
距离三人1275.6米的一处制高点。
一个身材修长的美人正架着那把ASU-12重型反器材狙击步枪瞄着那三只猎物,看到林浵的反应不禁冷哼了一声,眉宇之间透露出冰冷和高傲,就像是女皇。其实一段急促射击就能在一秒之内放倒他们,可她好像并不急着猎杀。
身旁的观察员不停地测着风速和湿度,这些数据能保证子弹能够正中靶心。
“老大,有点蹊跷,他们和之前来的那些人不太一样。他们好像,不是冲我们来的,也不是冲那么居民来的,就像是,冒失闯进狮子地盘的小白兔。”说到这里,观察员忍不住笑了笑。
尹宸霖和姜年的肩章说明了他们的身份,但是如果他们是春庭的增援,那人也太少了,还有一个女的。
美人没有理他,在狙击镜上包了块网布,这能使镜片不再发出反光,随即一发穿甲曳光弹拉出了一道漂亮的直线,刺眼的光芒一闪而过,子弹穿过了尹宸霖靠着的大树,擦过了他的发尖,重重地钻进了前方的土层里,溅起的泥垢飞到了尹宸霖的脸上,倒吸一口凉气,头顶传来了蛋白质烧焦的臭鸡蛋味,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强行压着心中的怒火,对方这种挑衅,自己却一点办法没有。
“操!”尹宸霖大骂一句,头顶绿叶纷纷飘落,身后的树传来开裂的声音,摇摇欲坠,尹宸霖连忙向一旁扑闪躲避,大树轰然倒塌。
这装备不对等啊,自己拿着白板步枪,对面是橙色属性的狙击枪,这怎么玩啊!靠大力投掷手榴弹把对面炸上天?
正在三人一筹莫展之时,灌木丛中走出来几个人,看来他们刚刚都隐藏在树上,借着夜色隐藏着自己,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标记着每一棵树。
看他们的穿着,只是简单的布料,上面布满了补丁,大部分都是当地人组成的民兵,装备只是猎枪,引人注目的是人群中央的一名壮汉,看样子是俄罗斯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肩章的图案是一对折断的天使翅膀,手里托着一挺重机枪,朝着民兵们努了努嘴,示意上前搜身,民兵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做出头鸟。
姜年、尹宸霖、林浵三人都没有动,眼睛紧紧地盯着刀疤脸,他们知道,对方已经明牌了,轻举妄动的话,远处的狙击枪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们去见上帝。
刀疤脸见状,只能率先上前,逐一卸去了姜年和尹宸霖的武装,然后走到了林浵的面前,面对着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姑娘,蹩脚地说了句中文:“失礼了。”随即就要上前搜身,
“别碰我!”林浵闪躲到了一边。
“别碰她!”尹宸霖见状,也同时发声。
之后又是万籁俱寂,林浵低下脑袋,脚不停踢踏摩擦着泥土,尹宸霖也挠了挠头,气氛尴尬的空气都静止了。刀疤脸无奈,只得通过耳中的通讯器和老大交流。
“算了,带到院子里,我随后到。”
刀疤脸挥了挥手,几个民兵上前将三人的双手用纳米绳扎了起来,带到了一个大院子里。众人没有再多他们做多余的约束,反而给他们拿了三把椅子。刀疤脸在一旁欣赏着从姜年和尹宸霖身上搜刮来的武器,在看到尹宸霖的匕首的时忍不住用母语赞叹了一句,“Онатакаякрасивая!”(她真美!)
姜年没有接话,反而插了一句,“Ктоты?”(你们是谁?),他觉得这些人决不是表面上看到的反叛军那么简单,以过去和反叛军的交手情况来看,这群疯子根本不会和你废话。
刀疤脸没有理会,好像对姜年会说俄语并不惊讶,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来也是,像他们这种人,谁还不会点三四种语言呢,最起码基本交流可以保证。
姜年也没有继续说话,他们都清楚,真正的掌舵人,还没到呢。
“诶,你那把枪……”尹宸霖轻轻碰了碰旁边林浵的胳膊,“给你争取五秒钟你能解决吗?”
林浵像是受惊的小鸟,看了看四周,在确认没有人听见他们交谈之后,才压低声音回了一句:“三秒就够了。”
林浵顿了顿,又说了一句:“现在不行,我感觉他们和我们是一边的。喏,你看——”,林浵示意尹宸霖看看院子大门的房檐,上面刻着一句话,字迹斑驳但清晰可辨,显然是刚刻不久,
“I have finished my role play, now need unknown life. I want to go back home, the village in childhood frolicking hillside walk.
——Nelson Rolihlahla Mandela”
“我已经演完了我的角色,现在只求默默无闻地生活。我想回到故乡的村寨,在童年时嬉戏玩耍的山坡上漫步。
——纳尔逊·罗利赫拉赫拉·曼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