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白驹过隙,一转眼,于九宁已长到十五岁。自他七岁启蒙,到如今也有八年。此间山下天翻地覆,隋朝已灭,十八路反王俱陨,如今已是唐朝了,真正“洞中数月,世上千年”。在这昆仑派中,于九宁整日价修文练武,奔奔跳跳,与小弟子玩耍嬉戏,倒也过得无忧无虑。
甘子言见他武功根基已成,便道:“九宁,今日这《昆仑玄经》内功,你修行没有。”于九宁道:“弟子学过了,一日两个时辰练内功,不敢耽误。”甘子言道:“那便好。你从七岁起便日日修习,就是要在内功打下好根基。我们昆仑派的功夫,都是内家拳脚,若没有深厚内功,是决计练不下去。教你练的这套掌法,乃是我昆仑派的入门功夫,你练得不错。实则派里还传下了两宗功夫,一宗叫做《玉虚天光剑》,一宗叫做《玉虚拨云掌》,都是昆仑派功夫的精要。只是一则你内功修为不够,横练怕会走火入魔,二则,你的诸位师伯也不曾练好,教授与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于九宁道:“也不知祖上怎的创这两门功夫,师伯都这般吃力,我若练还得数年时日。”甘子言笑道:“怎的,你这小娃儿倒还心急了?”于九宁道:“心急倒也不心急,那功夫颇为麻烦,心有顾虑。若有朝一日我来做师父教徒儿,自己倒学不会了,可怎生得了?”甘子言道:“你倒是想的长远。学武都是先易后难,等破了瓶颈,便是都易了。你不必着慌,我们七个臭皮匠已不用再点拨你。等时日到了,自有高人教你功夫。今日教你前来,是要传你轻功的。”于九宁喜不自胜,笑道:“可让我好生着急。我见着师兄们都在学轻功,心里羡慕的紧,三师伯也太慢了。”甘子言听闻哈哈大笑,说道:“你小孩子还不懂。这武学道理,等你练的日子久了才能明白。我今日也不给你解释。派里面的轻功,你想学哪一宗?”
实则这昆仑派的功夫能远高于其他门派,便是有内功助力。若想修习得法,务必要能使内力运气连贯,随心所欲。故而轻功修习,内功先要甚为高明。外人见昆仑弟子练功,十年无成,见效太慢,实则是内功悄然积淀,外功自然看不出来。得有朝一日内力修成,拳脚轻功自然不在话下,届时,昆仑武功才教人叹为观止。此中道理,甘子言便是对于九宁说了,于九宁也听不明白,还不如教他自己领悟。于九宁未加思索,张口便道:“我想学‘步天阶’。”
“甚?你说学甚?”甘子言吃了一惊,手中扇子险些掉在地上。于九宁道:“我想学‘步天阶’。”甘子言奇道:“你个小娃儿真是不识好歹。其他弟子都从‘燕罗雀步’开始稳扎稳打,我专开小灶让你自己挑,你倒好,好好的‘玉女舒袖’不学,‘燕罗雀步’也不学,偏生学甚么没用的‘步天阶’。你且说说,那‘步天阶’除了跳得高些,还能如何?”于九宁道:“我就要能跳高的功夫。‘玉女舒袖’听名字就是女孩儿家练着顽的,我不学。”甘子言又气又笑,于九宁自幼便脾性倔强,认定的事旁人不能左右,今日他这么说,自然不好拒绝,但也要问清于九宁心中到底如何想,便道:“好!我堂堂昆仑派的看家轻功给你说成了女娃的玩意儿。你却为何要学那‘步天阶’?你想跳到哪里去?”于九宁道:“听大师伯说,山下的城里都是高大楼阁,墙垣修的高。我爹爹是童春古所害,那童春古是朝廷命官,自然也住在高高的院墙里。学好了‘步天阶’,等我日后下山为父报仇,就能用得到。”
甘子言一个愣怔,万没有想到于九宁是记挂报仇一事,又想起于仲英,双目中热泪盈眶,便点头道:“好,好孩子。难得你还时时挂念为仲英报仇,有孝心。我们师兄弟七人,也日日想着练成厉害功夫,下山给你爹爹报仇雪恨。这‘步天阶’,我今日就教你。山下的房屋不只是院墙高,屋里房梁木椽也好生麻烦。你若是学了‘燕罗雀步’,就能和雀儿一样在房梁上走,杀童春古自然更是方便,你学不学?”于九宁立即道:“我都要学。”甘子言道:“好,这两门功夫,我和你大师伯都教给你。”
昆仑派前身实是用玉虚派的基址,创立之初,山中房舍简陋,山地险要,弟子常要翻山越岭,寻找平地练武谋生,故而第一代掌门游贞便创出了“步天阶”这一套轻身功夫,攀爬峭壁如履平地,若是遇到矮一些的悬崖,纵身一跃也便上去,实乃是轻功当中的不世奇功。后来应了门派日渐壮大,派中房舍也得以修缮,方圆广阔,这套能在悬崖峭壁之中跃上跃下的功夫,便也极少人用,传至今日,若不是教旨上明白记载修习法门,只怕是要失传了。于九宁只是一日偶见左三秋跳崖采药,心里羡慕,便要来学。那日左三秋也未曾多想,只觉他内功修为还远远不够,轻功学不好,就只告诉他功夫名字,说过几年内功上来了,再来教授。谁知于九宁过耳不忘,将这套功夫牢牢记住,是以今日甘子言来问,自然是毫不犹豫张口便出。
而那套“燕罗雀步”,却是用来辅助内功修行的轻功,分上下两卷,上卷“燕罗功”,下卷“雀步功”,俱是仿照燕雀飞行之势而创,极为灵活多变,弟子腾跃房檐,上树爬藤,跋山涉水,乃至在平地行走,几乎俱是不假思索便使将出来,故而自谢之离当掌门伊始,便将此功夫定为入门轻功,弟子务必修行。甘子言本想为于九宁绕过此环,学更厉害的功夫,岂知于九宁虽是年幼,却时时不忘报仇。甘子言便下此决定,圆他心愿。
于九宁修习内功已久,内力深厚,到今日才学轻功,自然大有方便。谢之离与甘子言二人轮番教授,于九宁练功飞快,才短短一月半余,这两门轻功便已是得心应手。再以每逢左三秋进山采药,于九宁总要跟去,名为帮忙,实为练功。左三秋见于九宁能在山崖间上窜下跳,游来荡去,知晓他练功有成,心中也甚是欢喜,又经常加以提点,故而这套“步天阶”,于九宁实在已是精熟了。
一日,于九宁再去山中练功,以往那些残垣小崖,于九宁跳跃毫不费力,今日看看,已是索然无味,便心道:“若还在此处的崖壁上练功,突兀出来的手扶之处太多,一跳不行,还可再跳第二次,第三次,如此攀爬而上,练到尽头,一跃只不足两丈,实是太低。听大师伯说山下大兴城的院墙极高,无处可抓,只能一跃而上。我若是一跃便能跃过,要杀童老贼则更是易如反掌。看来需得找个更高处练才是。”想罢,便从怀中摸出左三秋给他的飞爪,抛出去勾住对崖的一棵大树,足尖一点,整个人便从崖间荡了过去,落在山峰之下。
仰头看那山峰,更是高耸入云,断壁之处甚多。于九宁心中大喜,施展轻功,再辅以手中飞爪,不一时便已爬在山腰处。向下一看,昆仑派美景尽收眼底,树林茂密苍翠,野花盛开,其间悬泉瀑布,真是人间仙境。透着树叶便能隐约看到玉虚大殿,红砖碧瓦庄重肃穆。殿前是元始天尊石像,自有一番威严。于九宁在派中玩耍,却也不曾细观,今日俯瞰,才觉甚是好看,不知觉便多看了好一阵,这才又向上爬。
不过一刻,于九宁一脚踩空,原来是山腰有一个大洞,只是用草盖着,不易察觉。于九宁将那草堆拨开,向内看看,那山洞像是横穿过去,洞里有丝丝凉风吹来,像是通的,却也漆黑一片。于九宁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一翻身便钻入洞中,吹开火折子,慢慢向前走。摸约走了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点亮光。于九宁将火折子吹灭,循着那亮光前行,不一时,居然从洞里出来了。原来那山洞由山腰开凿,将此山贯穿。于九宁此刻便到了山的背后,向下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洞开口极是危险,他站在洞口一处圆台上,身后是垂直耸立的悬崖峭壁,台下是万丈深渊。台上拴着数根铁链,铁链另一头深入云中,看不清连着何物。不过铁链并行两排,于九宁用脚踩试,倒也能走在上面,便笑道:“好一座神仙桥,也不知通到甚么地方。这铁索倒也足够结实,待我去那头看看。”说罢,便双手紧握上边铁索,脚踩下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于九宁只觉身处云雾当中,身边飞鸟掠过,险不自胜。好容易到了尽头,居然也是一个山洞,洞口立着一块木牌。那木牌看似有些年头,边角都已腐朽,牌上刻字尚算清楚。于九宁看那木牌,只见一面刻“大业元年,司天掌事陈、鉴史学士陆,相赌来此一探”,另一面刻“观高手相斗,实有所感。自此分道扬镳,弃文从武,来日再赌诛杀杨广暴君,取此牌为证”。于九宁心道:“杨广早死,三师伯说这国号都改了唐。这二人看来是个破局赌,都算输喽!”待从那洞里钻出来时,远远便看到山道。
于九宁用杂草将那洞口填了,沿山道没走多远,竟是隐约听到了打斗声。只听一人喝到:“吕老头,《太虚清气》你究竟藏在何处?同是游贞的徒弟,怎的你要将那秘籍独吞?”又有一人道:“伍修蘅,你虽是先祖徒弟,可非我昆仑门人。二十年前你初次闯我玉虚峰山门,我就已告诉你,武功秘籍不在我手里。那时你打我不过,被我赶下山。几年来你侵扰多次,今日又要纠缠,当真是连你这老脸也不要了?你心术不正,作恶多端,莫道我没有书,哪怕是有,也万不会交予你。快快滚下山去,否则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二人言罢又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