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至秦王府中,已是夜深,李世民及诸属官均在议事厅等他。于九宁谢道:“有劳殿下、大人等我。事已办成了。”李世民道:“城中如此喧闹,我听说监门将军也惊动了,想来你定是遇到大麻烦。今日多累你。”于九宁笑道:“还算顺畅,下官施了个小计策。”便把如何进入监牢大要说了一遍。待说到杀了一个犯人故布迷障时,李世民道:“你竟然将狱中未判的犯人杀了?”于九宁道:“若非事急从权,下官断不会如此莽撞。所杀者乃是个该死的贪官。”李世民叹道:“不论如何,此等手段到底有违律法。今日情势非常,那人又该死,倒也罢了。日后万不可如此。”于九宁恭敬道:“再不会了。”众人又商议一阵明日相应的对策,李世民便教退下。
第二日开朝,东宫和几个拥护太子的大臣果然上疏弹劾尉迟恭,言他居功自傲,不尊君臣礼节,恶意中伤太子和东宫僚属。却因李世民早早呈上了请罪疏,李渊倒也不好再为难他。随后大理寺卿又呈报了昨夜有人闯入大理寺一事。退朝不过晌午,中书省便出了批文,将尉迟恭入监候审。至于缉捕大理寺刺客,那人犯生前害人无数,论说与他有仇的人,几日几夜数不过来,便也不再追究,只教大理寺加紧防护。
秦王府诸人立刻来尉迟恭府上探视,道:“直如将军所言。”尉迟恭笑道:“无忌料事如神。本来我还有些顾虑,今日事发,我倒是放宽了心。”长孙无忌道:“陛下略施惩戒,怕没几日便放了将军,以示皇恩浩荡。”尉迟恭道:“我明白。进牢之后,殿下多劳你等扶持。”又道:“于参事,烦你多担些干系。”于九宁道:“将军费心。那大理寺给我一闹,防备人手加紧了不少,将军虽在牢狱,想来比此处还要安全。”
待下午时,尉迟恭便给大理寺的人带了去。李渊将李世民召往太极宫,说了不少勉励之语,称赞他颇识大体。待李世民返回宏义宫,长孙无忌迎着他,笑道:“将军不日便要出狱了。”李世民道:“如你所见,父皇不过做样子给太子与我看。”长孙无忌道:“既然如此,过几日殿下再去陛下处进言几句,说不得也将尉迟将军给放出来。日后若要起事,缺了将军可不行。”李世民知他何意,只笑道:“此事不必再提,我寻父皇求情便了。”长孙无忌却长叹一声,道:“殿下还没有下定决心么?我以为尉迟将军遇刺,殿下便看清了太子面目。”李世民只道:“再容我想想。”
尉迟恭在狱中只关了五七日,便接了敕,尽言念他是功臣,不忍因这些误便惩罚与他,要他日后万务收敛,回家改过,将他放了出来。尉迟恭才出大理寺府衙门口,便见于九宁立在门前,笑道:“参事久等。”于九宁也道:“将军受苦了。长孙大人当真厉害,殿下昨日才去了太极宫,今日便要我在门前等。我想哪有这样快就放人的,万不料将军果然出来了。”二人并肩同行,实则是于九宁担忧尉迟恭出狱后,遭东宫的毒手,特来保护。
行至半途,于九宁心中一动,暗忖道:“东宫花了这样大的代价,又是拉拢,又是行刺,又是诬告,眼见着就是奈何不了尉迟将军。如今将军毫发无伤,秦王再得臂膀,料来东宫还有后招。殿下每每有要紧事,均是诸位大人在议事厅商议,太子定也与手下幕僚群策群力,那些个狠毒的计策,单凭太子一人怎可想出?待我潜入东宫,说不好还偷听得些许消息。”到尉迟恭府门前,于九宁便道:“将军且小心,我还有些事,便不进去了。”
于九宁别了尉迟恭,又在城内溜达几圈,确信身后无人盯梢,便摸到东宫城墙之下。东宫的前大门,叫做“嘉福门”,前有重兵把守,城下卫兵往来巡逻,只有大兴宫与东宫的隔墙处略有松懈。于九宁任兵曹参事,平日里分发军备器械,与这卫兵打了不少交道,晓得他们的巡查路数,俟那些卫兵往来转身的空当,纵身一跃,已然上了城墙。望下看去,东宫倒也颇为忙碌,诸詹事、洗马脚步匆忙,与自己刚入秦王府时所见一般无二,不由叹道:“太子也是颇勤勉的,若他做了皇帝,当干出一番成就。但他既与秦王殿下交恶,二者存一,我自然辅佐秦王殿下。”于九宁往中间移了几步,伏在城墙上,使出《固脉心法》的功夫,极尽目力,紧盯玄德、嘉福二门。但有动静,当即动手。
自上午待到夜间,甚事也无,于九宁动也不动,只见属官已然交差,府上掌灯,卫兵增多,轮班越频。直到几个作公的偏殿都闭了门,猛见玄德门下悄然进来一人,于九宁暗道:“夜半来访,却走后门,定是有鬼。”再尽目力一看,却似是魏征。于九宁与魏征并未见过几面,印象不深,不敢确认,只好往近处挪步了些。看那人并未走远,自玄德门进来后,不多几步,进入东宫最北偏东的宜春宫。于九宁暗道不好,纵然他目力极佳,宜春宫距他所在尚有一百丈,又在夜间,只怕自己犹豫再三,太子的事早已谈完,当下施展轻功,提气飞跃,已到宜春宫阑下。
殿内点着几盏小灯,甚是昏暗,声响微小,想来没几个人。于九宁屯了耳力,但听得有人低声道:“我知他尽早被父皇放出来,却也不任将军,手中无人,有甚威胁?”于九宁与太子谋过几面,那日太子率人打到秦王府门口耀武扬威,印象是极深的,此刻一听,便知是他。另一人道:“殿下当知,此人极擅马战,本领非凡,在军中极有威信。倘若日后列兵而战,颇为棘手。”于九宁分辨声音,惊道:“这定是魏征了!他倒想得远,居然到了‘列兵而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