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道:“如此一来,的确多了个大麻烦。我虽在河北有些势力,但在陕西无人,他在陕东却拉拢不少人。”魏征道:“崤山以东都是秦王平定,又何止陕、洛呢?”李建成道:“那却如何是好?”魏征道:“若能将万事压在长安城内,他讨不到半点便宜,总好过我们在河北造势。要紧处,还在兵权。”李建成叹道:“二郎带兵多年,也得将兵符交还兵部,自己一个人也不留,我又如何统兵。”魏征笑道:“无妨。豳州之战,突厥无功而返,只怕还要再犯。届时殿下请缨,拿到兵符,再请调与秦王交好的几个将军,教他们带兵抵御突厥,其实调离长安。”
李建成恍然道:“是了。二郎羽翼全在这几个将军,若将他们调走,二郎也不成事。但先生以为父皇会将兵符给我么?”魏征道:“定会交予殿下。殿下是储君,日后将登基为帝,论军功却远不及秦王。秦王功业大过殿下,功高震主,此事朝中大臣早有议论。殿下身为太子,无论政军,威望是一定要有的,故而再起兵戈,秦王和齐王都争不过殿下,平定刘黑闼即是如此。再者说来,那班将军追随秦王已久,眼中只有秦王,没有太子,更没有陛下,陛下也不放心,便是陛下为自己考虑,为自己身后考虑,也不会教秦王再带兵了。”
于九宁暗道:“这个魏征好生厉害,步步是刀。我们大费周章,好容易将尉迟将军保下来,他一句话,就能教我们心血付之东流。”
再听李建成道:“四郎曾向我赌誓,一切奉我为尊,我应他了。他是有将才的,我如今政事繁忙,周转不来,如何还能带兵打仗?莫如教四郎带兵,先握住兵权,以免又给二郎占了去。”于九宁了然道:“太子一直与齐王勾结。殿下一个人对付太子、齐王两个,可有些吃亏。”魏征却半晌不言语,起身几次,才道:“我建言殿下,乃是望殿下能继承大统,造福万民,可不是尽和自家兄弟勾心斗角。殿下是齐王兄长,当知他不是个能托付的人。齐王沉湎酒色,手段毒辣,心胸狭隘,殿下若依仗他,只怕日后要起祸事。”李建成道:“他推我上位,自己定有野心,说不得还要反将来害我,我是晓得的。我也并非不择手段,实在事出无奈,这兵权总有一个人要拿着。待扳倒了二郎,我便尊从先生之言,罢黜四郎,选些能治世的官员。”于九宁道:“嘿!原来太子也并非是全糊涂了。他想扳倒殿下,却也不太容易,我等一干僚属不是摆着好看。”魏征叹道:“只盼真如殿下之言。”
二人又窸窸窣窣商议些事,却也未甚打紧。于九宁将要离去,却见魏征推开殿门,四下里瞧着,想看有人无人。于九宁本藏在阑下,见他出来,自己却走不脱了,只好围着阑干绕到殿后,轻踏地板,飞身上了房顶,不出半点声响。魏征在殿前瞧了瞧,又绕到殿后瞧了瞧,确信四下无人,这才又进了殿。于九宁心中顿时生疑,道:“魏征又搞甚么古怪,别是还有言语。我可得听一听。”便轻轻跃下,趴在殿后的阑干上,反倒离那二人又近了一些。
只听魏征道:“殿下容禀。齐王掌兵也并无不可,但此事越拖越久,迟则生变。秦王倒了,过些时日齐王又起来,此消彼长,反而麻烦。不若想个速决的法子,既能一举扳倒秦王,又不教齐王起身,殿下安坐太子。”李建成道:“哦?先生可有良策?”魏征道:“殿下还记得方才我说带兵抵御突厥之事么?”李建成道:“那是自然。”魏征压低了声音,道:“有兵权在手,又何须急着北上。”李建成一愣,迟疑道:“先生是说……”殿内却不再有言语。看那烛光暗影,魏征分明做了个切手的姿势,直吓得于九宁冷汗涔涔,殿内李建成也轻轻“呵”了一声。
于九宁恨得咬牙切齿,道:“魏征啊魏征,你好狠的心!你教太子杀杜大人、杀尉迟将军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要杀殿下!府上长孙大人、房大人再喊打喊杀,也不过兵来将挡,他们万不敢说将太子一刀斩了。亏难你说得出此等手段,当真该死!”当即凝气于掌心,便要进去将魏征一掌毙了。想了想,终于又忍下来,暗道:“我却万万不可莽撞。这是在东宫,死了人追查下来,免不了牵涉到殿下。太子一旦得知自己谋划败露,只怕不杀殿下也得杀了。”当间他心绪繁乱,李建成与魏征说些甚么,竟是一句也未听清。
待回过心神,只听得李建成道:“这却如何下手?”想来已是认同了魏征计策。魏征笑道:“殿下可与齐王商定,统兵时便起事。先教秦王府的将军带一军北上抗敌,齐王率另一军杀入秦王府。秦王私兵共有千人上下,挡不住大军冲杀,待齐王将秦王杀了,殿下再去太极宫禀明陛下,就说齐王谋反,杀了秦王,还要逼迫太极宫,陛下定会调禁军交予殿下统帅。殿下手持圣旨,又是太子,说话谁敢不听?那些军士不敢违抗,只剩齐王一个,殿下黄雀在后而已。其余的细枝末叶,交予下官便了。”
李建成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教突厥钻了空?兄弟相争还在其次,可不能再如西晋故事。”魏征道:“殿下多虑了。突厥南下,只为抢掠财物、人口,不会有大举动。且不论他们与我们早有盟约,就算他们想倾巢而下,岂不知在先隋时突厥便分化为东西两部,互相防范攻讦,只怕颉利还没这个胆量。派几个将军足以抵御,请殿下毋忧。”李建成沉吟道:“此事关系甚大,先生精细谋划,不得有半点差池。”又道:“若是……若是能教二郎不死,削官流放,那自然是最好的。”
魏征正色道:“殿下切勿迟疑,殿下与秦王两虎相争,你死我活。若是秦王不死,日后招来旧幕僚起事,战火又起,生灵涂炭,当真教大唐成了西晋。自古庙堂相争,累及天下,殿下难道会因一时妇人之仁,对不起天下苍生么?日后若遭人非议,殿下尽可将罪责推在我一人身上。还望殿下记得创业艰辛,勤政爱民。”李建成不知如何答他,又以此事甚大,自己也没了主意,只好道:“一切全凭先生做主罢!”
于九宁暗暗称奇,道:“魏征倒有胸襟。方才这番见识,却与殿下、长孙大人、尉迟将军一般无二。我也这样心思,却没他手段歹毒。哎……可叹他却是东宫的人,若能归顺我秦王府,实在如虎添翼。今日杀他不得,日后还得时时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