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九宁也不走近,只在远处左一掌右一掌,俱是“冰封万里”,打在院中激起雪来,只怕要将那些刺客给埋了。尉迟恭笑道:“爽快,爽快!”手中马槊却不停,连接捅倒了三四个。刺客被白雪围住,眯了眼睛,看不清周遭,又受于九宁掌风逼迫,叫苦不迭,想往外逃,却脱身不开,给尉迟恭马槊刺得哭爹喊娘。剩了几个情知势头不好,也不往左右,一跃而上,想上房顶逃命。于九宁轻功高明,早上房顶拦住,连施三掌“寒霜争渡”,将那几人从房头打下来。尉迟恭召来仆役下人,将刺客绑了。
那几人面色惨白,嘴唇紫青,呼出的气都是冷的,尉迟恭直道:“这天虽冷,却也不至冻到这个地步。”于九宁从房上跳下,笑道:“哪有这么冷?是我掌风打的。”尉迟恭奇道:“我戎马一生,征战无数,却也未见你这种稀奇的功夫,厉害,当真厉害得紧。”于九宁道:“这功夫是高人教的,我尚未练熟。将军没事罢?”尉迟恭笑道:“无事,这几个落在院内,我便已察觉了。当年打仗时,几里外有马蹄声我也听得见,何况今日就在眼前。他们见我几年未打仗了,也小觑了我。”于九宁道:“将军的本事,我自然信得过。先审审这几个刺客。”
尉迟恭将马槊一横,喝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那几个刺客不答话,尉迟恭也不多言,一槊便将一个刺客小腿刺穿,手中一扬,鲜血涓涓流出,疼得那刺客撕心裂肺,大声嚎啕,将外面巡逻的卫兵也引了过来,问道:“将军发生何事了?”尉迟恭出门将卫兵支应走,回来恨道:“你叫,你叫,你便是叫破大天,还会有人敢来救你么?”说罢,将马槊一挑,将那人倒挑了起来,看得人心惊胆寒。于九宁心中不忍,道:“将军,他抵死不说,你就将他杀了罢,何苦又如此?”尉迟恭笑道:“你不懂审问细作的手段。他们狠,你要比他们狠十分。”于九宁一愣,竟不知道如何回他。
尉迟恭又喝道:“你等可听到了?说还是不说?你若说了,我留你一命,你若不说,旁人也得说,届时你岂非吃了大亏?”槊上挑着的那人,已疼得气若游丝,忙道:“我......我说......我说,是......是东宫派......派我来的。”于九宁怒道:“太子也使这种卑鄙手段么?居然命人行刺来啦!”尉迟恭笑道:“其实不用他说,我早已知道了。向时太子派人传话与我,要我多‘帮扶’他,还送了不少礼。我将礼收了,回说‘当年征战,受伤太重,早已不中用。太子要找人辅佐,还是另寻他人罢。’他说我不动,便定了这刺杀的招数。说到底,还是为倾轧秦王。”于九宁道:“今夜动静太大,明日太子知道刺杀不成,气急之下,还要想着法儿对付将军。将军可要小心。”尉迟恭道:“明日我找秦王,先教秦王小心,保护好诸位大人。元宵之后便要开朝,太子随便寻个由头将我下了狱,任谁也没有办法。我已然如此,再不可让东宫暗害其他大臣。你身在秦王府,要保护好殿下。”于九宁道:“将军莫要如此,太子又无证据,还可随意坑害了将军?”尉迟恭笑道:“你不懂这些事,待开朝你就明白了。我说的话,你先记着,今夜住我府上,明日一道去找殿下。”于九宁虽是疑惑,却也不再多问。二人将那几个刺客折断右手,交付城中巡逻的卫兵。于九宁担心还有刺客,便在尉迟恭卧房与他抵足而眠。
第二日清早,二人前往秦王府。于九宁身为属官,自是想进便进,尉迟恭却担着朝廷的官职,城中有耳目监视,不敢轻动,只教于九宁进府禀报。于九宁在后堂寻到李世民,道:“殿下年好。”李世民笑道:“你昨夜一夜未归,可是偷谁家的宝贝去了?”于九宁道:“殿下莫说笑,幸得昨夜下官出府闲游,才阻了一件大事。今日尉迟将军来了,教他说与殿下。”李世民道:“快唤他进来,我也有好几日未见他了。”于九宁出门领了尉迟恭进来,在后堂见过。尉迟恭大声道:“殿下呀,若非昨夜参事过来,我可就再也见不到你啦!”李世民面色一变,早猜了七八分,道:“他们寻你麻烦了?”尉迟恭道:“岂止寻麻烦,东宫派刺客来要命了!”李世民愣了半晌,道:“刺客?将军无事罢!”尉迟恭面有得色,道:“王世充尚且杀不了我,还怕这几个蟊贼?殿下还要小心,他轻易奈何我不得,相必就要来寻殿下和诸位大人的麻烦。”李世民自忖府中戒备,谅也不敢有甚么刺客,但东宫居然敢派人行刺,实在是出乎意料。他平日里排挤倾轧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父皇下道敕,遣出几个属官。当日他率人逼到门口,也未敢下杀手。如今居然开始杀人了,倒是谁给他的胆子?
于九宁道:“那些刺客手段不高,想是甚么‘长林兵’,天机门的人拿架子,他倒也未能随意使唤得动。下官日后密切监视天机门人动向,殿下和各位大人、将军,都要多加小心。”李世民道:“本王晓得,有劳了。”于九宁道:“不敢。尉迟将军遇到这种事,本已是我失职。”尉迟恭道:“实则还有一事,殿下还需在意。”李世民道:“本王已晓得了。向时太子欺侮如晦不成,便逼我将玄龄、如晦遣出了府。今日他害你不成,必定还有后招。说不好要撤职监禁、流放判刑。你且安心,真是如此,我定向父皇申辩。”
尉迟恭大笑:“殿下不必费心,自太子逼走玄龄、如晦,我便已知东宫有几个厉害角色。我也曾听闻魏征、王珪、韦挺的大名,上可谋国,下可谋人,正似玄龄、如晦本事。一年前王珪和韦挺虽被流放了,魏征还在,那些个厉害主意,一多半定是他的手笔。奈何这几人是陛下指派的詹事,而玄龄、如晦、无忌等人,却一直为殿下做事,是殿下的僚属,在陛下面前几无半点说话的分量,交锋之时,讨不到便宜。”李世民道:“我自然也晓得。但总要争一争才好。任他踩本王头上,连个属官也保护不得,只苦了你们当年生死相随。”尉迟恭道:“殿下多虑了,这并无甚打紧,他生造一个把柄,也是有这个本事的,但也大不到何处去。万一我下了狱,关几日也就放了,不劳殿下费心。殿下,何去何从还需早做决断,待我等几人全给他扳倒,殿下没了帮衬,为时已晚。”李世民沉吟良许久,才道:“非是我不想,奈何桎梏颇多。再思量罢!”尉迟恭拱手告退,李世民知他忌惮御官口舌,不愿带累秦王府,也未留他。
于九宁劝道:“殿下,将军言语虽然有些莽撞,但颇有道理。一片忠心可鉴,殿下切要在意。”李世民笑道:“你们这些武人,总比文人想得简单。我与大哥争执,可不仅在我与他二人。”又道:“尉迟将军这几日不太平,想来太子和一群幕僚不肯轻易放手。你多费心,万一天机门人前来滋事,可缺你不得。”
过了十五日,当晚是上元佳节,城中花灯焰火,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秦王府诸人聚在议事厅商议对策,各个忧心忡忡。长孙无忌道:“一切皆看明日开朝,倘使尉迟将军受了责罚,我等便不得不留些后手。”李世民问道:“有何良策么?”却也怕他又说出甚么和太子拼个你死我活的言语。长孙无忌道:“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与其等朝廷下旨,莫如殿下先上疏,皆言尉迟将军对太子无礼之语,请求罢黜流放,对其余人也要严加管教。陛下念在往日功勋和殿下的颜面,定会宽勉,说不得将流放改为下狱、罢官。需知自请强于法判,法判强于诬告,我等占个先机,以免教太子泼了脏水。”李世民道:“倘若父皇顺水推舟,将我麾下尽数外遣,那不是更糟。”长孙无忌道:“此事我曾与玄龄商讨数次,皆以为不会。陛下虽然口头不提,心里一定还惦记着杨文干。满朝上下皆是太子的人,陛下怎会安心。陛下对秦王府恩宠有加,超过祖制,殿下官居尚书令、天策将军,与太子权势无二,可不全是陛下犒赏皇子,只怕更是要敲打太子,教他不要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