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楚阳泰高声道:“屏风下有密道。”陆云衿心中了然,阿史那衣禄必在密道之中,玩了手灯下黑。于九宁却险些笑出声,暗道这伍修蘅真不学好,游贞先祖一代英雄,他不学人品,单学挖地道、找退路的本事。陆云衿对于九宁道:“你来挡一挡”,提气纵身飞在伍修蘅身后。伍修蘅一使眼色,周昌立即出手相阻,几个厉害的弟子也前去襄助。大门口虽少了高手,奈何天机门弟子众多,于九宁一人全力阻挡,片刻不敢懈怠。
陆云衿一接手,便情知有了麻烦,这伍修蘅虽是个恶人,教徒弟也真愿倾囊相授,周昌以下几弟子个个手头不软,自己应付他们不难,再想分神打开密道入口,却也大大不易。何况密道下还藏了个更厉害的阿史那衣禄,目前可不是放出他的时候。陆云衿劈手躲过两柄长剑,以剑代掌,尚能压过周昌等人,楚阳泰独斗伍修蘅与十数低辈分的弟子,也可拒敌,如今只待秦琼率军前来,便大功告成。
不多时,只听门外人马呼喝,兵器铿然,于九宁、陆云衿俱是一喜,暗道秦琼来得真快,都分神向外看。这不看不打紧,于九宁心头一凉,险些被一枪刺中,只见门外兵卒全是南衙卫军服饰,统兵之人也见过几次,似乎是叫甚么薛万彻,乃是太子那边的。
薛万彻却不进兵,拒马守在门外,拿出一卷纸,喝到:“太子教令,今有宰相呈报,天机门里通外国,勾结突厥,特派我前来探查。都住了手。”于九宁一愣,怎么裴寂带给皇帝陛下的话却教太子截去了?他调得动卫军么?仔细一想,心下了然:太子执国,日日与皇帝在太极宫,天机门此事告诉了皇帝,也就是告诉了太子。天机门是太子势力,太子自然包庇,是以虽出动朝廷卫军,却是太子举荐自己人统兵。不由得叹息道:“太子啊太子,你果真糊涂,这天机门勾结突厥,你也不管么?”
众人听罢,都停下手。只有楚阳泰冷哼一声,跨过伍修蘅,一脚踹翻屏风,果然见到一方盖板。那密道盖板是伍修蘅设计三日三夜,又差专人打造的机关,精妙绝伦,故而伍修蘅听令乖乖住手,乃有恃无恐,笑道:“太子有令,自然要听的了”,心中却暗想:“楚阳泰,任你聪明绝顶,也休想破我机关。如你还敢举动,不消我出手,那些卫军射箭也将你扎成刺猬。”
楚阳泰却并未找寻机关秘钥,提气跃起,一脚踩在盖板上,直把那盖板踩得变形。伍修蘅大惊失色,自觉心血付之一炬,也不顾方才说“听太子令”,急道:“蛮子!怎可踩坏我的机关?”出掌疾攻,堂内又乱成一团。薛万彻气极,率兵将大殿包围,手持弓箭待发。薛万彻当先射了一箭,钉在楚阳泰和伍修蘅身间,大声道:“这是朝廷钦命,尔等不可造次。伍门主,行个方便罢!”他叫“伍门主”,一是自觉伍修蘅乃是熟人,能听自己说话,二则是心中包庇之意,倘若伍修蘅就此罢手,只对付楚阳泰和陆云衿就大可不用顾忌。伍修蘅心思一动,暗道:“惭愧。机关破了也就破了,给姓楚的激成这样,实在丢脸。姓楚的一时片刻拿不下,那个当初痛骂自己的小畜生,今日倒可报一箭之仇!”率人出了大殿,只剩楚阳泰、陆云衿,于九宁三人还待在殿内。
于九宁站在大殿门口,看天机门人鱼贯而出,周昌、伍修蘅最后从他面前走过,忽觉一掌拍向他胸口,此一掌凶猛澎湃,迅捷无匹,楚阳泰、陆云衿均已救援不及。伍修蘅自以为偷手成功,心中得意,暗道不当场将他打死也能钟伤腑脏,七日之内必死无疑。却不知于九宁练成寒泉掌,与两年前在昆仑山已大不相同。
于九宁避无可避,使出“投石激水”一招,双手叠在胸前,将丹田气海尽囤双臂,挡下这一掌,自己也倒飞出去,吐了一口鲜血。这“投石激水”乃是陆云衿用来防身的一招,宛如石子进水,立生波纹,讲究的便是反应机敏、死里逃生。于九宁新学不久,只好勉强一试。
陆云衿急道:“九宁”,飞身去看,见于九宁只是双臂脱臼,一点内伤,别无大碍,当即为于九宁接骨疗伤。
薛万彻大惊,自己是来做官样,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杀人。于九宁他认识,倘若杀了,秦王定要寻自己麻烦,何况自己代太子前来,已然宣读了教令,本以为伍修蘅能觉察用意,与自己一道对付秦王一党,谁知伍修蘅三番五次动手,扰乱了自己安排,让自己实在没面子,只得沉声道:“门主,且罢了手。”伍修蘅笑道:“将军莫急,我看这后生功夫不错,人才难得,想与他切磋,一时手痒而已。”他本来便打算只杀了于九宁,将楚阳泰和陆云衿交予朝廷处置,引火上身,这一掌既出,打得死也好,打不死也好,都是不再出手的了,以免叫薛万彻下不来台,最后得罪太子,大不合算。薛万彻点头再道:“门主近来身体好么?太子殿下可时时记挂。”伍修蘅道:“承蒙抬爱,过几日我将去长安拜访。”此番话一说完,任谁也知道薛万彻是要拉拢伍修蘅,对付于九宁三人了。薛万彻不再投鼠忌器,乐得轻松,冷笑道:“门里的三位,也一齐出来罢。”手下卫军眼色极快,箭头直指于九宁三人。天机门人尽数退出大殿,卫军箭之所向,皆是太子的政敌,只要薛万彻一声令下,他们将立刻放箭。薛万彻心中早已盘算妥当,杀不得于九宁,难道还杀不得陆云衿和楚阳泰么?
楚阳泰骂了句“不识好歹”,又踩了一脚,那盖板轰然破碎,露出黑黢黢一个大洞。楚阳泰、陆云衿对视一眼,前后俯身跃下,于九宁疗伤已毕,守在洞口,大声道:“我是天策府兵曹参事,将军少待,立时便知。”
薛万彻哪里管这些闲事,他出征前与东宫商定,东宫上下都以为是秦王污蔑,要斩太子羽翼,甚么天机门勾结突厥人,实乃子虚乌有。眼下情状,分明是来天机门捣乱的几个人理亏逃窜,只留下一个有官身后台的挡着他们。薛万彻当即道:“同朝为官,参事好糊涂。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无情了。”说罢,卫军弓箭已齐齐指向于九宁。
“薛将军,拿弓箭指着自己人,不大合适罢!”终于秦琼、楚宜率军前来,封堵薛万彻的退路。秦琼笑道:“我只道天机门围困了于参事,原来是将军率部所为,的确出乎意料。我奉秦王殿下教令,前来迎回于参事,还望薛将军行个方便。”秦琼久经战阵,中气十足,一人当得住千军万马,薛万彻手下那些卫军,即便不认得秦琼面容,也认出他两根金装锏、一身雁翎甲。在大唐做卫军,却有谁不曾听过“上柱国”秦琼的大名?眼见其人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众卫军当即窸窸窣窣躁动不安。
薛万彻自然要稳定军心,才将驳斥,楚宜却一声轻叱,飞身而起,眨眼间夺下薛万彻的弓。原来楚宜、秦琼领兵增援时,踏白探得薛万彻带兵赶来,于是二人决定慢走一步,堵住薛万彻后路,再由楚宜出手折其军威,在气势上占个先手,以免双方互不相让,非但抓不了奸细,还白白折损战力。薛万彻一愣,旋即明白,此举怕是要杀他的威风。
楚宜跃在于九宁身前,觉察于九宁气血有恙,急切道:“九宁,你没事罢!”于九宁安抚道:“没事”,瞥一眼伍修蘅,秦琼立刻会意,道:“这位便是伍门主,失敬失敬。听说门主此处有突厥人的行踪,本将军奉命查探,不知薛将军……”薛万彻情知秦琼更惹不得,当今圣上论功行赏,得“上柱国”勋号者只有秦琼和徐世绩二人,与他们相比,自己那些战绩根本不值一提。方才差点杀了秦王府人,薛万彻已然理亏,手中武器也给人夺了去,从上到下军心大减,只好道:“我也是。”秦琼便看着伍修蘅,拱了拱手。
伍修蘅干笑一声,道:“我是太子座上宾,门中怎会有突厥人?二位有公务在此,便请随意罢。”秦琼微微点头,道:“多谢了。”伍修蘅略微招手,自己门下退在远处,秦琼、薛万彻带兵上前,堵在门外。于九宁道:“将军在外接应,我下去看看”,便和楚宜跳下地道。
地道两侧分布烛台,火光不灭,想是前处有通口。二人追不多远,便已出了暗道。此暗道分布及巧,虽然不长,尽头却开在大山之中,只要藏匿林间,没有大队人马也休想找得到。于九宁遗憾道:“没想到我们一刻不敢耽误,还是晚了一步。”楚宜也道:“我爹爹突然发难,本想快些示警,但阿史那依禄听到打斗声便已逃窜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不知我爹爹和大伯追到他没有。”二人折返回师旷台,于九宁给秦琼说了此事,秦琼当即派人前往汴州都督府,教长史联络各府州县,对进出城的百姓严加盘查。于九宁、楚宜等候楚阳泰和陆云衿未果,只好先行赶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