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司道:“晓得,请大人务必小心。”言罢,将书信藏在贴身衣物处。甘子言又给了些许盘费,那衙司说银钱碍事扎眼,推脱不要,拿了个空包袱,只说是见甘子言失了官位,不想在这里混了。守门的侍卫也未多查,待一出府门,衙司悄悄走到驿馆,领了匹马,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如此过了八九日,外边早已传言四起,都说反了反了,灾民反了。甘子言自然知晓,那些灾民本就苦难深重,亏了自己筹粮安顿。现下给这倭国将军一逼,必然起事造反。只是他心中惋惜,灾民原本无辜,这给官府一剿杀,岂不是更加可怜?可惜自己失了官身,无力解救。一日甘子言踱步门前,和守门侍卫套话,得知灾民已被童春古围在了一处山坳,只等着断粮断水,自行覆灭。甘子言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几个老仆也是不住叹息。
忽见甘子言哈哈大笑道:“有救了,有救了。”几个老仆道:“甚么有救?”甘子言走到后堂,纸扇一摇,道:“众师兄弟,下来罢,莫要惊扰了我的家人。”言罢,只见六人从房顶上翻身落下,当真是悄无声息,直看得那几个老仆目瞪口呆。一人道:“三师弟,别来无恙。”甘子言笑道:“大师兄别来无恙。”又对几个老仆道:“这六人是我在昆仑山上的师兄弟。我们要举大事,你们快去收拾行李,就此散了,免得遭受连累。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昆仑山昆仑派找我。”
待老仆散尽之后,为首那人盘膝坐下,道:“三师弟有何主意?”此人便是甘子言寄信去的谢之离,乃昆仑派九天掌门之首。其时天下已有众多门派,都是一个掌门,独独昆仑派有八个掌门,实在是闻所未闻。自昆仑前代掌门吕彦逊位隐居,谢之离一人颇有些威望不足,便推心置腹,另召出六位师弟同为掌门,连下山做官的甘子言也算其内,又推吕彦为首,踏昆仑山九宫方位,号称九天。吕彦隐居不出,目下便只有这七人。
甘子言将几日情况大略说了,再道:“灾民横竖是死,不如拼出一线生机。我想前往郊外山头,杀开一道口子,放灾民出来。请诸位师兄弟助我。”一人道:“依你所说,这童春古武功着实精妙,我们任一人与他独斗,都不是对手。若是遇到此人,如何应对?”此人姓王名焕,是甘子言二师兄。谢之离道:“二师弟言之有理,需得以防万一,想个办法才好。”甘子言道:“我想那童春古纵然拳术精奇,我们合七人之力,定能克他。可惜吕彦师叔不曾来,不然怕是十个童春古也拿得定。”此话一出,另外六人却默然不语。谢之离轻轻一叹,面有愧色,道:“师弟有所不知,是我折了师叔面子,眼下他决计不肯出山了。”甘子言奇道:“师兄能做甚么出格的事?”王焕道:“此事路上与三师弟细说,先救人要紧。若遇到童春古,切勿单打独斗,待七人合齐再与他周旋。”几人商议定了,吃过干粮,悄然骑马向城郊奔去。
路上六人与甘子言说了往事,几年前昆仑派遴选新任掌门,轮到比武一宗,掌门吕彦守阵,众下弟子自觉修为不够,谁也不敢叫阵,只有大弟子谢之离武功初成,存心要与前辈见个高低,便上台与吕彦对掌,谁知几十招之下,竟是吕彦支撑不住,吐血倒地。谢之离目瞪口呆,心知师叔武功是自己十倍,思前想后也不知原委。还是吕彦被人扶起来,将掌门八卦交于谢之离,之后便独自一人前往玉女峰隐居。此后任凭谢之离等人如何邀请谢罪,吕彦就是不出玉女峰半步。谢之离一直心存愧疚,众人也不敢再提。
甘子言听了肚里好笑,几个师兄弟心思厚道,在此事上不敢多想,但吕师叔是何等样人?绝不会与几个小辈赌气,这其中定有蹊跷。眼下并无实据,自己也不好明言。只是可怜了一往无前的大师兄,经此一事,变得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不过他乃一派之长,谨慎一些未必就是坏事。
七人绕过山口,施展轻功从山后爬上,伏在山头向下看去,只见得山谷两头营盘连绵,谷中却尸横遍野,灾民痛哭流涕,凄惨无比。一人悄声道:“这两山夹谷的险要,里面的人虽出不来,然则若死守待援,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这好些天童春古都未得手,多半是给灾民堵了回去。童春古不擅用兵,我们也恰好趁他的空当。”此人排行第六,叫做程何安,原是贺若弼的部将,后来贺若弼居功自大,程何安眼见不惯,弃之而走,于昆仑山投了师门。谢之离道:“你原先跟随右武侯打仗,阵势能看明白。如此情形,我们该如何是好?”程何安道:“骑马冲杀自然是使不得。我们七人分成两拨,一拨前往谷口扰乱他们阵仗。另一拨带引灾民,只等围堵松懈,灾民冲将出来,我们便大功告成。我看这官兵营帐整齐,也是训练有素,我们只来助拳,万不要和官兵硬拼。”那几人听程何安说得有理,也便同意。
当下甘子言同谢之离、王焕一处,剩下四人一处,悄悄摸向谷口营盘,谢之离当先一声大喝,从山腰疾驰而下,轻身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官兵之中,正是昆仑派轻功“燕罗雀步”的本事。那些官兵正累得睡眼惺忪,哪里料到有人从天而降,吓得大吃一惊。须臾间甘子言与王焕也施展轻功跃下,几人劈手夺刀,从东头杀到西头,横贯营盘,一时间竟是无人敢敌。待官兵看清踹营的只有三人,气得大呼小叫,持刀横戟围拢过来。三人见势不好,抢了几匹马,骑上便走。
山后四人见状,大呼“官兵逃了,杀出去”,灾民受苦良多,死中求生,立即抄起家伙,谷口顿时一片混乱。七人中排行第四的人叫做左三秋,药农出身,平日攀山越岭,使得一手好飞爪,一爪便将传令踏白手中的犀角号抓了下来。那踏白眼见灾民冲出,本想吹号叫回官兵,不料手中家伙没了,催马便向城里跑去。几人要追,没有追到。程何安急道:“那童春古不在此处,定然是在城内,此番走了这个踏白,童春古必要赶来。依着三师兄的话,我们几个可打他不过。”
只见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来,大声喝道:“天杀的贼人!灾民万幸逃出,就决计不能再教童春古给堵回去。若是他带兵马前来,我使飞刀将他逼开,你们快走。”此人排行第五,叫做赵尘,是个猎户出身,投掷功夫很是了得,随身佩着二十四把精铁飞刀,百步之内更是刀不虚发,只可恨方才教官兵缠住,飞刀拔不出来,不然又岂能教踏白逃脱。另一人叫做穆镇邪的说道:“依贫道之见,与其等童春古杀来,莫如我们自己寻去将他缠住,也少些杀孽。”此人排行第七,上山前本是云游道士,平日里在昆仑山吃斋理道,今日不得已,一身道袍早已鲜血淋漓,脚上的麻鞋也只有一只了。几人情知穆镇邪平日里最忌讳杀生,今日能开杀戒,全是为多救灾民。程何安道:“我看营盘阵势已乱,此地再无大事。我们这便赶向城门口,不见童春古还好,倘若见了他,死也要挡住他一时半刻。”
几人抢了马匹,才将到城门楼下,便见“童”字大旗迎风招展,旗下童春古甲胄全身,当先疾驰,后面是几簇官兵持刀追杀。不少灾民逃亡受阻,不敢再跑,只好又退回来。那四人虽未见过童春古,但看架势,心中也猜出了八九分。左三秋当先喝到:“童老贼,你左爷爷在这里。”童春古一见四人,晓得是非凡之辈,便离了官兵单骑扑来,嘴里兀自喝到:“反贼,今日一个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