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却并没有晋泽漆想象的那般灯火通明,甚至有些昏暗。许是因为屋子大却仅有门口点了几盏灯的缘故,晋泽漆迈着小步子慢慢的向前摸索着,试图发现点什么。只在那一刹那,晋泽漆的身旁忽的燃起了火光,那火光宛如在草丛间逃窜的蛇一样,着实吓了他一跳。待他稍稍缓过神来才发现那是一根根蜡烛,蜡烛慢慢向上延伸,晋泽漆这才看到了旁边原来有一架扶梯,沿着火光向上看去,竟然呆住了:纵使火光微弱但仍然能够看清有一位姑娘站在那里,虽然看不清脸,但那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的身影,还有慢慢散发出来的不知名的香味,都让晋泽漆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这时身后忽然有一阵笑声冲破了黑夜:“姐姐,瞧瞧这穷书生,竟也是一个色鬼呢。”晋泽漆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破了胆,身子一抖便呆坐到了地上。只见那身影忽的闪到了自己面前,蹲下身子轻快的打了一记响指,整间屋子霎时间灯火通明。晋泽漆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晃的睁不开眼,连忙用袖子遮住。楼梯传来的声音却告诉他那个姑娘走下来了。
晋泽漆慢慢放下袖子向上望去,那位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楚,一身红衣却丝毫没有压迫之感,大红色的薄裙上开着晋泽漆叫不出名字的花儿,腰间那块玉佩在薄如蝉翼的红色大袖衫里若隐若现。一头长发的散在腰间,仅在脑后懒懒的盘了一个小髻,一只梅花簪静静的躺在发间,素静的脸庞没有任何脂粉却依然不用担心会让那绝世容颜黯然失色,晋泽漆甚至觉得任何脂粉都配不上眼前这位女子,晋泽漆又忽的羡慕起那只发簪来了。身前那身影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晋泽漆这才注意到身边早就蹲着一位姑娘了,与前者不同的是,这个姑娘身上更有一种烟火之气,一身紫衣,梳着两个俏皮小辫子,脸上能看出来经过精心的装扮,且脸庞更加稚嫩。晋泽漆理了理思绪,慢慢站起身来做了一揖:“小生晋泽漆,未经允许就闯入惊扰了姑娘,但小生并没有恶意,在这里给姑娘赔罪了。”“咯咯咯“,紫衣小姑娘围着晋泽漆转了一圈率先开口笑了起来,“姐姐,莫不是你今天喝了些小酒仙术不灵了?怎的让这凡人跑了进来。还未等红衣姑娘回答,紫衣姑娘又迫不及待的开口道”本姑娘名唤陵纨,你知道吗,你是我这几百年第一个在这里见到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如今见了好生稀罕,你这小子快与我们讲讲外面的事,就姑且饶了你罢。今天算你小子有运气,我们这里几百年没有出现在人世间了,今日刚出现就被你小子逮了个正着。”眼前这个妙龄小姑娘连珠炮般的话倒惊到了晋泽漆,身处这里本就让他十分惊奇,耳朵听到的一番话更是让他吃惊不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愣了一会才慢慢开口:“姑娘可是与我开玩笑?姑娘如此孩童相貌怎可能活了几百岁?”“哎呀呀,你这小生还不相信呢,我乃朱雀之神,活个几百岁又能如何?”陵纨显然是不满意眼前这个弱书生的这一番话,话音刚落,晋泽漆眼看面前这个娇小的姑娘突然变成了一只赤色大鸟,形状如鸥而人手,叫声如痹,中翅八寸。象八风。腰广四寸,象四肘。晋泽漆张开了大嘴,连气都不敢出。那大鸟慢慢收缩身躯变成了当初的小姑娘模样,慢慢走向晋泽漆“怎么,可信了?”晋泽漆练练后退“你们是人是妖,要干嘛?难不成要吃了我吗?”“哎,你这书生好生令人恼怒,干脆吃了你罢,省的这般聒噪!”说着便像晋泽漆扑去。晋泽漆啊了一声向后倒去,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纨儿,不得无礼。”陵纨刚要变幻就被红衣女子制止,“你这丫头,明明是自己莽撞惊扰了这位公子,怎地不赔礼还要吃人家?看来又得罚你去那寒境去取幻引了。”红衣女子慢慢走向晋泽漆,将他搀扶起来,“公子莫怪,这丫头几百年没有见到外人了想来是太高兴了,公子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晋泽漆睁开眼在红衣女子搀扶下慢慢起身,只觉得鼻腔霎时间充满了香味,虽说不出是什么香味,却像是红衣女子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晋泽漆紧盯着眼前这位美人,突然生出一种不知名的熟悉感,却同时又从心底散发出一种恐惧,好像一转眼眼前之人就会消失一样。晋泽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但他此刻只想时间停止,让自己可以多看眼前这位姑娘一会,哪怕,就一会。“公子还要看多久?”红衣女子丝毫没有寻常儿女被陌生男子注视的害羞与娇嗔,仅仅淡淡的问道。晋泽漆猛然回过神来,此刻他好像明白了此地并非凡地,两位姑娘看似单纯却也深藏不露,但她们并不像会伤害自己的样子,现在他心中比恐惧更多的是无尽的好奇,他已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他也想更多的了解眼前这位红衣女子,为他刚才那凭空生出的情感找一个答案。
晋泽漆整理了一下衣着,像红衣女子作揖道谢:“多谢姑娘,不知姑娘究竟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地?你们在这里有什么目的?”红衣姑娘听到男子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从嘴中吐出楞了一下神又不禁笑了,转身对着陵纨说:“纨儿,去准备些茶点来吧,今晚将是个有趣的夜晚呢。”说罢又转身对着晋泽漆指着稍远处一把椅子说道:“看公子打扮想来也是累了,不如在此休息片刻喝喝茶,吃吃点心,我们慢慢聊。”晋泽漆坐定后看到眼前那软香的糕点才忽的记起自己除了那几张坚硬如铁的大饼竟然没吃过其他的东西,肚中的馋虫早已按奈不住率先抗议起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尤为清楚,陵纨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在梁上欢快的跳动,连红衣女子也忍不住抿嘴而笑。晋泽漆却看呆了,觉得整间屋子的火光都比不上眼前这位女子的微微一笑,纵然知道这笑是在取笑他,却也觉得心甘情愿。恨不得这肚子在多多响两声只要眼前这位女子能一直笑下去,晋泽漆不禁为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忙低头大口的吃着糕点恨自己没出息,竟为一个陌生女子生出来这种想法。红衣女子却也在这时开了口;“我乃彼岸花花神,你可以叫我曼殊。”彼岸花神?晋泽漆想破了脑袋也未能从自己学过的诗书经文中找到有关彼岸花的记载,“恕小生愚昧,小生虽未达到满腹经纶却也自诩对花草树木十分了解,唯独这彼岸花,小生却从未听说。不知?......”曼殊淡淡一笑道:“彼岸花乃黄泉之花,只开于三涂河畔,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以花汁入汤,可教死者忘前尘,你们凡间将此汤称做孟婆汤。”曼殊看着晋泽漆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心中竟然有些刺痛,便起身说道:“此地乃是我和纨儿以仙术幻化所得,仙人常以仙术幻化居所供自己云游时小憩,你们人间有位叫司马迁的曾写到‘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说的便是这了,不过此处曾有一个名字---筑幻坊。”晋泽漆听到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闪过先生曾与他讲过这个名字,心中却有些害怕了:“莫不是唐朝那个为人筑造幻境以此来吸取人命的筑幻坊?”早在旁边呆腻了的陵纨此时看不下去了:“人类真是不识好歹,人面兽心,当初是他们一个个跪着求姐姐哭着喊着要筑幻,全然不听姐姐的警告,怎么反倒怨姐姐抽取他们性命了?”“罢了,纨儿,我们抽取性命倒是事实,人类肉眼凡胎只看结果,我们又何必与他们争执?”
“当初三涂河畔彼岸花仅仅一瞬间竟全部枯萎,毫无征兆。我因此大伤元气,而因没有彼岸花汁熬制的孟婆汤,众多魂魄停滞在奈何桥无法投胎,奈何桥石柱因众多怨灵积压摇摇欲坠,整个冥界一片混乱,而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尽快让彼岸花重开三涂河畔。但灾难来的太过迅猛,彼岸花也没有一株存活,彼岸花神本有两个,花神和叶神,我乃彼岸花神,唯有二神合一才能重生彼岸花,但叶神沙华当年由于触犯天条被冥王打入轮回之境不知去向,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重造花种,彼岸花并非凡花,花种尤为难得,需要以九九八十一个灵魂为引,加以我的心头之血再以瑶池之水孕育七七四十九天方才有一颗,且花种所用灵魂将永远不可入轮回,此为天地禁术,若不是叶神不在,冥王绝对不会允许此等禁术在现世间。但这八十一个灵魂取自何方,便是一个难题,凡魂入黄泉者皆要入六道轮回之境以保天地秩序,若强行抽取八十一个灵魂势必会引起大乱。我因缘才收服了纨儿,并在偶然中发现纨儿有一种能力,可让肉体凡胎进入我所筑造的幻境,但凡胎肉体进入幻境需将灵魂剥离,以空躯体才可进入,进入后五感六觉皆在,可以感知幻境内的一切,只有躯体离开幻境,灵魂才会回去。但如果身体永远留在幻境之中,灵魂便无法入六道轮回,便可为我所用。”“所以你们便以此为借口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晋泽漆有些无法理解这会是仙人的做派。“这听起来是有些残酷,但各有天命,那些人是自愿进入幻境,自愿留在幻境将灵魂赠与我的,当初造幻时便告知他们其中利弊,但依然有人愿意永远停留在那幻境之中不肯出来,而肯出来的,我自是会将灵魂奉还。你们人类总是有太多的私欲,这就使得他们一些没有定力的人会被幻境中的景象吸引,他们在现实得不到的,会在幻境中加倍得到,从这方面来说,各取所需,这很公平。”“我本以为取九九八十一个灵魂会十分艰难,却没想到明知道是死路还要上门的人络绎不绝,他们都以为自己可以抵挡的住那些虚幻的诱惑,可他们终究高估了自己。因此造出花种之后,我便让这楼阁从世间消失了。”“那今天呢?你们为何又出现了?”晋泽漆虽然有些理解她们的做法却仍旧耿耿于怀。“今日之事,并不在我掌控之中。”晋泽漆不甘心听到这样的回答:“你们自称为仙人高高在上,就视我们凡人的生命为蝼蚁!仙人以苍生性命为重而你们却为了一己私欲去筑幻取魂,我看你们不该称为仙人,应该称作妖孽!你们此番出现又要吸取多少人的灵魂?”“放肆!陵纨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一介草夫怎么敢和姐姐这样说话?”“够了!”曼殊突然厉声一吼,倒是吓到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你这凡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问的也问了,快快离开罢,今日肯与你说这么多已是泄露天机了还望公子好自为之。”晋泽漆此番吃饱喝足了精神竟也足了,大声说道:“我不走,我还没有弄清楚你们还有什么阴谋,我要阻止你们去害那些无辜的人!”“你能进来已属缘分,能不能留下可就由不得你了,希望公子多加珍重!”曼殊话音刚落就信手一挥,晋泽漆如同蒸发一般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了。“姐姐将他变到哪里去了?为何不好好惩罚惩罚他?况且姐姐,你今天也好生奇怪,谁人不知黄泉曼殊之神性子冷淡,不喜与他人交往,喜怒更是不形于色,怎么今天同一个凡人讲了这么久的话不说还这般容易动怒?”曼殊没有回答,只是像门口望去,轻轻的说道,像说给自己听:“纨儿,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姐姐......你是说.....不可能,怎么可能,他今天能进来一定是个意外。”“我也不知,他与他好像哪里都不像,但又说不出哪里像。可今日这般感觉,我竟是从来都没有过。”
曼殊向后望去,只见那里挂着一幅男子的画像,画上的男子在黄沙中舞剑,黄沙太大,俨然看不清脸,但男子的玉佩却在黄沙中格外显眼,曼殊拿起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慢慢摩挲着,半晌,对陵纨说道:“不早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