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一块巨石在水面上激起了多大的涟漪,那一圈圈水纹泛起之后都会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的渐归平静。金陵便是这样,虽经历了马蹄践踏,但是此刻城内却人群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洪武初年,尽管那场浩浩荡荡的大战似乎就在昨天,但是置身这热闹的帝都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晋泽漆置身其中恍如隔世,自己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此刻看到这繁荣的景象却丝毫没有倦意,这里像是从未经历过战火,黄发垂髫皆是一副幸福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泛青色的直裰早已像被顽皮的孩童失手打翻了砚台而晕染的水墨画一样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只有一大团一大团的污渍,头上那乐天巾也像是赶路疲倦了似的摊在头上,与这周围的景色甚是不合,仿佛一只掉了毛的公鸡突然闯进了鹤群,晋泽漆此刻觉得羞臊不已,就连看着角落的乞丐也比他整洁许多。不觉的往墙角人少的地方靠了靠。
一路上尽是饿殍遍地,自己也只能沿路乞讨而来,听人说金陵城因为那圣明的洪武皇比以前更为繁华,是多少人梦中都想见识的地方,于是便揣着阿娘临死前塞进自己怀里的那一块玉佩朝着心中那点希望走去。此刻正是初春,一路上却毫无生机,哪怕连一点儿嫩叶都没有,草木尽是光秃秃的像是庙里和尚的脑袋,更别提那本该在春天出现的野花了。晋泽漆望着这苍苍凉的景色不禁有些伤感。世态炎凉,土匪横行,自己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爹爹一介书生挡不住那强盗的大刀,阿娘匆忙将腰间的玉佩塞给晋泽漆将他推入书房后的暗道,并叮嘱他说:漆儿,这玉佩并非俗物,尔今后无论遇何险境万不可让此物离身。根本没有时间问个究竟,就看到那手持红缨大刀的恶匪冲了进来,阿娘用尽力气毁了暗道机关,任凭那些贼人气的瞪掉了眼珠子也无法阻止暗门关闭。可怜阿娘白白成了那些贼人撒泼的工具。暗门关上的最后一刹那,晋泽漆看到了慢慢倒在地上的阿娘。那一刻仿佛天雷劈身,晋泽漆一次又一次用自己那连杀鸡本事都没有的手拍打着暗门,直到手掌鲜血淋漓。堂堂七尺男儿,却连父母都保护不了,晋泽漆无数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又无颜面见黄泉下的父母。漆黑的暗道无法辨别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晋泽漆才慢慢地朝着出口走去。变故来的太快,自己身无分文,一路上都不知道饿晕了几次又被夜里的风吹醒了几次。眼看就要饿死野外,但上天终不忍心让晋泽漆赴了黄泉。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晋泽漆竟然看到了路边有一包散落了一地的大饼,纵然已经黑的失去了原本的样子,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几天都靠路边树枝支撑的晋泽漆那一刻仿佛生出双翅一般冲了过去护住了那些早已硬如铁块的大饼,生怕会被抢走,尽管周围荒凉无人。也亏得这饼子硬,要不然此刻水米未进的晋泽漆恐怕会噎死吧。晋泽漆甚至觉得这脏饼子味道十分甘美。想到这里,晋泽漆不禁一番苦笑,自己这般模样,哪里还有读书人的儒雅之气,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自己却为了几个脏饼失了那君子最为看重的尊严。几个硬饼子下肚,晋泽漆虽然腹内胀痛却远远胜过那令人害怕的饥饿,慢慢的站起身来,才发现远处小坡上似乎有两个人躺在那里,想来饼子是他们丢下的吧,晋泽漆慢慢走近一看,差点把刚吃的硬铁吐了出来,这是两具残尸!!!!四肢早已不知去了何方,仅仅从残剩的衣服中可以辨别出为一男一女。晋泽漆庆幸刚才自己已经饿的两眼昏花,没有看到这一切。尸体像被什么强行撕烂的,晋泽漆看看周围这密密麻麻的树木,此刻又是黄昏,想来是有老虎什么的野兽在此搭窝,世态荒凉,怕是老虎无兽可捕将人吃了罢,想到这里,晋泽漆仿佛听到了虎啸,便匆忙收好那来之不易的大饼,不停歇的赶路终于在三天三夜后看到了金陵城的城墙。
看着眼前的繁荣,那文人的自尊心又涌上心头,低头看看自己的破衣烂衫,晋泽漆慢慢转过身往城外走去,三天未睡的倦意忽然袭来,晋泽漆便靠在一面墙上睡熟了。这一觉本来应该睡他个三天三夜的,但无奈晋泽漆的破衣抵挡不住夜间那凉骨的夜风。不情愿的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坐在那里一丝也不敢动。
此时,应该是子时吧,睡前虽然困意浓重却也没有痴傻到眼前有这样一座恢弘的建筑没有注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金碧辉煌,宛若皇宫一般。那朱红色的大门开着,门口那两盏灯笼淡淡的发着光,台阶两旁的狮子瞪着大眼张着黑漆漆的大口望着晋泽漆,屋里很亮,但却看不清里面的模样。晋泽漆望着这凭空变出的楼阁有些惊讶,但脚却忍不住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