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赵括登高远望,发现东西南北方向都隐隐约约的有秦兵在调动。赵括暗道,莫非被秦军包围了?这么说高平失守了?怎么会这么快!或者,这是秦军的疑兵之计,周围的秦兵都只是在虚张声势其实并没有多少人?那自己是不是仍要坚持原地固守?赵括心思百转,却又不知该如何决断,一时迟疑不决,心中沉重若铅。
正沉吟间,忽然听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大帅!末将以为大军在此固守有些不妥,若万一秦国真的倾全力前来,到时就算赵王的援军夺回长子,我军也可能无法突围!而且兵法云,用兵在于鼓其士气,用其锐气,我军虽然暂时失利,却并没有失去战斗力,虽与本营脱离,但我们依然与秦军势均力敌,绝不可在这个时候在此安营扎寨消磨锐气,这只能给秦军提供调整的机会和部署的时间,到那时,我们怕是想出都出不去了。”
“元将军,那你以为如何?”赵括微微皱眉道。
元让还没有开口,姜魁却急忙向前迈了一步说:“末将愿率部下斥候前去高平察探,如若秦军还在包围高平,且路上并无埋伏,那大帅可立即率大军前去解高平之围,我军至少有了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城池!”
赵括看了看姜魁,脸色颇为阴郁地问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元让想出来的?”
“大帅……”元让刚想说话,赵括就挥挥手打断了他,指着姜魁道,“本帅要听他讲。”
姜魁低着头,拱手说道:“是末将想出来的。”
赵括皱了皱眉,说:“哼,本帅一猜就是你。”
元让急忙上前一拱手,道:“大帅,末将也觉得这样稳妥一点。”
赵括看了看元让,沉思了良久才点头道:“好吧,务必小心察看,若有埋伏,不可恋战,速来回报!”
姜魁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道:“末将遵命!”
离开了赵军的临时营地,在下游找了处水流平稳的河段跨马游过丹水。随后,三千名赵军斥候骑兵疾驰在通往高平的路上。
姜魁打定主意,如若真的有埋伏,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掉头就跑,自己可不想拿三千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姜魁正思索间,高平城头已遥遥在望。他冷眼瞧去,只见城门紧闭,城楼上静悄悄的,残阳的余晖洒落在女墙上,反射出幽冷的反光,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姜魁回头森然道:“全军戒备!”
众骑士听令霎时拔剑在手。姜魁转身凝神端详,片刻后打马上前,冲城头大声喝道:“我乃大赵斥候军千骑长姜魁!我乃大赵斥侯军千骑长姜魁!我乃大赵斥侯军千骑长姜魁!”
姜魁第三声大吼话音刚落,异变突现!只见城上轰的一声涌上无数士卒,全部黑盔黑甲,持剑举盾,身后无数玄色旌旗迎风高高飘扬。
姜魁脸色大变,是秦兵!
秦卒中一员大将排众而出,乃秦国有名的悍将司马错!
司马错抬手便将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扔下城头。姜魁定睛瞧去,竟然是高平城守将吴显的首级!
司马错仰天狂笑三声,冲姜魁大声说道:“对面的赵将听着!这高平城已为我军占领!回去告诉赵括小儿,他的所有退路皆被我军所断,叫他引颈待戮吧!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竭,墙头上的所有秦兵都大声吼叫起来,“风!风!”伴随着大吼还夹杂着金铁交击声,持剑盾的秦兵用剑拍打着盾身,持戈戟的则把戈戟用力顿向地面,巨大的响音直震得众赵兵耳中轰鸣,隔着老远就感到城头上森森的杀气扑面而来。
姜魁狠狠地咬了咬牙,立即拨转马头,大声喝道:“撤!快撤!”
三千骑兵听令立即调整队形,疾速向来路撤去。
哪料刚行数百米,高平城门右侧的一片树林中,突然冲出数千骑兵,铺天盖地,犹如滚滚洪流般一泻而下,汹涌咆哮着向姜魁当头拦去!顿时,整个高平城头都被巨大的马蹄轰鸣声所覆盖,连大地都在战马的践踏下剧烈的颤抖着!
只听姜魁猛地大吼一声:“持弩!”三千斥候兵立即整齐麻利地取弩上箭。
相距两百步的时候,姜魁脱口大吼道:“直射!”
霎时,一大片密集的箭矢犹如蝗虫般迎着狂奔而来的秦军铁骑狠狠地钻了进去,眨眼间就钉进了秦骑的怒涛之中,当先的数百秦骑兵纷纷中箭栽倒马下。经过箭雨的洗礼,仍有许多秦军骑兵冲了过来,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双方就已经相距不到百步,姜魁甚至已经能够看到对面敌人狰狞的面孔。
他毅然扔掉手弩,猛地拔剑出鞘,剑指前方,回首狂吼:“一往无前!杀!”
“杀!”
两彪骑军就像两只巨大的利箭在半空中砰然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炸响声,只是迸射出的不是四溅的火星,而是淋漓的鲜血!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两股骑兵的血拼,显然姜魁的骑兵更加犀利!
虽然秦军的数量战友绝对优势,但骑兵和步兵不同,在骑兵飞速运行的同时,想要保持队形肯定比步兵难,秦军虽有数千骑兵,但和姜魁真正接触的只有先头的两三千人,其余的都还在后头,有的甚至还没完全从树林里冲出来。
相比之下,赵国甲于天下的骑兵,就立刻显现出了其无与伦比的攻击性和协调性。斥候军骑术精湛,互相掩护配合,动作娴熟默契,只见三千余人聚成一个整体,犹如一柄锋锐的尖锥,眨眼间就在秦军的队形中狠狠地撕开了一个血口子,一头钻了出去!
姜魁甩掉秦骑的追击后马不停蹄,一口气连奔十余里。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姜魁带着斥候军刚驰过一处平冈,就看见对面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秦军列着巨大的方阵,人数足有上万!如果说第一道埋伏的数千骑兵好比半路杀出的恶蛟。那么,这一万步兵就犹如一头庞大的拦路猛虎一般,横挡在他撤退的必经路上,张嘴待噬!
姜魁见状不禁怒目圆睁,双眼几乎滴血!但是他没有丝毫的迟疑,猛地举起血淋淋的长剑再次狂吼道,“兄弟们!杀过去!杀过去!”
三千斥候兵一路狂奔而来,不但声势骇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惊人的速度,而此时,姜魁仍不停地拼命打马狂奔,胯下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四蹄腾空,贴着地面飞了起来!
在赵骑凶猛的冲击下,秦军一时伤亡惨重,但前排却没有任何秦兵被吓得退缩,完全是素来悍勇的老秦人的表现,这些将士绝对是秦军之中的精锐。然而突破前排的秦兵之后,后面的秦兵却似乎相当脆弱,有不少秦兵居然吓得腿都软了。
可惜酣呼鏖战中的姜魁根本没有发现这些,也管不了这些秦兵到底精不精锐。此时的姜魁只知道必须尽快冲过去,一旦陷在阵中必然是全军覆没。
三千斥候兵狠狠地抽打着战马,踏着死尸残骸不断地跳跃、撞击、劈砍。最终,姜魁头一个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秦军的方阵!
看着前方豁然一亮,再无秦兵,姜魁不禁长吁一口气,谁知回头一看,顿时惊得心胆俱裂,热泪夺眶而出。只见姜魁三千情同手足的兄弟,只有不足五百人还跟在后面,而且人人带伤,有的坐在马上摇摇晃晃,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扶着,恐怕早已坠落马下。
赵军临时修建的营垒中,满脸泪痕的姜魁正跪倒在赵括的面前,满腔悲愤,一字一顿地说:“高平失守,吴显被杀,末将撤退的途中遭到两路埋伏,斥候军损失惨重!”
赵括良久不语,恍若未闻,过了好半天才蓦地一声长叹:“看来,我们全军被包围了。”
过了一会儿,赵括才站起身来,看着地上无声抽泣的姜魁轻声说道:“起来吧,事到如今,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千骑长就能够改变的。如本帅所料不差,从一开始,秦军就布好了这个大口袋等着我们钻进去,而现在看来,他们成功了。”
元让上前迈了一步,沉声说道:“大帅,我军营垒已经初步建立完毕,秦军想要攻破绝非易事,相信凭我们携带的军粮,等到大王援军到来,问题应该不大。”
赵括默默地看着地图,过了好一会儿,摇摇头道:“如若这一切都是秦军早已布置好的,那么他们的意图就很明显了,就是要不惜任何代价,将我们一举消灭在这里!”
众人脸上不禁纷纷色变。
赵括却是脸色正常地说道:“既然已经明白秦军的作战意图,那我们就不能还在这里等死了,必须想办法突围!诸位请看,现在的情况是,我大军45万,被秦军包围在以长壁为起点的,长壁—高平—长子—长壁,这一块三角形地带中。三角形的三个点长壁、高平、长子均被秦军所控制,而咱们的丹东大营估计也已落在了秦军手中,辎重渡具全无,这条丹水反而成了秦军阻挡我们回师的铜墙铁壁。”
说到这里,赵括不禁停了一停,若是当初自己能在大营里留守一支两三万人的军队,和长子成犄角之势,料想也不至于被秦军轻易拿下。此刻,赵括似乎有点明白了当初蔺相如的话,自己确实经验不足,做事不留余地,结果造成现在的局面。看来自己缺乏实战经验,只能用惨痛的教训来弥补了。
赵括轻轻晃了晃脑袋,似乎不愿再想这些,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看似我们在丹东的据点都落在秦军手里,但是长子到高平这段三角形的边上,却有一个点肯定还没有被秦军控制,那个点就是这里——丹水东岸的长平关!”赵括仍自信满满地一指地图说道:“长平关的位置比较偏后,后面就是咱们的第三道防线故关,就算秦军拿下长子后,还想攻下长平关,他们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在秦军看来,这长平关虽然离我们的直线距离不远,但却和我们隔着一条丹水,而我们来时渡过丹水的那条河道,随着长子的失守就被秦军切断了,再加上东南的高平关也被秦军所占领。秦军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们死死困在丹河西岸任他们鱼肉,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攻打长平关。哼!可惜他们忘了,这丹水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既然陆路都被秦军掐断,那我们就走水路!”
“大帅的意思是,我们强渡丹水,突破这个三角形包围圈,回师长平关?”苏射立即问道。
“正是!”赵括回答得斩钉截铁。
“但强渡丹水谈何容易?这里的河床不比我们来时的那段那么高了,这一段丹水水深势急,我们的船只都在长子,已然落于秦军之手,士卒又大都不会游泳,如何渡河?”元让皱紧了眉头,虽然他同意长平关依然在赵军手中的说法,但是以目前赵军的状况,渡河会非常困难,秦军正是利用这点,才企图把赵军困在丹西。
赵括很是得意地笑了笑说:“诸位跟本帅来!”说罢,就领着几位满脸疑惑的将领走出了帅帐。
前行数百米,在临近丹水的一处树林外,只见一批赵兵正赤膊干得热火朝天,旁边摆放着数十张已经做好的木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