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后恍然大悟,不禁纷纷向赵括拍起马屁来。就连元让和苏射也难得地说了两句称赞的话,让赵括不禁小得意了一把,心头一直笼罩的阴霾立刻消散了许多。
不几日,木筏已经全部做好。赵括将营帐布置妥当,趁一日夜色正深,开始向丹水东岸撤军。
也许是赵括在军营中布置的充当疑兵的假人太过逼真,还是遍插战旗火把的军营让秦军没有看出破绽,总之赵军这一路上撤退得顺利无比。
当大半赵军已经渡过丹水的时候,西岸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无数秦兵举着火把从长壁方向冲了过来。赵括在东岸望去,穿过咆哮的丹河两岸,就见那密密麻麻的火把仿佛是黑暗中突然冒出的点点萤火一般,又像是天上的繁星全部掉落凡间,把丹西大地上的夜幕照耀得分外璀璨。
赵括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被秦兵发现也没什么了,部队主力已经都过了河,秦军原想把自己一网打尽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黑暗的夜空下,赵军数以万计的火把倏然燃起,蜿蜒成一条奔腾的火龙,向着长平城席卷而去。
次日天亮,赵括在丹东整顿全军,发现昨晚有数千名赵兵没能渡过丹水,让自己的计划变得不再完美。他不由得暗叹一声,勉强告诉自己,这已经比最坏的结果好很多了。随即,他抖擞精神,立即命令全军回师长平关。
然而现实的残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迎接赵军的,竟然是如密林般闪着森森寒光的刀枪剑戟,还有那一杆杆冲天直立迎风招展的秦军大旗!这一幅令人惊得魂飞魄散的景象几乎让所有人瞬间停止了呼吸。
数万秦军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长平关下严阵以待,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看得人头皮直发麻,一股滔天的杀气有如实质般压得天地间的空气都沉重了起来。赵军只感觉有一堵铜墙铁壁横亘在面前一样,让他们无法逾越。这才是秦国真正的精锐之师!
赵括见状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脸色苍白如纸。
他抬眼望去,不仅是关下,就连长平关上居然也到处飘扬着秦国的玄色战旗,其中一面高大的帅旗上写着“武安君白”!而在猎猎招展的大纛下面,一身白裘,肩披白色大氅的魁梧男子傲然挺立,一双鹰眼正得意地俯视着惊慌失措的赵军。
白起似乎看到了赵括呆若木鸡的表情,嘴角不屑地抽动了一下。
突然,白起凭借着身经百战超强敏锐的神经猛地感到一丝森寒的杀机,不禁神情一凛!顺着那丝杀气,他极目眺望。
是他!白起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目标。那是一个年轻的赵军将领,正立马站在赵括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死死地盯住了自己,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居然有阴冷的杀机在闪烁。
好彪悍的人物!他心中不禁暗赞。
姜魁不知道白起看的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死盯着自己,难道是感觉到自己的眼神了?而姜魁居然在这丝似有似无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丝警惕和审视,还有一点点的欣赏和和忌惮。他不禁有些鄙视自己,那个男人可是秦国名将,也是众诸侯公认的名将,百战百胜,杀人无数,这世间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忌惮?一定是自己感觉错了。
在姜魁看来,白起和自己一样,都是从小卒子一步步杀到了将军的位置,只不过白起官职更大,战功更多,但他并不服气。虽然姜魁曾把白起作为自己的偶像,但直到今天,亲眼见到了白起,忽然发现,他也是一个人,不是神,自己可以打败他!只要有机会,姜魁自信不会比白起差。等着吧,终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强!姜魁心想。
此时,身为赵军最高统帅的赵括正瞠目结舌地看向长平关上,心中极度震骇,身体里仿佛有一片冰冷的黑暗迅速吞噬了全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秦军是怎么拿下长平关的,难道他们会飞吗?就算会飞,秦国又哪来这么多的兵力,拿下长子、大本营韩王山,最后连长平关也占领?那最后的故关是不是也不在赵军的控制中了呢?而这“武安君白”不就是秦国名将白起吗!
“大帅,怎么办?”元让、苏射急忙问道。
赵括神色黯暗,充满苦涩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叹,久久茫然无语。
好半天,他才满面痛苦断断续续地说:“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这场战争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就是一个圈套!白起……原来是你!”说罢,赵括喉咙底下忽然发起一阵怪响,旋即脸色变得赤红,一口鲜血瞬间从嘴中“噗”地喷了出来,然后栽倒在地。
“大帅,大帅……”众将大惊。这个时候主帅可不能再垮了啊,大家一拥而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的拍脸。
好一阵折腾,赵括才悠悠转醒。看着身边众人一张张惊慌失色的脸庞,赵括双目无神,艰难地说:“命令全军……后撤十里……抢建营垒……等待援军!”
赵括没有想到,这一等,等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里,秦军把赵军团团包围。为了防止包围圈内的赵军突围,秦军每日进攻数次,秦左庶长王龁组织秦军轮流齐射,轮流冲杀,并出动轻骑兵反复骚扰赵军,让英勇的赵国战士得不到任何喘息的机会,弄得赵军不胜其烦,吃不好也睡不好,士气大降特降。
赵括为了防止己方大军被秦国骑兵分割包围,命令赵军在最初的营垒后面再次修建第二道营垒,以堡垒对堡垒来抗衡秦军。虽然秦军始终没有攻破赵军的营垒,但是最要命的问题出现了,赵军已断粮。
赵括面色苍白,一脸憔悴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铺在地上的地图。已经一个月了,没有援兵,没有任何援兵。
赵括伸出手指缓慢地在地图上划过,轨迹是一个三角。以韩王山为中心的高平—长子—故关—高平的周约长五六十千米范围的三角形地带,这才是秦军设下的真正的死亡三角!
白起先是让十万新招募的未经训练的士卒大败,作为一个香喷喷的诱饵。从而诱敌深入,再于长壁这一秦军的纵深阵地设防,顽强阻击赵军前进的步伐,同时分遣了两支奇兵,迂回包抄已经空虚了的赵军后路。
一支向东北,溯秦川水河道直插仙公山,然后折东南到达赵军长子防线背后,出其不意拿下长子,并顺势攻取韩王山大营,以断赵军粮道和援兵。另一支向东南,强行突破早已放松戒备的高平、金门镇两个战略要点,留下掺杂着战力不强的新兵的一部秦军虚张声势,使赵军不敢回击高平,精锐则向东北直插小东仓河一线,然后直扑故关,与包抄韩王山后路的部队会师,一举拿下长平关,使此线以北的赵军完全失去了军粮和辎重补给。
赵军能从长壁顺利撤回丹东全是白起有意为之,丹水西岸地形广阔,大队骑兵要是四下冲击起来,秦军还真挡不住,而现在的赵军夹在丹水和长平关之间却再也无路可走。秦军不断压缩赵军的机动空间,并让赵军知道后路全断,沉重打击赵军的士气,最后将赵军彻底包围!
“明白了,哈哈哈哈,全明白了,白起,你不愧是一代名将……”赵括神经似的低头笑着。突然,他然色大变,面部扭曲地嗔目怒骂起来,“白起又怎么样!我不怕你!我要在长平和你决一死战!我要和你决一死战!杀!给我杀!”赵括声嘶力竭地狂吼大叫着,发疯似的挥舞着双臂,面目狰狞,额上和颈部的青筋条条暴起,看起来骇人可怖。
秦军这一个月来,并未大规模进攻,只是牢牢地围住四周,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数支骑兵同时冲进赵军营地来回砍杀。见到零散的赵兵就呼啸而上,待赵军骑兵愤怒地围上来又掉头跑掉,每天反复如此,就算晚上也一样。元让和苏射都知道这是秦军的疲兵之计,但也没什么好的方法来对付。元让叫苦不迭,苏射气得破口大骂。
而且秦军逐渐找到了对付赵军骑兵的方法,即步步为营,以壕沟、弩兵封锁的战术压缩赵军的活动空间,以限制赵军骑兵的机动力,赵军已经彻底丧失了战场上唯一的一点优势。
赵军的士气日益低下,而援兵却久久不至,身为主帅的赵括,精神状态似乎又极度不稳定,元让和苏射以及其他人心中一片茫然。
此时的光狼城却是沉浸在一片兴奋与期待之中,所有的个秦兵都有一个想法,赵军被包围了,被彻底包围了。也许过不了多久,赵军就会放下武器投降,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大秦胜利了!
然而此时,身为大秦最高领袖的昭襄王却深刻地知道,长平决战所包含的重大历史、现实与未来的意义。他要的不是暂时的小捷、短暂的胜利,要的是长平之战绝对的完美。
光狼城,秦昭襄王的临时行宫里,无数像小蜜蜂一样来回奔走的内侍将斥候送回的消息迅速传递给昭襄王。
对于目前的战况,昭襄王还是非常满意的。白起果然是秦国最犀利的武器,几乎就在举手投足之间,他已经完成了整个战役的战略架构。
首先,大将王翦、蒙骜各率兵3万,由战略枢纽光狼城一带,溯秦川水河床,一举攻陷长子。再向东北至秦川源头的秋峪,直插仙公山敌后,向故关、马鞍壑方向包抄过去,将整个丹河一线的赵军后路一举切断。
与此同时,大将司马错、司马梗各领25000兵,沿小东仓河一线迅速穿插,攻占高平。这个绝对有力的穿插犹如楔进赵括咽喉的钢钉,不仅断绝北线赵军主力部队的粮道,同时也断绝了南线赵军与北线主力的联系,赵括便彻底成为一支孤军。
而赵括这个时候还没感到问题的冷酷和严峻性,他还在丹水河西岸踌躇不已,以为还可以突破长壁,打到光狼城,等到发现情况不对,撤回丹东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赵括在长壁下整整浪费了六天的时间。正好就在第六天,白起和王龁率领的主力已经将口袋的最后一个缝隙收紧,赵括被阻在长平关下进退不得。
此刻,赵军已成了瓮中之鳖,战争的结束已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就在此时,胜利即将到手的时候,昭襄王反倒生出了在过去任何一次战役中都不曾有过的沉重和凝重。
赵军毕竟有近45万人的军事实力,45万人,是什么概念?堆起来就是一座高山,躺下来就是一片大地!昭襄王甚至不敢去想,这45万赵军拼死一战该有多么恐怖的威力?一想起雄浑的苍穹之下,长平大地之上,百万的士卒正在浴血拼杀,那一幕幕血火激荡的场景让昭襄王寝食难安。
所以,昭襄王怎么也无法在咸阳安心等待白起的捷报。他亲自驾临太行山南,并在秦国发动了全国动员令,凡15岁以上的男子一律征集入伍。最后,昭襄王亲领这支部队,从秦国的河内郡直插长平关背后,彻底将邯郸和长平的联系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