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坐在颜良的遗体旁,不时戏谑地用手指沾沾颜良脖颈处快要凝固的鲜血,伸出舌尖舔舔,像是意犹未尽。
突然间,城门再次打开,一员身高臂长的虎将提着方天画戟奔出,正是吕布。
睚眦仍然坐在颜良的遗体旁摆弄着手里的剑,只是用余光撇着逐渐逼近的吕布。
吕布的方天画戟一丈有余。人曰一寸长一寸强,这比人高的兵刃威慑力自然非同一般。
“离开我颜良兄弟!”吕布瞪着睚眦,一字一顿的说。
睚眦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高九尺的男儿,迎上了吕布的目光。
“牧城的勇士,看你是条汉子,死前留下个姓名吧。”睚眦说。
“也好啊,让你死前瞑目。我是战神吕布。”
“啊哈哈哈,敢在我睚眦面前自称战神,我也是头一回见。莫非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听过鄙人的名号?”
睚眦戏谑的说。此刻他话语中带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的猖狂。
“复仇神剑睚眦的讹传在市井中随处可闻,我怎会没听过?传说你统帅的复仇部落在魔族中也算名声显赫,你部落不愿与其他部落争斗,可但凡有其他部落挑衅滋事,你部落必定将其荡平以报仇恨,素有睚眦之怨无不报复之称;讹传你手中一柄复仇神剑所向披靡,鲜有人能在你的剑下活过七个回合。”吕布沉声说
“死到临头你还说是讹传。”睚眦微笑着,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如若不是讹传,伍尔夫的夜魔部落把你的复仇部落荡平了,你这个部落的宗主怎么就缩头当了人家的麾下二将军了呢?不是睚眦必报么?”吕布针锋相对的迎上睚眦的目光。
睚眦心中在窃笑,但凡敌人迎上了他的目光,离死亡便近在咫尺了。他满腔的热血汹涌激荡着,心绪澎湃着。
在伍尔夫麾下,他的才华得到了淋漓尽致的施展;他的私欲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吕布的激将之法激不起他一丝愤怒,更是无法离间他对伍尔夫的赤诚忠顺之心。睚眦擅长阵前一对一的厮杀,而伍尔夫此次派他来打前阵,意图便在于消耗青岚部落能征善战的骁勇将才。
睚眦在等待着,眼前的这个吕布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江湖上只有他睚眦必报的传闻,都知晓他剑术卓绝,却没人知道他真正的杀手锏是自己的一双幻瞳。但凡与他对视的人必然会中他的幻术,被他催眠。越是意志薄弱的敌人中招越快。
而从昨日的文丑,一刻钟前的颜良,到当下面前的这个吕布,都是伍尔夫高价悬赏的名将。等斩杀了这个吕布,他所获得的战功和赏金,足够他后半生吃喝用度自然不必说了,也定然够他在夜魔部落中繁荣睚眦原部落这一宗族支脉了。
当啷一声。
方天画戟落地。
吕布双手无力的垂下,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前方。
城墙上,众人绝望的呼喝着,叫喊着,可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吕布呆滞的站在那里,而吕布面前的睚眦已经举起了他的复仇神剑缓缓地走向吕布。
那姿态、那动作就和他一刻钟以前杀颜良的情景一模一样。
睚眦戏谑的提着剑刺向吕布的咽喉,极度亢奋的他感觉眼前的场景都跟着他胸中的血脉在微微的抖动。大地仿佛泛着涟漪的河水,牧城笔直的城墙也化成了波浪,就连他面前吕布的身形也似乎夸张的扭曲,就仿佛他这一剑落了空,没有刺中吕布的脖颈一样。
正在诧异间,睚眦听到了一声脆响,就如同自己松筋骨时关节的咯咯声那般,随后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他下意识的松开手里的剑,按住自己的喉咙,无力的跪倒下来。
在城楼的一片欢呼声中,吕布刚猛的拳头砸在睚眦的喉结上,此刻的睚眦真的跪倒在吕布面前。
“怎么会?”睚眦气若游丝的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依旧双手按着喉咙呼吸困难的喘息着,他越发的觉得头晕眼花,身子也觉得晃晃悠悠,仿佛在海浪中的一支独舟中荡漾着。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此刻怎么会跪在应该已经被他催眠且现在应该是个死人了的吕布面前。
“颜良上阵前喝了酒,而你饮了他的血,这烈酒便化入了你全身,酒的烈劲便麻痹了你身体的每一块血肉。这时你的目光已空洞无神而不自知,还能催眠得了我么?我扔了方天画戟,便是让你放松最后一丝警惕,乖乖前来送死。”
“你使诈?……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幻术?”睚眦双手垂下,依然跪倒在地,无力的喘息着,“我喝的血里带酒?血里带酒?”
吕布大喝一声:“颜良、文丑,我给你们报仇了!”
他右手抓住睚眦的喉咙猛地一撕,皮开肉绽处,只见睚眦断裂的喉管往外狂喷着鲜血。
一场难得的胜利振奋了牧城的军心。
睚眦率领的魔族先锋军见睚眦阵亡,便带上他的尸首仓皇败走了。
青岚部落以颜良、文丑两名将士的牺牲换取了一场惨胜。
小雅抱着颜良的遗体痛彻心扉的哭泣着,众人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小雅,可大家心中都是充满了疑惑。
“小雅,节哀。”公羊博开口说。
小雅继续哭着,紧紧地搂着颜良的遗体,仿佛这个世界再没有其他人可以打扰她。
“你怎么会被睚眦抓住?”公羊博问。
小雅依旧哭泣着。
“颜良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可你是如何被睚眦抓住的?说出来,也好让颜良瞑目。”公羊博语气略微柔和的说。
小雅像是想到了什么,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啜泣着说:“我昨夜与颜良睡下,睡的并不安稳,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似是做了噩梦,可昏昏沉沉的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醒来之时却发现我已经身在城外,被睚眦擒下了。”
“怎会如此离奇?”公羊博皱眉叹道。
“难道是梦游不成?”阿基米德说。
“梦游又是什么?”维谷问。
“梦游症是睡眠中无意识地走动或做出其他无意识的行为,在神经学上是一种睡眠障碍,症状一般为在半醒状态下走动甚至做出一些复杂举动。”弗洛伊德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也不太可能啊,小雅女流之辈,梦游之中能翻过城墙么,就算能翻过,翻过城墙之后还能不醒么?”白起说。
弗洛伊德困惑的问:“小雅,你此前可有梦游的经历?”
“该是没有,从没留意过。”小雅皱眉说。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好作罢。
入夜,夜魔大军并未靠近牧城,可见睚眦的阵亡对夜魔也是不小的震慑,不敢再贸然逼近。
维谷和莫甘娜照例在城墙上巡防。
“小雅真的好离奇。”维谷说。
“是啊,我怎么想都觉得不通。”莫甘娜说。
“看来唯一能勉强解释的便是小雅突然患上了很严重的梦游症了。”
“我不信。”莫甘娜说,“此事太过离奇,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通。”
“小娜。”维谷忽然停住脚步,迟疑地说,“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如实告诉我。”
莫甘娜愕然,转而迎上维谷的目光说:“你问。”
这一看之下,倒是维谷皱着眉低下头了。
“我们一起解析弗洛伊德梦境的时候,你先说你好像知道了,却又缄口不提。等颜良赶来,你恰好就想出了塞上青莓酒的隐喻;而等颜良阵亡了,而当你师父吕布想出了瞳术这个正解时,你又提醒大家睚眦刚好喝了融了酒精的血液,破了功……,这一切……”维谷说到这里,停顿了。
“你是想说我太聪明,还是想说我太阴险?”莫甘娜叹息了一声说,“维谷哥,如果是别人问我,我定然不说,可是既然你问我,我什么都认。这个世上,我唯独不会欺骗你。”
“哎……”维谷叹气,摇摇头说,“小娜,我今日明确的告知你,你我算得上是知己,但我们之间不会产生任何逾越战友关系的情感。我没想过要当宗主,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也承认,我偶尔会幻想当宗主那种位高权重的感觉,但我绝不会通过坑杀同族战友来走上这条路,一步都不会。”
“你觉得我今天的行为卑鄙?你觉得我这么做单单就是为了替你铲除一个排在你前面的宗主继承人么?”莫甘娜不示弱的说,“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透过弗洛伊德的梦境猜到了幻术这个隐喻,可即便我当时说破了,对策呢?让颜良、吕布闭着眼睛跟睚眦决斗么?到那时候不仅颜良会死,吕布也会死。我的这个前后呼应的连环计已经是我能想象到最稳妥的杀敌计策了。”
“你可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大家一起想计策啊。”维谷喊着。
“我不认为大家能想到比这更好的计策。”莫甘娜淡淡说,那语气说不上来是冷静还是冷漠。
“即便就是这个计策,换我是你,我会跟颜良实话实说,以颜良将军铁铮铮的性子,定然会壮烈就义。”维谷说。
“幼稚!你没有过生死相搏的经历,你懂什么?如果你告诉颜良实话,给他判了死刑,他自然也会愿意牺牲,可如此一来他出战的气场、阵前的举止和眼神都会有异。而睚眦又如何不会生疑,如果睚眦瞧出破绽,一切都前功尽弃。”莫甘娜说。
两个人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我说不过你,可我知道若我是颜良的徒弟,以你玲珑的心思,定然就能想出救下小雅嫂子且不让颜良丢了性命的计策。”维谷冷声说。
“你!”莫甘娜声音中带着哭腔,“你在诋毁我么?我心中哪里会有那么阴暗?我想让你当宗主不假,可我也不会坑杀同袍啊!今日是小雅做了人质,我出不出主意,颜良都会赴死。我只是让颜良的牺牲更有价值,这样你也要诋毁我么?即便我所作所为不光明磊落,一切不也都是为了你?即便是全天下的人苛责我有失光明磊落,你也没资格说我!”
莫甘娜说带此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
“你考虑过我心中的感受么?颜良、文丑将军阵亡了,与我却是都有干系,你以为我心中会不愧疚不难过么?”莫甘娜啜泣着说,“我愿意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你,是希望你可以安慰我,可你却落井下石、恶语相向!你伤害到我了!”
莫甘娜说着,挥手一掌劈断了墙边的旗杆,摸扎眼泪转身跑开了。
维谷无奈的叹了口气,想想刚刚自己对莫甘娜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可他宁愿自己对莫甘娜表现得冷淡,好让她早点儿对自己断了念想。他知道牵挂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滋味儿有多难熬,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经历这样的煎熬?
想到此处,维谷转过身,望向城北的蒲神山,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