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博和众将士站在城楼箭垛前,仿佛呼吸都静止了。
见得城门打开,放出了一个提刀的将军,睚眦面露笑意,懒洋洋的吆喝着:“你是她男人么?”
“你放开她,我和你决斗。”颜良关切的望着小雅喊道。
“没问题啊。”睚眦并不担心颜良不守信用,他从颜良的眼神中便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轻轻一推,睚眦把小雅推到了颜良身边。
“阿良!”小雅抱着颜良,耳边悄声说,“我们快跑!”
“小雅,你怎么跑出来了?”颜良搂着小雅的肩膀问。
“阿良,我们快跑啊。”小雅轻声焦急的说。
“小雅,我的时间有限,你告诉我你怎么跑出来的?”颜良焦急地问。
“我不记得了啊!我们昨晚睡下,你答应我今日不来复仇,我心里稍稍安定,便睡了啊,可不知怎么的,我醒来时,就已经身在城外,被他拿住了。”小雅回忆着说。
颜良纵然刚喝完酒热血上涌,听了小雅的这番话,心中也多少涌起了一丝凉意。
“小雅,这便奇了!”颜良诧异的说。
“你的遗嘱这么长啊!”睚眦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快点儿说,说完了过来送死。”
“阿良,我们快跑,回去再说!”小雅低声说。
“小雅,我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刚刚我们已经想出了破敌之法,我的时间很有限,你要相信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的,你先赶紧回城,不然我会分神!听到没有!”颜良低声呵斥。
小雅急哭了眼泪,她狠狠地吻了一下颜良,说了一句:“等你回来!”随后转身跑进了城门。
高台上,公羊博和众人屏息凝神的观战。
颜良和睚眦在旷野中相隔一丈站定。
颜良的兵刃是一把窄刃唐刀。唐刀坚韧耐用,刀身修长,较之普通战刀更为轻便,对阵身形迅猛的夜魔更为实用。
此刻,颜良双手握紧了唐刀,双眼中迸发出了复仇的火焰。
反观睚眦,狡黠的眼神低眉顺目的看着颜良身前的草地,倒是看不出来半点儿威慑力。
颜良深吸一口气,可就在他握住唐刀的手绷紧的那一刻,睚眦抬起了头。他的那双眼睛陡然睁大,迎上了颜良的目光。
颜良的双眼燃烧着复仇的怒火;睚眦的双眼却空洞而寒冷,仿佛来自宇宙深渊的黑洞,竟是没有一丝光泽。
四目相对之下,颜良眼中迸出的精光仿佛被睚眦的这对空洞的眸子绵绵不断的抽离。
颜良本以为,越是骁勇的战士,目光应该越犀利。能胜过他自己的定然是目光灼灼的劲敌。可直到当下他才发现,真正可怕的对手,眼神竟可以是无穷的空洞,那空洞的眼神任你迸发出再亮的目光,也引不起它一丝的回响。
你的骁勇、你的咆哮、你的愤怒、你锋利的兵刃和魁梧的身躯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不能激起一丝波澜。
颜良心中一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背负着刎颈之交的仇恨,肩扛着即将为人之父的责任。
他要击杀睚眦,为了兄弟,不惜同归于尽;他又不能死,为了对妻子的承诺,为了妻子腹中的孩子。
酒气上涌,增了颜良一分胆色,他调整心态,将脑中其余的事情全部抛开,只留下一件,那便是——杀了睚眦。
颜良稍加调整,再次吸气,双腿绷紧,准备跃起。
可就随着他双腿绷紧的那一瞬间,睚眦的双眸仿佛更加空洞了一分。
在这一刻以前,颜良决计不会想象到世界上还有比当时的眼神更加空洞的眼神。但此刻他知道,更空洞的眼神真的存在。颜良感觉得到,自己身体迸发出来的勇气和温度都在以更快的速度被那双空黑洞吸走、抽离。
颜良的心念每转一下,那抽离的速度便又快一分。
喘息变得急促,他眼前的睚眦随着旷野天空都跟着飘忽了起来。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莫甘娜转述的弗洛伊德的梦境。此刻,此刻他仿佛明白了。
那梦跟酒没有丝毫关系,重点就是睚眦的这双眼睛……
城楼箭垛旁,众将士和小雅焦急的凝望着。
颜良和睚眦一动不动的相互对视了太久。
虽说高手过招不轻易出手,可如今情形不同。颜良喝了烈酒,若耽延太久,待酒劲上涌,颜良便会头脑眩晕。双方优劣之势必将逆转。
忽然间,颜良手中唐刀“嘡啷”一声落地,随后他颓然跪倒在地。
众人心中原本最坏的打算是颜良战死,但不曾有人料到颜良会跪下。
“阿良!”小雅哭喊着,转过头来对众人说,“将军们,你们谁下去救救他!”
不论是因为临战胆怯还是烈酒的后劲上涌,颜良都不该跪下。在青岚部落中,宗主公羊博之下就要数白起和颜良声望最高。可如今颜良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敌将面前,这无疑令整个青岚部落都跟着蒙羞。
众将士心中都埋怨颜良下跪,更埋怨小雅不明缘故的私自出城,没有人理睬小雅的求助。
“不”门捷列夫无力的叹了口气。
吕布一拳砸在箭垛上,大喝一声:“站起来!”
只见睚眦缓缓地举起他的长剑,慢步走到颜良身前,缓缓地举起剑锋,冷漠地刺进了颜良的脖颈。
“阿良!”
小雅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靠着箭垛瘫软下去。
众人仿佛都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论武艺,颜良定然不输于文丑,且众人对睚眦的套路招式多少有了一分了解,可谁都未曾想,颜良连一招都没出,便跪地受死了。
“末将请命,杀睚眦!”吕布愤怒的咆哮着。
“太耻辱了,换我宁死也不会跪下!”门捷列夫愤愤的喊着。
“我觉得有蹊跷。”一直没发言的白起冷静的说,“我相信颜良的脾性。”
“他是铁铮铮的汉子。”小雅望着白起,坚定又绝望的喊着。
“我也相信颜良!”公羊博沉声说,“他当众下跪,定有隐情。”
吕布愤怒的喘息声逐渐趋于平静,他闭上眼睛,回忆刚刚颜良被杀的场景、回忆着刚刚弗洛伊德讲述的梦境以及通过众人描述编织出的文丑与睚眦决斗的场景。
缓缓地,吕布睁开了眼睛。
他沉声说:“我听闻西方有一门巫术名曰瞳术,可以目光摄人心神,以达勾魂催眠之效。若我所料不错,睚眦定然是用了这般瞳术。”
“若睚眦真有这般巫术,先摄颜良心魂,再另其下跪,便是无意识之举动了。”白起分析着。
“若真有这般巫术……,颜良喝酒之后受了瞳术的作用,反倒会加速后劲上涌,使其快速进入醉酒眩晕状态,这烈酒便是起了反作用。”门捷列夫说。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文丑与他对战的时候,一合慢过一合……”吕布沉吟着。
“这……,这我的梦境也解释得通了,睚眦通过眼睛让文丑产生了眩晕之感。”
“可若当真如此,睚眦当真难缠了。”公羊博踌躇说,“岂不是与他对战都不能睁眼了?”
“你们,你们看!”莫甘娜望着城门外磕绊的说着,语气中仿佛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只见睚眦正对着颜良脖颈处的创口啃噬着血肉。
“小娜,魔族嗜血有什么可看的?”吕布语气中带着责备。
莫甘娜并没有怯懦,她亢奋的说:“师父,当年你也给我讲起过西方的瞳术,你说过瞳术需要施术者保持高度的凝神状态,才可发挥瞳术效用。受术者定力、气场及神志不及施术者,便会中招。”
“那又如何?”吕布问。
“啊!小娜好聪明!”门捷列夫忽而亢奋的叫着。
莫甘娜兴奋的对着门捷列夫点点头。
“你们什么意思?”吕布问。
众将士也都不知莫甘娜和门捷列夫心中想的是哪一出。
“门捷将军,依据你对塞上青莓酒的了解,已过得一刻钟了,此时的酒意是不是已经化入了颜良将军的血液里?”莫甘娜问。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魔族嗜血,此刻睚眦饮下的血液中却藏着塞上青莓的酒劲。而如果睚眦所用的当真是瞳术,而瞳术又当真需要施术者全神贯注的话,那接下来的时刻,便是最好的战机了。
咚的一声。
方天画戟在地上重重一磕,吕布笔挺而立,一字一顿道:“宗主,现在我有十成胜算了!在杀了睚眦前,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