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宝十四岁时被父亲卖到了郑家,侍奉郎君郑仁海,如今郎君成为了阿郎,三十七年就这么过去了。
作为荥阳郑氏的一支,在战乱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波及,天下大定之后,在规规矩矩了最初的几年之后,郑仁海凭着郑氏与李氏的关系到这渐渐富庶起来的美相县定居下来,做了个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
而陈金宝,自然是他的帮凶,当然,陈金宝自己并不觉得他们行的是坏事,这么些年,主仆二人早就一起长歪了,所以才养出这么个狗仗人势的刁奴。
如今他年过半百,在过惯了横行乡里的日子之后,突然被告知要去乡下养老,还听了那么一席话,陈金宝心里的感觉,简直就是“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时,从外人的角度看来,这个老奴的背影,一下佝偻了起来,但是一身肥肉颤抖得欢快,沈延打心眼儿里想笑,他快走几步,追上了他,“陈管家。”
陈金宝慢悠悠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个罪魁祸首,“你这泼皮!还敢到某面前来!?”
沈延忙道:“误会,都是误会。”
陈金宝尖声道:“什么误会!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某又怎么能和长孙司空冲突起来!”
沈延一副委屈的表情,“那个……某也是护妹心切嘛!谁知道那长孙司空……太可怕了,”沈延抖了抖,似乎在回味着恐怖的一幕,“您是不知道啊,陈大管家,今儿个您走了之后,长孙司空就威逼某跟他来郑县尉这里,某不肯,他就……他就威胁说要抬妹妹回家做小!”
能光明正大往长孙无忌身上抹黑的,普天之下也就沈大官人独一份了,陈金宝再胆大包天,也想不到面前这年纪轻轻的小郎君胆儿这么肥,忙道:“后来呢?”
沈延中气十足道:“某想啊,这做小的总不如做大的,某还不如将妹妹许配给大管家您呢,某心里这个后悔啊,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不然呐,现在小子与大管家那就是亲家,怎么着也不会到这般境地啊。”
沈延说着说着,就捂脸抽泣起来,硬是把戏做了一个十成十,“长孙司空带某来府衙,某本来想着郑县尉能帮某做主,将妹妹许配给大管家,也好摆脱长孙司空的魔掌,谁知道某一句话没说,县尉他就先把您叫来了,还说任司空处置,还说要警告您不要再打某的妹妹的主意,生生断了你我做亲家的道路呀!”
原来是这样!一番话说下来,陈金宝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郑仁海,某为你辛苦造假了半辈子,为了讨好高官就要把某当破鞋一样丢弃!他看着眼前这小郎君,本来甚是可恶的一张脸,此时看起来也是如此的诚恳可爱,瞧瞧!那脸上老长的泪痕,分明是情之所至的真情流露啊!
沈延最擅长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对于一些阴私的门道也清楚得很,郑仁海在这里做了这许多年县尉,陈金宝虽然是帮手,但是从他刚才不肯将陈金宝远送就看得出来,这两人虽未主仆,但是之间的龃龉可不少,恐怕陈金宝也是有着自己打算的人。
这不,沈大官人一阵胡说八道,陈金宝的脸已经黑的可以做锅底了。
“大管家半天不说话,可是某说错了什么?”沈延摆出小心翼翼的神情,又道,“都是某不对,一时光想着丧失了与大管家做亲家的机会,竟忘了大管家侍奉县尉多年,感情又岂是某一个外人可以揣度的,某这就向大管家赔个不是。”
说罢,沈延就要鞠躬行礼,当然,沈大官人故意放慢了动作一百倍,陈金宝果然扶住他,叹道:“唉,沈小郎君,唉,事到如今,有些话也就不瞒你说了,某现在心里也是恨啊!”
“这……”沈延道,“若是太隐秘的事情,某……”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沈小郎君,以后你的事儿就是某的事儿,你的妹妹就是某的妹妹,没什么不能说的!”陈金宝慷慨激昂说了这许多,累的直喘粗气。
日!这陈金宝和郑仁海简直无耻的如出一辙啊!老子的事儿可以是你的事儿,但是老子的妹妹怎么就成你的妹妹了!沈大官人本来以为古人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都是一副君子模样,谁知道自己来了之后遇到的尽是些红果果的小人!
沈延一边感叹遇人不淑,一边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有大管家这句话,某真是无以为报呀!”
陈金宝越看这少年越是心喜,也不计较他说自己不行的事儿了,“沈小弟,有些话某只对你说,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这郑仁海一副清官模样,背地里的阴私事儿可多了!别看他管不到财政上,这些年美相县的税收都尽了他的腰包了,其他的龌龊事就更是数不胜数了!某看在眼里,真是心疼美相县的百姓啊。”
我擦,都叫小爷小弟了,还假惺惺的,这些龌龊事儿你肯定也少不了!
看到沈延的表情,陈金宝咬咬牙,又说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某今天就掏心掏肺地跟弟弟你说罢,其实百姓对某误会颇多,某在郑仁海手底下讨生活不容易,还要帮他做那档子事儿,这些年,某的十房续弦,都是给他郑仁海娶的!”
沈延一脸震惊,虽然听说陈金宝的老婆都是貌美如花的黄花闺女,但是一个都不是他的,这也太劲爆了吧!陈金宝许是为了获得沈延的信任,索性也豁出去了,直听得他艰涩地说:“郑仁海怕他婆娘怕得紧,所以才让老夫拉这个脸,他也不怕老夫把这些闺女如何,因为……某是个天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