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种在劣质环境中,日复一日浇灌出来的荆棘,被毫不留情地曝光于光天之下的时候,目击者只会落荒而逃。
“……”陈筠未并没有再开口。
你一直都是这样,让人一直猜,太累了。就这样吧。半晌之后,程予望低沉好听的声音中,吐出了这样一句不留情面的话。
陈筠未把自己埋进了膝盖里,耳边除了冷冰冰的电话被挂断的,有些聒噪的嘟嘟的声音,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漂亮的眼睛里出现了久违了十几年的迷茫,像夜晚被雾霭遮住的那颗突然黯淡的星星。
窗外的候鸟还是按照既定的航线,陈筠未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那羽翼不回头的,卖力挥舞的声音。
只是不再寄托着陈筠未那漫无天际的,思念。她觉得作茧自缚,也不过如此。
……
陈筠未忽然觉得一阵从心底破土而出的疼痛,冲破愈合不久的土壤,再次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是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是林晚星。
“喂,小未,我到医院了,你过来跟我一起吃点饭吧”
“嗯好”陈筠未摸了摸自己头上又渗出的汗。
程予望把自己送到家后,还想开口说着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陆遥南挡了回去,看着陆遥南熟练地接过了陈筠未,脸上闪过了一些错愕,然后就顶着一张讨债的脸,识趣地离开了。
——陆遥南是来道别的,大抵是看陈筠未难受成这个鬼样子,便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简单地提起了门票的事。然后把门票细心地放到陈筠未醒来便能看到的显眼的地方。陆遥南明白,如果自己不替她放好,陈筠未那堪比鱼的记忆的人,说不定不留神就会给扔掉。然后准备开水的时候,被陈筠未粗暴地打断了。
陆遥南甚至没有阻止,就撑着修长的身子环着胳膊,看陈筠未这副要死的样子,嘴里还不忘调侃着,我以后可不给你这个傻子收尸。
陈筠未已经没有力气跟他拌嘴,吃过药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知道陆遥南什么时候便出了门。临走前大概明白陈筠未醒来后继续虐待自己的胃,还特意煮了粥。
她看着这两张门票,出了神。
程予望和自己一样,对老许,是深到骨子里的喜欢。可门票偏偏是陆遥南送来的——那是个还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就开始只身前往声色犬马的大城市大拼的少年,走路的时候却站得笔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陈筠未说感觉很舒服。
门票很难抢,提前五个月开始预售,在茫茫又疯狂的追星大军里,能在几秒定胜负的抢票战争中,能有机会,真是万万幸。至于陆遥南如何抢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半晌之后,陈筠未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极了拼命点燃自己的流星,然后撞向地平线,开出的一朵久违的,绚烂的花。
而后,她找了一个最精致的盒子,像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仪式般,小心地把两张纸片放了进去。简单收拾了一下,穿了件外套,便出了门。
这个坐在陈筠未对面,扒拉饭菜的女人,叫林晚星。她看着穿着病号服的人们在自己的眼前穿梭,手上在重复一项名叫吃饭的机械的动作,眼神空洞地像个提线地木偶。
即使面前放着的,是她最爱吃的红烧肉。
“我吃好了”她随便咬了几口之后,对陈筠未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她精致的妆容下,难掩沉重的黑眼圈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这个女人和陈筠未记忆中的那个林晚星,差太多了。那本是个有着一头干净利落短发的女生——骑着单车在校园里肆无忌惮地横行,路过身边一闪而过的,模糊的影子。阳光镀在她柔软的刘海和半开的校服上,带着花香的风里还漂浮着少年该有的,自由的,爽朗的笑声,吹到心里的时候,只剩下了畅然与淋漓。
直到一场场飓风毁灭了一切的草长莺飞和明月清风,逼得林晚星寸步难行,像没有防备地被推进了深渊,而自己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一直被自愿地囚禁在这里,把自己和世界之间,划上一道泾渭分明的线。一旦越过了,不过也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