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的梅花被他悬在灶房的屋梁上,次日大早起来就可以酿梅花汤喝。
梅花汤是一种药膳,米酒、红糖、鸡蛋煮上一锅,化食祛瘀,安神助眠。
韩云中起了之后院中雾蒙蒙,弥漫着一股水汽,他上后边习武,再回来时,灶房已经燃起了炊烟,一个小身影背对着他正在里头忙活,他深嗅一口,才知梅花汤已经做得。
沈璧端了一盆梅花汤出来,三人各分了一碗,花香融化在酒糟的醇香中,暖胃又舒服。
韩掌柜吃了一大碗,又吃了三个她做的包子,包子馅是昨日买的鲜肉和的芥菜,他满足地摸着肚皮,想赞美她的厨艺,一想起她脸红的模样,话到嘴边吞回肚子里去了。
白日沈璧在房中做新衣,掌柜的在前边做棺材,一家人互不干扰,晌午过后,沈璧已是睡意惺忪,打算回床上歇会,家里来了客人,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韩家铺子门口,她徘徊了很久,脚步蹒跚,脖子上依稀可见一条红色的绳索勒痕,为了出门,她特意穿了高领的衣裳,依旧被人注目。
陈氏在铺子外转悠了很久,韩掌柜看见了,终于不忍心,出去唤她进门坐坐。
冬日渐冷,总在风里吹着可不成,尤其是陈氏这般体弱之人。
陈氏穿着素色的衣裳步入棺材铺子,出门前在脸上打了些胭脂,遮住苍白的脸色,不过她这副样子,更像是给死人扎的纸人。
她的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韩掌柜将她引到后院,敲开沈璧的房门,母女二人见面双目皆是濡湿,韩掌柜自觉地回了前厅去,留她们在此叙话。
陈氏打量女儿的卧房,这里比李家好太多,女儿还穿了新衣裳,虽然颜色旧了点,总归是能够遮蔽风寒的。
“玉娘,为娘昨日有些话没对你说,当时人太多了,我没来得及.............”
陈氏坐在小凳子上,缓声开口。
沈璧提起炉子上的茶壶,为母亲倒了杯热茶递去,母亲接过茶杯,在手掌心转动着,获得一些温暖。
“娘,是什么话?你到底为啥要上吊,是玲翠儿欺负你了还是...........”
沈璧问她。
陈氏否认道:“大夫人对我不管不问,倒也没有怎么欺负我,毕竟我是湾儿的娘,她不敢如何。玲翠儿辈分不够,嘴巴有些讨厌,还不敢对我下手...........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不想活了。”
沈璧的一对柳叶眉蹙起来:“自己有什么想不开的,身子本来好好的,这么一折腾,又坏了。”
陈氏目光悠悠,定睛瞧她:“那荷花镇的黄氏说她家亲戚看见了,那晚上是我放的火。”
沈璧浑身一僵,跌坐在椅子上,良久才问娘:“她家亲戚现在在哪里?”
“还住在荷花镇,本来以为沈家全部死光,他们也没多想,这次见我在此,还嫁了人生了儿子,便想来诓我,从我这拿了十两银子走。”
“十两?!”
沈璧低声惊呼,隔壁老太太还在睡觉,她赶紧捂上嘴,小声问陈氏:“你哪里有钱给他们?”
“我存了这些年,一点点抠下来,也就这点积蓄。”
陈氏说。
“所以你想一死了之,把所有的罪往自己身上揽,娘,你是想保护我么?”
沈璧终于发现母亲的用意。
陈氏苦涩道:“我已是风烛残年,而你还有大好年华,我不能耽误了你,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不会纠缠你了,你那时候才五岁,什么也不懂。”
小姑娘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陈氏给她擦干眼泪,安慰道:“也没什么,迟早是死,只要你好好活着,娘就放心了。”
“可是............我只有娘了,我什么都没有。”
沈璧哭道。
陈氏心里也是酸涩难堪,忍不住也掉起了眼泪,初嫁沈家,以为会有好日子,结果被沈家老太太打的半死,吃不饱穿不暖,又被各房小妾欺负,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现在到了李家,也难逃厄运。
陈氏最担心这个闺女,韩家到底对她怎么样,也看不出来,人是会变的,人心最是难测。
沈璧哭过后镇静不少,反过来安慰母亲:“此事还没到那个地步,有种让黄家人来对峙,大不了让他去告官,你别想不开,能活一天就活一天,就算为了我也好,没有娘在,我也活着没啥意思。”
陈氏听了她的话语,心里安静了不少,昨夜乱糟糟的,都没睡着过。
她问闺女:“韩家老太太对你怎样,可有嫌弃你?”
沈璧说:“老太太挺喜欢我的,还把她的新衣裳给我穿,家里的菜钱都会给我管,娘放心,韩家对我很好。”
陈氏一听,总算安心,母女两人说了会话,陈氏匆匆辞别,临走韩掌柜让她带上一包晒干的折耳根,折耳根杀虫祛毒,对女人尤其有益处。
陈氏接过包裹,笑答:“多谢韩掌柜,都是因为你,我们母女俩才有活头。玉娘这孩子很单纯,没什么心眼,望你多多包涵。”
韩掌柜也笑了:“玉娘子救了我母亲一命,往后我就把她当我亲妹子看待,你放心,她在我家不会吃亏。”
陈氏一愣,疑惑起来:“此话怎讲?”
他解释:“有个小贼上我家来行凶,玉娘子挺身而出保护了我母亲,就是这么回事。”
陈氏看向女儿,微微笑:“玉娘子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沈璧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陈氏同他们告别后离开棺材铺,韩掌柜才发现玉娘子哭了,眼圈泛红,他想,也许母女在一块就会伤怀,也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