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斜倚在门框边,左腿架住右腿,说:“妹妹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就这么放出去,死在外头,镇上人会骂我们李家良心被狗吃了!她可不能走,棺材都备好了,这棺材不给她睡,还给谁睡?!”
韩云中已然料到阮氏的态度,她并不在乎镇上人如何看待李家,她其实想要的是银子。
自己家底掏空才把玉娘赎走,此刻没有多余的钱赎陈氏,他也不知自己为了这母女怎么就上心了,别人的家事非要插一脚,难道是个傻子?
沈璧听得这几人的对话,感激掌柜的好心救她娘,另一面,冷脸对阮氏说:“我娘若是出去了,也会对你们感恩戴德,决计不会说你们坏话的,至于这副便宜棺材,你若舍得,我们带走,你若不舍得,留给自己百年之后用不也挺好,这副棺材虽然便宜,做工雕花都是极好。”
阮氏听小妮子咒骂自己去死,脸色涨红,气炸了。
“一个丑八怪,母夜叉,还敢跟我要人,你娘就是被你咒死的!”
沈璧走到掌柜身边,不理阮氏的话,她对掌柜说:“我不好意思再麻烦掌柜的,这事就算了罢,我娘命苦,嫁到这样的人家来,谁也救不了。”
韩云中站起身来朝李氏夫妇说:“既然二位不舍得伯母和我走,那就请二位善待她,明年我攒了银子再来,请二位也保重。”
李原李老爷赶紧追上他来问:“韩掌柜,那我的药吃完了,再去找你看看?”
韩云中道:“老爷的病也不是什么大事,找外头的大夫就成,在下平日忙,又在衙门接了差事,怕是忙不过来,我轻易是不给人看诊的,若是你来,我可要收诊费。”
李老爷一听,韩掌柜这是在报复自己,陈氏不走,韩掌柜也不会再帮自己。
韩掌柜在衙门接了差事,多少也算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李老爷一时间对他这个人敬畏有加。
玉娘与母亲依依不舍,母亲似乎有话对她讲,碍着人多没说出口,催她赶紧回韩家去,韩家才是她的家。
玉娘随韩掌柜走出房门,阮氏拦住李原不让送客,还朝这二人吐了口唾沫,韩掌柜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阮氏,那眼神里带上了微微的杀气,将阮氏吓了一跳。
他没对阮氏说半个字,转头对一边的玲翠儿道:“姑娘身子还不稳当,要多躺着为妙,这两个月吃几副安胎药较好。”
“哎哟,多谢韩掌柜好意提醒,我这就照办。”
玲翠儿笑脸谢到。
她有孕之事李府的人都晓得,不知为何,韩云中提点的这几句和针一样,扎得阮氏心里很不是滋味。
阮氏不能生养,看见给李家生了长子的陈氏和有孕的玲翠儿便只剩下嫉妒。
离开李府,走在回家的路上,沈璧跟着掌柜的,他在前,她在后,躲躲藏藏,满面愧疚。
韩掌柜停顿了一下,侧身让她上前来。
“你又没杀人放火,怕什么。”
她踩着小步子往前走两步,正好与他并肩,可是她仍需仰望他。
“掌柜的对我真好,愿意救我娘出来,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
他失笑道:“如此,甚好。”
小丫头的脸颊微微红润起来。
“你放心,李老爷还是会管你娘的,阮氏恶毒,玲翠儿居心叵测,你娘还有小湾,小湾可是李家的长子,你娘有了这个挡箭牌,没人会对她下毒手。”
“不是李家人逼迫她,她为何上吊?”
沈璧反问。
这的确是个疑点,方才种种迹象推测,陈氏上吊另有隐情。
回家的半道,经过杂货铺,二人买了十斤面粉,一袋子面条和米粉,油盐酱醋糖各式调料,韩掌柜一人背着麻袋,她走在旁侧,两人的背影好不和谐。
老太太在屋里睡觉,沈璧早上晾晒了新衣,回去后收下来,隔炉子边烘烤,等老太太一醒,便给她试穿。
紧着老太太的体型做的新衣,哪哪都合适,红花绿叶最是讨喜,她喜欢的不得了,直夸玉娘子手艺巧。
沈璧手上还有几件衣裳没做好,用了晚饭便在屋子里点灯缝制衣裳,韩掌柜难得清闲,在柴房摆弄那几盆梅花。
十余盆梅花姹紫嫣红,好看极了,幽香阵阵,扑鼻而来。
他修长的有力的手指将梅花花瓣摘下来,搁在竹篓子里,只摘满开的花朵,没开放的不摘,十余盆鲜花,装满小小一个篓子。
沈璧听得院中有人在打水,开门出去,见她家掌柜正在井边洗东西。
“掌柜的,要洗什么,我来罢。”
她走过去时,韩掌柜正在清洗一篓子梅花花瓣,沈璧都闻到了香味。
“呀,你摘人家的花瓣下来干啥?”
她心疼道。
“梅花是一味药材,我每日摘下一些,给你和娘熬了吃。”
他说着,把洗好的梅花倒入篓子,滤去水,沈璧还以为他是真的爱梅,才肯答应南宫大人那么多要求,没想到,他是为了熬药。
“他们说你是个读书人,其实你只是个大夫而已,对不对。”
她打趣道。
韩云中朗声笑起来,自己一点也不文雅,相反,满脑子都是俗物,这都被她看出来了,往后便不需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了,都是一家人,迟早会露馅。
像一只褪去老虎皮囊的小狐狸,他可狡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