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克涅冷笑一声,回道:“百般羞辱?我呸!咱还有千般万般,你想听不想?”俄西里斯沉声道:“大人玩笑归玩笑,两位少侠那是白头鹰老前辈的弟子......”伯克涅快语道:“当真白日流星,夜晚日出,七月飞雪,八月降霜,白头鹰老人家不痴不傻,怎会收了他们做弟子?你二人莫不是细作罢?”
两个阿卡贾巴人似乎被气急了,开始说起了阿卡贾巴话,谁也听不懂,眼看要打了起来,那弟子突然用亚兰话道:“要入夜了,再这么拖下去,咱们谁也不要走出沙漠去!诸位且看那鲸骨,出不去的,就是那般下场!”
众人顺着男子所指看去,果然得见一团阴森森白花花的庞然巨物,确是鲸骨不假。在这大漠之中见到鲸鱼白骨本就诡异至极,想到若是事情做差,自己也沦为那般不能说不会动的白骨,几人都是一阵冷战,就连伯克涅也住了嘴不再羞辱白头鹰的阿卡贾巴弟子。
路程后半还算平和,再没发生什么争执,显然是那黄沙之下的鲸鱼骨起了作用。只是这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完,眼看天要擦黑,四周仍是无边无际的明黄色沙丘。人困马乏,气温骤降,偏又是谁也不敢在这大漠之中歇息,只能强忍疲倦跟着两个男子前行。
也是这时,阿尔忒弥砂突然叫住几人,道了声且住。她跳下骆驼,盯着地上什么东西好一阵端详。有顷,她缓缓抬起头来,皱着眉看向刻利乌斯,刻利乌斯不解她表情的含义,刚要开口,只见她飞速抽出背后短剑,一个快步冲到两个阿卡贾巴人跟前,剑指为首一人的咽喉,她道:“咱们果然在此原地打转,你二人究竟什么来路,说!”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也抽出兵器将两人围住,会说亚兰话的男子笑道:“诸位是热糊涂了么?再往前走不远便能出去了。”阿尔忒弥砂却笃定道:“你二人还不从实招来么?也太小瞧东海三剑了!”那人仍是不认,阿尔忒弥砂便亮出手中一物,原是一串白贝母的手链,她道:“我方才在地上见到这手链,你二人可知,这手链是我才出发不久便失却了的!咱们不仅没有前进,竟是后退来了!”
群雄大呼上当,那两个阿卡贾巴人无可抵赖,索性跳下骆驼,脱掉长袍,露出一身武装来与群雄拉开架势。两人穿的都是赫斯曼帝国的骑兵轻甲,为首一人抽出佩剑,指着伯克涅道:“伯克涅大人有一事说的不错,我二人确是细作不假!这大漠乃是我阿卡贾巴人的土地,几位的身手我们早有耳闻,只怕今日这一战,在我真神之土,无论谁也比不过我们阿卡贾巴人了,几位还是降了我上皇帝,我们这就带几位英雄出沙漠!”
伯克涅气的一阵污言秽语骂出,又对群雄道:“两只孽畜将咱们引至大漠正中,将咱们体力耗光,这是他妈的请君入瓮,咱们居然上了当了......”俄西里斯摇头道:“大人少说两句省省力气舞剑罢!”伯克涅心说有理,屏气凝神冲将上去,几人不甘示弱,也想速战速决,这也冲了上去。谁知出师不利,脚下黄沙好似活了一般,就连刻利乌斯内功深厚轻功了得之人也被黄沙牢牢地黏住了双脚,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不然就要被黄沙牵着沉入沙中。
赫斯曼帝国有大半都是荒芜沙地,阿卡贾巴人熟悉沙漠环境,踩在沙上也似如履平地,行动甚是敏捷灵活,以二对四,与群雄周旋起来,竟然丝毫不吃苦头!再说这东海三剑连带刻利乌斯,谁识得这大漠的厉害?四人都是苦于沙漠行走不便,自己的看家本领只能使个三四分出来。
领头的骑兵言道:“帝国素来尊重武者,几位还是不要逞强,就此放下兵器,帝国绝对不与诸位为难!将来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伯克涅捏个剑诀骂道:“去你奶奶的!你当我们亚兰人和你们一样都是没脊梁骨的狗么!”当即提剑上前,不过他移动缓慢,招式早被赫斯曼骑兵看穿,他剑才挥出便被挡住去路,若是立定不动,就会陷入沙中,可若是移动作战,难免破绽露给赫斯曼骑兵。群雄四人都是一顶一的大拿,这下也犯了难,谁也想不出退敌之策。
眼见数十回合苦斗下来,两个骑兵渐渐占据上风,不仅如此,一队骆驼也都没了踪迹。在这大漠之中,体力消耗极快,若是没有骆驼,单凭双脚行走,恐怕一生一世也走不出大漠去。群雄眼中不见驼队踪迹,心底都是焦躁起来,招式之上也多有艰险。刻利乌斯与阿尔忒弥砂以二对一,按说阿尔忒弥砂身为银雀宫少宫主,身手本是了得,刻利乌斯又是该隐数一数二的高手,对付一个赫斯曼骑兵该当不在话下,然而在大漠之中,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富饶之地出身的群雄怎么能敌这沙鼠一般狡猾灵巧的赫斯曼骑兵呢?
几人口干舌燥,浑身困乏,眼看日头西落,方才身上出的汗一下子成了泼在身上的冷水,夜风吹拂,几人又连打冷战。那骑兵又道:“几位英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二人可是几位离开大漠的唯一法门,几位再这么打下去,就是我有意带几位出去,几位也不一定能走得动了!”
几人听他所言,心头都觉得这话一点不假,就算赢了他二人也走不出大漠,那赢了与输了又有什么分别呢?可不管是真心实意的投降,还是假情假意只为眼前的头像,与几人看来,都是绝不可取。行走江湖,脸面有时候比命还紧要,尤其是俄西里斯,身为圣言堂的长老,若是他降了,圣灵的威严何在?可他若是不降,这么打下去,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己方胜出,可没有饮水食物,在这大漠之中若能撑上个一天半天的已然是圣灵开恩。再一个结果么,就是己方败北,倒也算是死个痛快。
思前想后,俄西里斯心道,圣灵有好生之德,圣灵书中有云,所有肉体魂灵皆归圣灵,始于圣灵,归于圣灵,故天下万物皆是圣灵化身。我若是放下屠刀,这就降了,只损我一人颜面,说不定可以将其余几人带出沙漠去。想我多年前苟且偷生,眼看阿列西奥团长赴死就义却无所作为,今日他公子在此,我势必要拼上一切保全公子性命,保全其余几人性命。若我一人颜面尊严可换得众人性命,那我的颜面还算什么!
骑兵一剑刺来,俄西里斯推开伯克涅,丢掉兵器,空手接了剑刃,他大叫一声:“且住!”众人停下打斗,都看着他,他松开鲜血淋漓的手,单膝跪地,念了几句祷告词,言道:“圣灵有云,人不可轻生自戕,肉体便是灵体,自损则是伤害圣灵。老僧斗不过两位大人,这就降了,请两位大人务必遵守诺言,带我们出沙漠罢!”
群雄哪里料想得到,几人之中最有威望的俄西里斯竟然率先投降,霎时灰心丧气,没了斗志,那伯克涅把剑一丢,颤声道:“不打了!咱也不打了,妈的,晦气,晦气!可我不投降,这沙漠出不去我也不出了,来来来,脑袋在此,你们来砍罢!”刻利乌斯心道,就连俄西里斯长老也放下身段投降了,我还死要什么面子呢?身手不如人,若是有那少年一般运用内力的功夫就好了,隔空取物,隔山打牛......眼下说什么都是无用,如此,我也降了罢!
如此只余阿尔忒弥砂一人,她长剑仍在手中,两个骑兵却也不急着逼抢上来,为首那人以为志在必得,笑的更有风度了,他道:“尊驾便是银雀宫的少宫主罢!银雀宫中都是女流妇人,少宫主可要想清楚些,无人照料,往后日子如何开销?”阿尔忒弥砂眼见三个男人一个接一个在她面前丢盔卸甲,又羞又愧又怒,心中五味杂陈,存想道,果真不该将大事托付给男人,男人没一个顶用的。我们四人打他两个都嫌吃力,只我一个,如何能成?
那骑兵见她似有动摇,向同伴说了几句阿卡贾巴话,同伴点点头,那骑兵便对俄西里斯道:“既然降了我赫斯曼帝国,就是我帝国臣民,尊驾可是圣言堂的俄西里斯长老?”俄西里斯故作沉稳道:“善哉,正是老僧。”骑兵又道:“甚好。咱们帝国只认真神,不认亚兰人的圣灵。如此,请长老叫上三声真神至上罢!”
俄西里斯颜色一变,心中一凛,想道,这是要给其余几人一个下马威。刻利乌斯怒道:“我们已然降了,你言而无信!”那骑兵道:“什么言而无信?你们皆是赫斯曼帝国臣民,赫斯曼不信异国的假神,这话可有错么?”几人无可辩驳,伯克涅怒火中烧,正要捡起佩剑再拼上一拼,那骑兵却已然对他同伴下了令道:“帝国土壤不留异教孽障,杀!”他同伴点点头,用俄西里斯的大刀喀喇一声斩断了俄西里斯的脖颈。
见此形势,谁也无有话说。阿尔忒弥砂长叹一声,道:“银雀宫的女子用不着什么人来照拂,银雀宫的女子也从来没有投降一说!”那骑兵道:“少宫主要殊死一搏么?还是降了罢!你们从这里是出不去的......”阿尔忒弥砂骂道:“窝囊!”她直勾勾的盯着那骑兵,一咬牙,抬剑就要自刎!
眼看剑身离她白皙脖颈只余几寸,只听得嗖的一声,不知哪里飞来一柄通体泛着血色的战刀,刀身径直穿过那骑兵的胸膛,再看那骑兵双眼直要飞了出来,嘴巴大张,舌头挂在嘴边,早已没了呼吸!另一骑兵吓得大叫一声,也不等他回过神来,一个黑影如鬼魅一般踏沙而来,抽出背后战刀,一刀结果了那骑兵性命,将他斩成两段。
来人走到俄西里斯尸身旁,闭目行礼一拜,才将双刀收入背后刀鞘内。群雄都以为这仗打的窝囊至极,甚至连圣言堂的长老俄西里斯都遭阿卡贾巴蛮人毫无尊严的斩首,这东海三剑还有什么面目示人?阿尔忒弥砂握着剑,嘴角不住抖着,呼呼的喘着气,眼睛也不停地眨,眼看要一口气上不了晕厥过去。这当口,赶来助阵的黑衣人取下带着的鬼面,露出一张四十几岁左右的男子面孔,此人面貌堂堂,身躯凛凛,眼神尤其坚毅,使人不自觉生出敬意。他道:“俄西里斯长老以命相搏,晚辈侥幸得手,此一番助阵来迟,万死难咎,不肖是鬼头刀门下列昂尼达斯,诸位定是东海三剑一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