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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自从王都一夜后,刻利乌斯虽也有过些许欢快的时日,在那玛露卡城的修道院中与他师父周湘芸每日修习,与他好姐姐艾尔莉雅每日说笑,神功突破时,认准穴位时,暗器命中时,种种情况,均不如这夜来的销魂。刻利乌斯纵然年轻,纵然饱受挫折,倒也未曾失却了男儿血性。男子汉顶天立地,最受用的便是给人认作一等一的豪杰。

伯克涅正待跟着恭维奉承两句,将这小兄弟笼络一番,俄西里斯冲他递个眼神,他只好作罢。那俄西里斯也是行了一礼道:“少宗主何必礼太谦?能人自然出挑,庸才自然碌碌。少宗主说,可是这个理儿不是?”刻利乌斯忙道:“是,是。”

俄西里斯略一顿,又道:“咱们今日相聚,也是圣灵暗中有所安排,少宗主可知我们东海三剑今日聚首所为何事?”刻利乌斯道:“还请长老明示则个。”俄西里斯道:“你父俄琉斯已然给圣灵召了去,那西南领地昔日领主布罗斯托也不知去向。余部也都遭公国王室赶尽杀绝,将才帅才,能人巧匠,要么失散天涯,要么去见了圣灵,现如今复活议会是群龙无首,颓态百出,不堪为用了。可这复活议会所行之道实乃正道,所行之事实乃正事,我们东海三剑有意联合昔日西南八杰的门人弟子,继承复活议会之大志,光复圣灵神威,再立权杖骑士团,将异教徒驱逐出咱们亚兰人的圣灵圣国之中!”

阿尔忒弥砂也道:“艾尔莉雅姐姐原是议会会众,不知姐姐有何见教,以为如何?”艾尔莉雅心道,那时我还未遇见刻利乌斯,什么光复大业,与我也是没什么相干的,不过为了能和相亲之人行同一条路罢了。眼下有了刻利乌斯,她早就不在乎什么复活议会了,这亚兰人如何,阿卡贾巴南蛮如何,又有何紧要?眼下只一点紧要,那就是刻利乌斯。

艾尔莉雅看向刻利乌斯,刻利乌斯也看着艾尔莉雅,两人相视片刻,刻利乌斯眼神似乎也在问,姐姐以为如何?实则,他对什么光复大业也是毫无关心,只是想到艾尔莉雅与复活议会原先一层联系,这也不敢擅自决定,他以为,若是艾尔莉雅有意,也只好随她去,这才没有决定什么。谁知艾尔莉雅娓娓道:“我没什么见教......英雄么,我也是做不来的。做个寻常女子,我也无有什么心得,几位不妨问问我这弟弟如何......”

言下之意,众人已然明了,所谓各有所爱,各有其好,旁人不好干涉的,阿尔忒弥砂心下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表面不愿发作。银雀宫素来不管人家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女子有难,必定支援,倘若人家乐在其中,那不是没的惹了一身骚么?这话便交由俄西里斯去问。那俄西里斯年届花甲,痴男怨女的见的多了,他想了片刻,故意不问刻利乌斯如何,而是问道:“那敢问中原剑派日月剑宗可有何道理么?”这一发问,阿尔忒弥砂与伯克涅都是暗暗叫了声好,俄西里斯老谋深算,但看刻利乌斯怎么开解。

果然,若是刻利乌斯自己判断,那他最多说上几句谦逊无害的恭维话,找些个借口去找小妹拉米亚了。可若是身为一大剑派的宗主呢?这话表面问的是剑宗,实际问的是刻利乌斯。刻利乌斯如要回答,却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回答,俄西里斯这话一出口,刻利乌斯就已然跌进圈套之中了。

东海三剑都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加害于刻利乌斯,所谓圈套,不过是为了将他拉入伙中。方才俄西里斯再旁观瞧刻利乌斯与阿尔忒弥砂及伯克涅的对阵,早已认定要成大业非得有他相助不可。己方若有刻利乌斯,那正可谓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不要说他肯将自身功夫传授旁人,只他一人都可抵十人百人,眼下赫斯曼帝国在该隐还未站稳,士气不振,民心不得,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伯克涅这也催促道:“如何,如何?你们剑宗帮不帮?”

刻利乌斯心底暗暗叫苦道,帮,我自己与姐姐好容易得来的平静安稳付之一炬,且寻找小妹之事已然耽搁了大半年,如今怎么好再拖?且我一家老小皆丧了命,不知还有多少人盯着我的脑袋。可我若是不帮呢?江湖之下庙堂之上的正道人士虽不止为难于我,可落得个坏名声,肯定是免不了,将来不敢走大路,给人戳脊梁骨也是不好受的。哎呀呀这倒难了,这倒难了......

伯克涅看不下去,心道,你一个大男人,听到这样的大事还不一拍大腿原地蹦了起来?怎的这样扭扭捏捏思前想后犹豫不决,真叫人心焦。他瞪大眼睛,手握成拳,叫道:“真不痛快!你老子师父都是好样的,你要熊了么?那复活议会不要说与你有一条命的恩情,就是一茶一饭之恩,你也不报了么?”

艾尔莉雅闻听此言心有不快,她当即维护起刻利乌斯道:“伯克涅大人这样说话实在是没有道理,那日我们救了他,却也没有强迫他为我们做事,更何况诸位与我们才是初相识,我弟弟他有什么道理非要相助你们不可?那什么光复骑士团的大业......说句不敬的话,本就是我们复活议会的事,不劳大人费心!弟弟,咱们走了罢!”

刻利乌斯何尝不想一走为快?可他前面才给人尊成宗主,这就要拍屁股走人,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他拉住艾尔莉雅的手,低声道:“姐姐不该那么和伯克涅大人说话......大人说的不错,我,我苟活至今已是万幸,那日在我两位把兄灵前言辞凿凿要替把兄他们做成大事,找小妹的事......”其实艾尔莉雅也并不在乎刻利乌斯怎么抉择,去找小妹也好,去杀敌也罢,她并不是个胸无大志只知你侬我侬的痴女子,只不过她担惊受怕的日子过够了,可算寻到了能真心待自己的,不珍惜眼前这一刻,谁知下一刻天地又有什么异变了?

如此想来,她也是柔声道:“你两位把兄巴不得你......和我,咱们二人找个小地方过安生日子去的,那日我对你说的话,你可曾忘却了?”刻利乌斯低叹一声,回道:“小弟不曾忘,姐姐说的有理,咱们还是寻到小妹,速速离了这是非之地才好。”

阿尔忒弥砂低头听着,想起宫中许多女子来,她们也是这般娇嫩柔弱,她哪能想到艾尔莉雅还叫做艾儿的时候杀人无数,以取人性命为乐,更是术士协会报丧女妖七姐妹之一呢?她只看到了艾尔莉雅贪恋情郎,看不到艾尔莉雅摸爬滚打从死人堆中爬出来时的惊恐。说到底,她生在银雀宫中,自幼耳听的都是女人们因为男人而受苦的故事,却从不曾踏出银雀宫所在千年谷半步。她这番出宫还是生平头一遭,见识短了些,气也短了些,她斜着眼冷冷道:“天下女人都有姐姐这样好的脾性心肠,我看我们那银雀宫也要不得了,叫合欢宫岂不好耶?”俄西里斯连连摇头,心知这刻利乌斯是留不住了,只是不便责备阿尔忒弥砂,只好唉声叹气的不做道理。

艾尔莉雅眉头一皱,立时住了声,这话说到了她痛处,倒是激怒了刻利乌斯,他道:“少宫主这样说话未免有些忒不地道了!这英雄谁爱做谁做,我和我姐姐偏偏是市侩懦弱,做不了东海三剑这等大人物,告辞了!姐姐,走罢!”艾尔莉雅嫣然道:“是啦。”

他二人挽着胳膊便要离去,才走出几步艾尔莉雅突然一怔,叫了声:“不好!”她多年来总是格外注意空气中的味道,她深谙用毒门道,自然比别人多个心眼儿,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都嗅的出来。其时刮的是西风,风正从城堡旧址那边吹来,带着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腥鱼腐肉的恶气,这索萨尼亚既不靠海,哪里来的腥气?她忙从怀中取出药丸来给刻利乌斯服下,自己也吞了一颗,又给二人各自涂上药油。刻利乌斯见艾尔莉雅如此行事,即时便知是术士协会来袭,长剑在手警觉起来,他看东海三剑仍在原地不动,有心前去提醒,可他脚下步子还没迈开,微微一用力,全身经脉便痛似抽筋扒皮,痛得他眼冒金花,耳中鸣鸣。

他已然着了道,艾尔莉雅亦然,两人不敢动,也发不出声,只能眼瞧着群雄一个接一个的瘫软倒地,艾尔莉雅道:“幸亏我发现的早,不然这毒性早也发作了。”刻利乌斯道:“这毒可有解么?”艾尔莉雅道:“这是报丧女哀歌,是我制的毒之一,毒性并不甚烈,不会取人性命,只使人难以用力行动罢了,体力好的人,用不得半日就能自行恢复。你可不要动气,咱们二人慢慢走着,应当没什么事。”刻利乌斯进退两难,心道,我若这么走了,东海三剑的群雄将来还不恨死我么?只怨我小肚鸡肠还好,若是误会了我,以为这是我和姐姐下的毒,那时谁也救不了我们。若是不走呢?这么回去了,又有什么用?

艾尔莉雅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劝他道:“你不要着急,不要说这毒没甚效力,就算有,那也都是冲着咱们二人来的。东海三剑与术士协会素来无甚交集,这我清楚。咱们走远些,术士协会追咱们来,想必不会伤及他们。术士协会再怎么阴毒,那也敌不过东海三领的江湖中人群起诛之。”刻利乌斯以为她说的有理,虽然心悸,但还是头也不回的要去了。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吹来,那腥腐臭气更甚了,仿佛仅在面前,艾尔莉雅双腿一软就要瘫坐在地。她服了祛毒的丸药,可也架不住毒力一遍一遍的催来。刻利乌斯全仗着内力硬撑,所幸并不是要命的毒,在他内力面前也没甚紧要,只要不动气,他已然觉得身子比方才要松快些了。他正准备去扶艾尔莉雅,耳边忽然听见一少年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那人道:“爷台娘娘慢走,小生对二位有话要说。”

这声音主人不见踪影,然而声音却铿锵有力,中气十足,显然是内力浑厚,刻利乌斯满以为该隐朝并无几人拥有内功,谁知此刻就碰上了一位。不仅如此,这人的声音还有些耳熟,这人的语气也似曾相识,好像哪日一梦中曾得相见。他回首望向群雄那边,忽见一赤身裸体只披一绿绒斗篷的郁美少年似一块墨染了的雪花那般从高处翩然而至落在地面。隔得很远看不真切,但刻利乌斯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曾几何时在艾芙洛西尼之屋中对着池面孤芳自赏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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