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阿尔忒弥砂并无责怪之意,艾尔莉雅更觉羞愧难当,想起自己年少轻狂时劣迹斑斑,这盗书之罪只是其中最轻一条。她有心以死谢罪,还是多亏许多年前菲洛克拉底与海拉克里斯二人劝她回归正道,劝她行正道恕罪,这才有了今日的艾尔莉雅。她不想隐瞒,将实情道出,原来十多年前,她才从术士协会中逃了出来,这银雀宫只有女子,无有男丁,是藏身宝地,她便潜入宫中,混了些许时日。在这宫中时日,她发觉宫中女子大多习武,且身手都还算不错,便起意借银雀宫之手除掉术士协会。她这才使了些术士协会的手段,偷了宝典出来,想要嫁祸术士协会。不想她才从宫中出来不许久,术士协会那边兴师问罪找到她家人头上,她无心料理此事,往后一道随着复活议会去了,这宝典从此不见天日,失却人间。
讲完事情原委,银雀宫群姝纷纷对艾尔莉雅怒目相视,一人问道:“少宫主,此人该当如何处置?少宫主一声令下,奴婢们就斩了她脑袋献祭老宫主!”刻利乌斯闻听此言是哪里能许她们动粗?这也手握剑柄,回道:“姐姐她已然知错,你们想要怎样?”
这时,那阿尔忒弥砂竟突然笑了出来,她抹着泪道:“艾尔莉雅姐姐,我不怨你。相反的,我还要谢你。多谢你替我宫中解决一大难题!”众人均是不解,问何出此言?阿尔忒弥砂道:“这宝典名声忒大了,不知天下多少习武之人虎视眈眈对之垂涎欲滴,我银雀宫也不知因此招了多少人白眼记恨,更有甚者打上门来要夺之而去。想我宫中均是受了苦难的女子,来我宫中多是为了求一安身立命之所,从此不必经历磋磨,有这宝典一日,我们银雀宫一日便不安生。”
那旁俄西里斯点头沉声道:“这话不假,可这伏虎六打在武人心中那就如同圣灵书在我们信徒心中一般,银雀宫有这本宝典在手,宫中女子们也多修习此功,不也是一件好事么?就算他日有贼人上门,有这神功加身,一般的贼子狂徒,哪里是银雀宫诸位女英雄的对手?”
银雀宫群姝纷纷点头,阿尔忒弥砂却又是含笑道:“非也,非也。这什么伏虎六打,本就是个唬人的纸老虎!此事只有宫主才知,这伏虎六打本无什么玄妙之处,实在是浅显粗鄙,学来只能强身健体。是第八任宫主觉得宫中都是女子,总有好色之徒惦记着,这才将伏虎六打谎称是高深宝典,使外人忌惮三分。谁知此举引火烧身,好色之徒不来了,那些个武痴子和武混子却都......艾尔莉雅姐姐偷了这典籍出去,给外人知道我们伏虎六打已然失却,真不知给我们省了多少麻烦,哈哈!”
得知真相,众人均是哈哈一笑泯了恩仇,那伯克涅红着脸道:“哼,哼!我早知道那什么伏虎六打没甚好瞧的,哪里比得过我们第九军团的骑士剑法?”阿尔忒弥砂道:“那你还日日夜夜跑到我们谷口要求见我母亲,想看这宝典呢?”几人又是哈哈大小,那伯克涅性子耿直,给人一激,有些下不来台,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坏心眼,立时是一拍大腿,言道:“行啦,老哥哥给阿尔忒弥砂妹子,还有你娘,我赔个不是,我错过你们了,对不住!”阿尔忒弥砂扶起伯克涅道:“不敢当,我母也骗了大人这么多年,银雀宫与第九军团扯平了!”她又对艾尔莉雅道:“姐姐,这典籍,还是你拿着罢!”艾尔莉雅推脱道:“那怎么使得......这是令堂的心头宝物,更是贵宫传世珍宝,我偷了出来,如今物归原主了,怎么好收受!”阿尔忒弥砂道:“有什么的?我不怨姐姐,姐姐那时还年轻,做了些糊涂事而已,天下女子千难万难,姐姐那时如此行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更何况,这典籍留在我处,难免遭人惦记,不如就这么失却了的好。”
宫中群姝虽都不甚情愿,但见少宫主发了话,也不好阻拦。那边刻利乌斯也道:“姐姐就收下了罢!来日小弟沾光,也能瞧上一瞧。”阿尔忒弥砂一听,当即翻个白眼讥讽道:“姐姐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快不就有贼男人惦记上了么?哼,男人没一个中用的好东西......”刻利乌斯忤道:“你这姐姐欺人太甚,我又没得罪你,你干么这样说我?”阿尔忒弥砂道:“我为何这样说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阿尔忒弥砂一眼便瞧出艾尔莉雅与刻利乌斯绝非姐弟这么简单,她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艾尔莉雅看着刻利乌斯那眼神首先就不是姐姐看弟弟的眼神,她只当是刻利乌斯丧妻之后仰仗自己少年俊朗勾引艾尔莉雅,全不知他二人到底都经历过怎样磨难,心底自然对刻利乌斯一万个瞧不起。刻利乌斯正待反驳,俄西里斯从中劝解道:“二位看在老僧的面子上,时不我待,还是先说正事为好。”阿尔忒弥砂心道,这倒也是,姑且放了刻利乌斯一马。刻利乌斯心里老大不乐意,心想,为何我认识的女子,除了我妻子艾儿,我母和小妹以外,对我初见面都这样不客气?敢莫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让女孩儿家看一眼就厌恶么?殊不知,他那双痴情深深的眼,正是罪魁祸首。
此事告一段落,众人围坐在篝火前意欲商讨此番集会的正事,是那伯克涅先道:“刻利乌斯小兄弟,老哥哥我只记得半年多前么整个该隐朝上下都在拿你,咱们那时还不知事情原委,当真以为是你索萨尼亚要起事,后来你父你母你大哥就义,江湖中人这才觉得事有蹊跷,你给老哥哥说说,你今儿个是怎么又回来了呢?”俄西里斯见刻利乌斯吞吞吐吐不愿实说,便道:“公子小姐但放宽心,老僧与这两位英雄绝不是那等助纣为虐趋炎附势之人。这江湖上虽然颇多苟利小人,咱们东海三剑向来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以维护圣灵为信条,公子小姐如今重归故土,必定事出有因,既然遇见老僧几人,老僧几人愿助公子小姐一臂之力。”伯克涅道:“着啊,小兄弟你可知道咱们老几位在此是为何么?不也是为了反他娘的,把那假皇帝赶下台去么?”阿尔忒弥砂也道:“我们银雀宫不救负心汉,可按照江湖大义,你若有冤屈,银雀宫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刻利乌斯左右权衡片刻,看向艾尔莉雅,她点点头柔声道:“说不定这几位英雄有咱们小妹的消息......”既如此,刻利乌斯便将自己种种遭遇以及王都城一夜之事悉数明说,不过对自己身为阿列西奥之子其实却三缄其口,无外乎怕节外生枝。几人听着不时扼腕叹息,不时情难自已,都为他凄苦遭遇愤懑不平。尤其是阿尔忒弥砂,她此时才知刻利乌斯竟是如此情深重义之人,对他亡妻艾儿一日也不曾忘怀,惊觉天下还有这样痴情的男子,也是不由得对刻利乌斯改变了看法,对艾尔莉雅愈发同情起来。
不过话虽如此,在场几人却都未想到该隐朝给赫斯曼帝国占去了,竟是因为那上师图满和马尔库克斯本是阿卡贾巴遗民,他二人在朝中潜伏多年,到底给他们寻觅到了时机,利用老国王,再利用其之死,一朝翻天覆地,将万民压于身下。可也算是圣灵有眼,这二人恶贯满盈狼狈为奸,终也是受了报应。一人失心疯癫而亡,一人自寻死路被周湘芸斩于剑下。
不仅如此,几人更是没有想到,那周湘芸在该隐上下罕有敌手,独来独往,居然是刻利乌斯的师父,且她那身人人求而不得的武功,除了那早已化作焦土与圣灵同殿的公主之外,唯一的继承人,便是刻利乌斯。
俄西里斯见多识广,早有耳闻中原国人的医术中暗含武学精要,武学之中又有能够使人青春永驻甚至返老还童的无上医术。这门学问,亚兰人与阿卡贾巴人都不甚了解,也是近些年来有中原国来的使节,游侠等等带来的一些浅显的功夫,众人才知,原来除却兵器和搏斗定胜负之外,还有门内家功夫,这功夫若是修习到位,实是可以左右成败高低的。
现下,唯有刻利乌斯深谙内家路数。且按照江湖规矩,头领身亡,儿女取而代之,若无儿无女,自有二头领,三头领,抑或凭实力论处。周湘芸自称日月剑宗的二宗主,照刻利乌斯所说,日月剑宗现如今只有他一人,那么他便是日月剑宗的宗主,也是一派头领。这地位,那便如某家领主一般。俄西里斯是护教队的长老之一,虽不算头领,但他德高望重,又是教会中人,是以和江湖中头领地位的人物平起平坐。阿尔忒弥砂年方二八,但她身为一宫之主,自然是头领。伯克涅众兵丁也唯伯克涅马首是瞻,称他为军团长。刻利乌斯已然与这一众人同等地位,大家说话也都客气了很多,再不敢将他看成是俄琉斯老爷的二公子,对艾尔莉雅这位身手稍差些,但地位拔地而起的姑娘也敬重了许多。
刻利乌斯开始听人家宗主宗主的叫,甚是不自在,连连说道他只是晚辈,更何况还是弟子辈,怎么好僭越自认成宗主掌门,可他年轻不经事,给这一来二去的叫着,倒也是沾沾自喜很是得意,只是想到自己这宗主位子做不久,倒也觉得有些可惜。伯克涅道:“尊驾贵为一门之主,令尊乃一代英雄,尊师亦为人中龙凤,眼下贵派全仗少宗主发扬光大,往后有用得着咱们第九军团的地方,少宗主尽管言声。”刻利乌斯心底一虚,言道:“不不,是我师父有言在先,待得我习完本派剑法内功,这剑宗便从此不再了。这是我师父她老人家的意思......”阿尔忒弥砂则道:“既如此,我银雀宫在各处亦有眼线安插,留心着那些个遭人迫害的女子,如若得见令妹拉米亚小姐,必当知会于少宗主。”
刻利乌斯几时这样给人看重过?他自从出了索萨尼亚之后,除却碰上复活议会三人之外,总是处处被人为难,几次险些丢了命,如今一家亲人不再,师父也去了,只余他与艾尔莉雅姐弟二人,却不想今日遇见这么几位前辈,他从无名小辈摇身一变成了和江湖豪杰谈笑风生的一介宗主。除却与艾儿还在一起的时日以外,给人叫上这么几声宗主,实乃刻利乌斯这前半生最为风光的时候了。他是心花怒放,不能自已,当即也不自称晚辈后生,对几人道:“几位这么宗主宗主的我实在是当不起,我何德何能,当真惭愧得紧!往后都是朋友,咱们可不要生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