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只他自己孤身一人,似乎身边没有帮手。他从高处落下之后便停在原地,立在群雄之前,也没有亮出兵器,听那语气之中似乎也无有杀气。刻利乌斯觉得甚是诡异,本来那夜与法米拉对饮比剑时,就觉得那少年神出鬼没,语气颇为超然脱世,全不似少年人口吻,而后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口中说着什么梦什么幻,更添几分吊诡。如今他到底是谁,以什么身份而来,刻利乌斯无从猜测,这边扶起艾尔莉雅问她道:“姐姐,这人你可识得么?”艾尔莉雅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术士协会会众之多,我没见过的才是多数。只是此人穿绿,用我的毒,定然是术士协会不假。”
刻利乌斯登时好个后悔,想着不如那夜斩了这少年才是。这下是养虎为患,可他那时怎么会得知少年的身份呢?刻利乌斯对那少年道:“阁下既然要找我说话,那说便是,下毒害人,不算君子!”那少年呵呵一笑道:“君子......哲人有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爷台的义,不一定是小生的义;小生的利,又不一定是爷台的利。利于爷台的便是义,利于小生便是不义么?如此,爷台的义也不见得多么高明。”刻利乌斯被他驳的哑口无言,心中一想,他这话说的好似也有了几分道理,更觉得怒从心起,只好道:“阁下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我自愧不如。阁下若是来与我辨道的,恕我粗鄙难堪奉陪,还请阁下出解药搭救这几位朋友罢!”
那少年又是笑了笑,向刻利乌斯招手道:“爷台与小生谈完了,小生自然搭救诸位朋友,爷台若是就这么走了......”刻利乌斯问道:“我若走了,你便怎样?”少年细声道:“却也不怎样。”刻利乌斯低声问艾尔莉雅道:“那毒若是不解,姐姐是说无有性命之忧么?”艾尔莉雅已然说不出话,只能微微点头示意。如此一来,刻利乌斯更觉不解,可到底不敢相信那少年会放过群雄。心想,已然中了他人埋伏,此刻也不方便动手,命在旦夕一刻,他要杀我,怎样都能杀,那还怕什么?他便回道:“要我近前去却也不难,咱们说话便说话,我这姐姐可要放她先去。”少年却道:“那可难了,爷台既自诩君子,君子为大义,为人和,若要为红颜,那是贻笑大方。娘娘欠我们的东西,爷台您说,该还不该?”
不及刻利乌斯反应,只听得耳畔似有毒蛇擦过枯叶一般,身后一凉,已然被人抓住肩膀双臂,艾尔莉雅也被两个穿绿衣的妖人拿住,刻利乌斯怒道:“卑鄙!”这一动气不要紧,方才运气退毒前功尽弃,周身又是一阵剧痛,只好被人乖乖的抓上前去,丢到那少年面前。开眼观瞧,所来三人,有一人颇为眼熟,原是王都一夜曾交过手的报丧女妖之一的七师妹变节者柯辛缇,其余两人也都是面相或阴险或狐媚的女子。
这时节,那柯辛缇笑着言道:“咱们尊主真是好脾气,跟这些个猪狗啰唣什么,尊主一声令下,要婢子宰了他们才叫有趣,二师姐,五师姐,可说是不是呢!”三人中那较为狐媚,与艾尔莉雅年纪相仿的冶艳女子道:“许是咱们七妹妹给人打怕了罢!”另一年纪稍大些的中年妇人道:“老五,老七,还不住了!尊主的主意,轮得着你们揣摩?”这中年妇人便是二师姐,人称黑鸦客的塔尼斯。另一人则是排行老五,人称九面狐的帕德梅。几人住了口,均是看向那少年人,那少年将帕德梅揽进怀里,帕德梅便羞红了脸,极尽狐媚之术勾引着少年,那少年道:“却原来我也逃不脱这庸脂俗粉的红颜一关,真是要爷台见笑了。”
少年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一丝笑容也无有,仍如那夜一般阴郁无常,目光流转,其人似有似无的立在那里,好像若是不用力瞧着,其人便会消失不见一样。刻利乌斯给塔尼斯拿着肩膀,动弹不得,他此时是疑惑大过怒火,心道,这人难不成是术士协会的尊主么?这样年轻的美少年居然是他们的首领?那少年好似看透了刻利乌斯的心思一般沉吟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我亦如梦幻泡影,爷台亦如朝露闪电。爷台就算得知了那泡影的正身,又有何用,不知反而快活些?”刻利乌斯咬牙道:“你有话就说,不必在此文绉绉的与我讲道理。”
少年围着篝火走了一圈,一抬手,那篝火便旺盛如火龙一般腾空窜起,比两三人还要高,直勾勾的向着刻利乌斯而去,刻利乌斯刚要闭眼,少年一挥手,那火龙又衰败下去,弱的仅剩一丝微光。他再一挥手,又是一阵臭气飞来,火苗也不见了。四下里一片死寂,唯有月光净白独处天穹一隅,照在群雄痛苦的脸上。
此时,俄西里斯好似精神了一些,眼疾手快摸向身边刀柄,只差一寸刀就入手,少年左手隔空一抓,那刀径直飞向少年手中,那样重的一柄刀在少年手中轻若无物,他随手一丢,那刀瞬时刺向护教队中一人脖颈间,悄无声息的将那人身首分离。群雄见此,谁也不敢妄动。少年道:“小生虽与国公有约在先,诸君妄行大逆不道之事,本当杀一儆百,可看在刻利乌斯爷台的面子上,小生不愿与诸位为难,这位神僧本是神道中人,稍有不顺意就要动杀伐,小生替圣灵略施惩戒,神僧还是不要打搅了。”
言罢,少年走回刻利乌斯身边,轻声言道:“爷台莫怪,小生今日所来,只为两件俗事,这一么,非是小生横刀夺爱,只是艾儿其人欠着协会一条命,爷台重义,当知欠债还债天经地义,娘娘我们要带走了。”刻利乌斯正待要叫骂,那少年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弯成扣状,刻利乌斯突觉喉头发紧,什么声音也发不出。那少年隔空捏住了刻利乌斯的咽喉,道:“爷台不必动怒,爷台不是还有大业未成么?小生这是给爷台打个助力而已,要爷台心无牵挂而已。再一则其二,小生闻听令妹拉米亚与爷台失散许久,爷台许是要去寻找令妹的踪迹么......小生本不想拦阻,只是这个中情由小生不好言说,爷台海涵!”
少年兀自朝前走了几步,高声道:“爷台本是阿列西奥之子,这拉米亚是俄琉斯的三女,爷台为何要去寻人家的妹子......爷台您莫非是已然厌倦了我们这六师妹艾儿么?哈哈,爷台您还是做您的英雄罢,莫要再去害了人家妹子,小生先行一步,请辞了!”
少年一撒手,刻利乌斯早已起了杀心,这时也不顾身体伤痛,强行驱动体内真气,一记扫堂腿踢翻了塔尼斯,夺了她腰间匕首,脚下发动冲将上前。就算刻利乌斯只剩一分力,那帕德梅与柯辛缇二人联手也不一定能有几分胜算,她二人追赶其后,却全然追不上刻利乌斯与她们宗主的身影。刻利乌斯追着少年走进旧时索萨尼亚领主城的下城区,这里毕竟是刻利乌斯自幼生长的场所,就算烧的只有黑炭,刻利乌斯仍能凭借记忆找到路径,少年是引着刻利乌斯回到了艾芙洛西尼之屋,其时只剩一尊雕像,少年在那雕像前停下脚步,笑道:“爷台天生神力,小生拜服了。小生或许会卖弄两句话语,打架却是不行,还请爷台高抬贵手,放了小生。”
刻利乌斯见识了少年的强大内力,知道他这个尊主不是白来的,这话听着便如同讽刺,他哪里能允?实际上少年这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去,此时的刻利乌斯根本不是少年的对手,但他气到头脑,旁的什么也顾不上,只想杀了眼前这鬼魅一般的少年。刻利乌斯抬手就刺,连出三刀,少年只做躲避不去回击。刻利乌斯见他避战,大吼一声,骂道:“你敢伤我姐姐,还要伤我妹妹,你好狠毒的心肠,我哪能许你活着!”少年笑而不语,躲过刻利乌斯匕首一刺,右手一掌推出,刻利乌斯也是腕子发力,两人手背向抵,刻利乌斯想要转过刀剑,去刺少年面门,内力所到,刀身发出阵阵寒光,刀剑上一丝剑芒转瞬即逝,只是少年同样发力让他没有得逞。
刻利乌斯眼看右手已被牵制住,这边左手也不怠慢,抓向少年左肋,去截他气路,少年亦是左手推出,两人竟双手交叉彼此锁住了彼此,少年要退,刻利乌斯不让,两人这便拼起内力,少年仍是游刃有余,温婉如女子般体贴道:“爷台再这般动气,小心落得和尊师一般下场。”
如此一激,刻利乌斯气走入岔路,气势大减三分,已然有些不支,雪上加霜,那毒力因为气血通开也一并发作,刻利乌斯痛的大汗淋漓,青筋毕露,眼珠也似灌满了水一般肿胀,他吼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与我作对!”少年道:“知道了恐怕对爷台不好,小生不愿告知。”
刻利乌斯内力强大本来天下无二,少年已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不过及他三分之一罢了,只不过少年比刻利乌斯更精通如何运用内力,这就好比莽夫手持宝刀,却要用宝刀的刀背去撞那铁剑的剑刃一般。刻利乌斯占优在先,两人内力拼了一阵下来,少年已然是渐渐占了上风。刻利乌斯自知内力拼不下去,双手向自身收回,那少年也向后一退,刻利乌斯丢了匕首,与他拼掌,使出一招“投石问路”,双拳换做双掌,掌力十足,几步之遥都能感受到他强大内力之催。这双拳虽未中,少年还是胸口一紧,给刻利乌斯一口鲜血打了出来。见了鲜血,那少年笑的更是天真无邪了,他道:“这拳若再进一分,小生死而无憾!”刻利乌斯道:“打死你才好,那你便不要来害我姐姐和妹子了。”
刻利乌斯乘势追击,看出少年内功阴气甚重,他连打少年上半身几处要穴,看他一拳打向璇玑穴,要断了少年任脉阴海气血走动,少年一侧身,反点刻利乌斯的璇玑穴,刻利乌斯一掌推出,挡住少年剑指,左腿去勾少年伸出来的右腿,如此身子向前一倾,少年立即一掌拍向刻利乌斯肩头,刻利乌斯身子一矮,躲过一掌,确是正中下怀,脚上力道轻了,下盘不稳,给少年迎面一拳打飞出去。
少年一丢身披的披风,轻描淡写道:“阴阳两相隔,只看那瞬息万变,一进一退间,告辞,告辞!”披风落地,那少年已然无迹可寻,唯有余音还在刻利乌斯耳中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