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米拉被刻利乌斯这么一拿,心下惊道,这是什么妖术?怎的他一抓我,我便不能动弹了?她自恃身强体壮,立时便要挣脱反抗,谁知她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反而用力越猛,身子越难受。
刻利乌斯在她耳沉声道:“我无意为难大人,大人说的不错,你我都是王臣,无非各司其职各奉其主罢了,请大人严令骑士们不得随意进出城,将收缴的军械交还给我索萨尼亚兵士,大人的家臣和斥候请大人召进领主城来,骑士不得无事生非,为非作歹,既然在我索萨尼亚,就得客随主见,照我索萨尼亚的规矩行事。”
法米拉每挣脱一下,刻利乌斯便多用一分力,法米拉这才知道敌他不过,自己也无意殒命于此,只好顺着他的话道:“不错,我与驸马和郡主久未谋面,今日得见必要好好谈上一谈,其他的事稍后再说,要骑士们严守军纪,军械物归原主,不得随意出入城门,不可驳了皇家的颜面。”刻利乌斯笑道:“多谢大人赏光,这城防一事我们晚些再谈不迟。”法米拉又道:“摩西罗斯,召斥候营进城,在营中等我发落,我有令要传。”
把守厅门之众人看不出刻利乌斯这一手其中奥妙,自以为是他二人关系亲近才如此行事,门口二人便点头称是,随后让出两人身位,推开厅门,将刻利乌斯与法米拉二人恭送出去。正出门去,刻利乌斯还听见门口两位骑士低声议论道:“骑士长大人真是面子广,竟能和当朝驸马称兄道弟!”刻利乌斯便道:“你家大人是个好样的。”
他二人出得门去,一路向后厢偏殿而去,路上见得里欧端着酒菜正要送进议事厅去,他见自家少爷和骑士长这样亲近,本以为事情并不紧急,却从他二人神情中瞧出了些许端倪,问道:“驸马与骑士长这意欲何往?奴才正要送些酒菜去给二位呢。”刻利乌斯笑道:“酒菜么,自然要得,只我二人饮酒实在无趣,你且去唤了咱们两位赫提农城主的骑士到咱们偏殿的上房来,我也好给骑士长大人引荐引荐。”里欧心领神会,忙道:“是了,奴才这就去请。”
法米拉侧目怒道:“驸马您也忒大胆了!驸马可知卑职帐下五百皇家骑士就在城中,驸马若和那些个叛逆一般生了二心,到那时兵刃相见,场面只怕难堪至极,无法收场,驸马三思!”刻利乌斯道:“大人此言差矣。”
迎面撞上两个巡查的皇家骑士,刻利乌斯用力一捏法米拉左肩,法米拉只得强颜欢笑,刻利乌斯对着骑士道:“你家大人与我要去用些酒饭,诸位辛苦了。”
两人继续前行,刻利乌斯接着道:“非是我索萨尼亚生了二心,分明是我家遭奸人陷害。骑士长是忠义之人,当明事理,我索萨尼亚若有二心,何以等到今日?这几日要委屈大人了,待得事情有了着落,我会亲自给大人赔罪,释放大人。”
法米拉冷笑道:“这么说,驸马是打算扣住卑职了?”刻利乌斯道:“你我本是旧相识,说不得扣,不过我强留大人小住几日罢了。”
一路之上,皆无人看出法米拉是被刻利乌斯强行扣住,几次法米拉想要挣脱,都被刻利乌斯用身法绊住,拿紧肩头,她心想,国王驾崩多有蹊跷,这才秘不发丧,可这贼子倒是清楚得很,是皇后道索萨尼亚一家上上下下早有异心,先前我还有疑虑,今儿个么却是明白了,皇后所言不假,这贼子若非谋害了国王又怎么会知道这事呢?眼下我必须留住一命,替王家铲除了这个祸害,来日前途无量。如此,她道:“驸马若是对卑职有话言讲,满不必如此行事,只怕驸马是被污言秽语的搅了清听,这才想左了,驸马您……”
还不等她说完,刻利乌斯手上又一发力,法米**时脊背一紧,痛不欲生,铠甲下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刻利乌斯道:“大人还是少说些话罢,稍后我与大人还有的是话要说,此刻都说完了,酒饭也用不痛快。”
法米拉再不做声,心下盘算着该如何套出些话来,再逃出去给皇后报信。奈何技不如人,她不知何谓内功气血之道,只以为刻利乌斯是学了一身妖术,这才不敢动手,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来,便随着刻利乌斯去了。
一路到得偏殿的客房门前,果然是两位骑士手执长剑把守,见这光景,法米拉更是认定了索萨尼亚要有异动,便道:“驸马待客之道真是非比寻常,这哪里是吃酒,我看倒像是要吃人。”刻利乌斯笑道:“大人这比喻真是有趣,想普天之下,哪里有人吃人的?要吃人的,那都是没良心的野兽,大人说,我是野兽不成么?”刻利乌斯虽是笑着,心底却想道,我倒要瞧瞧,野兽到底是哪个。
两个骑士替刻利乌斯开了门,房中桌边里欧立在一旁,桌上布着三两酒菜,刻利乌斯松了手,法米拉暗暗叫了一声,险些跌坐在旁,她觉得自己只剩下半幅身体了,那半边那里也所寻不见,一忽儿冷,一忽儿热,可好容易重获自由,法米拉当即手要去抽剑,刻利乌斯不用发力,一把握住了她的腕子,言道:“大人这是何意?我们以礼相待,大人却要动干戈?”法米拉侧目道:“好个以礼相待。”
刻利乌斯略略点头,那两个骑士便来下了法米拉的佩剑,又搜出一只护手中的匕首,确认再没有别的兵器后,刻利乌斯领着她进了屋,言道:“大人请坐。”法米拉道:“驸马就不怕我跑了么?”刻利乌斯道:“这么多的好朋友,大人为什么要走呢?”
两人闷饮了几轮,身子渐暖,法米拉适才的酸麻感也少了许多,刻利乌斯见她脸上飘红,固然紧张,也还是稍微缓和了些,此时他才开口道:“我有一事不明,烦请大人指教。”
法米拉端着酒杯道:“驸马不必这么客气,卑职寄人篱下,身不由己,要杀要剐都单凭驸马。”刻利乌斯道:“大人说笑了,自家人怎么会戕害自家人呢?那岂不是真成了野兽!可眼下么,我却不知大人是否还像彼时那样忠心了。”
法米拉道:“卑职也不知卑职和驸马效忠之人是否是同一人!”刻利乌斯道:“这该隐朝还有两个国王不成?大人不必隐瞒了,国王陛下驾崩归天,这王位当归谁,我便效忠谁,大人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法米拉喝下一杯酒,酒杯还攥在手中,她道:“可若是另有其人坐上了王位,卑职是万不可能效忠假王的。”刻利乌斯给法米拉斟上酒,沉声道:“大人小心了,这话可说不得。不过么,谁人为君,你我说了不算,谁人为臣,这点大人与我倒是都还有些余地……”
法米拉没有接过这杯酒,转而言道:“驸马有话请讲当面,卑职是粗人出身,听不懂这样弯弯绕。”
刻利乌斯心道,法米拉哪里是粗人?酒后说话也缜密,我到底也问不出她背后是谁,还有什么动作,这该如何是好?可有一点,刻利乌斯倒是认定了,那就是不管法米拉背后是谁,还要做什么,索萨尼亚可是住不下去了。他心下道,要走便走,今夜就走,可我却不能走,兵临城下,我若走了,难免有人犯疑心病,城中兵士们如何交代?还不都当做叛军一并发落了么?母亲与小妹却非走不可,多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险,法米拉来者不善,这时常伺候在公主身边的人如今竟杀到索萨尼亚来,免不了落井下石,井是现成的,就等我们这块大石头。
刻利乌斯道:“大人多心了,我哪里有什么弯弯绕?酒后狂言而已,大人不要往心里去。”他又对里欧道:“我还未去给母亲请安呢,你便在此陪我们的贵客说说话,免得旁人说我们索萨尼亚礼数不周,待客无道。”
言罢,刻利乌斯起身便要离开,法米拉却怒道:“且慢!驸马这是何意?将我拘禁于此,要我吃酒,要我用饭,驸马到底存何居心?”刻利乌斯笑道:“酒冷心寒,里欧,换壶暖酒来。”
法米拉又道:“不必了!驸马现下就可斩了我法米拉的人头挂高杆,驸马是皇亲国戚,杀了卑职,卑职也无话可说。可为军之人要死得其所,要么黄沙盖脸马革裹尸,要么克己奉公死而无憾,驸马把卑职关在此处,来日卑职死不瞑目……”
刻利乌斯心道,这人当真是奇怪,怎的一口咬定我要杀了她呢?我是抓了她不假,可我哪里说过要动她的脑袋?好酒好菜伺候着反落不着个好,天底下哪有这样道理?他道:“大人讲话可要仔细些,我何时说过要杀大人的脑袋了?这索萨尼亚亦是王土,王土之上哪有不尊王法的理儿?反倒是大人不请自来,大摇大摆进我家门,又许是派了细作偷听偷看,我还没说什么,大人却在这……”
法米拉抢道:“驸马不愧是贵族子弟,扯起谎来毫不惭愧,有何颜面在此讲甚么王法,教卑职好笑!”里欧听罢当即冲上前去道:“放肆!我们少爷是索萨尼亚领主,当朝郡主驸马,有你污言犯上的份儿么!”
刻利乌斯拦住里欧在他耳边道:“你先下去,关紧了门,嘱咐母亲小妹和我夫人,要她们速速收拾行装。”
里欧出了房,刻利乌斯重新坐回法米拉对面,两人对视良久,刻利乌斯心下犯了嘀咕,他想道,这人说起话来咄咄逼人,看来定是王都那边有人说过什么,不然公主麾下的女骑士长也不会贸然来讨伐公主义妹的夫家。
有顷,法米拉才道:“驸马还有什么想对卑职说的么?骑士团已然进城,没有王都来的命令,不可能出去,此刻斥候也入了城,驸马若是想关起门来将我们一干人等赶尽杀绝,我们这些个弟兄们的脑袋可是唾手可得了。”
刻利乌斯喟然一叹,摇头道:“大人以为我是什么人?”法米拉道:“驸马是什么人,只有驸马自己清楚。卑职没什么好说的。”刻利乌斯则道:“那大人是什么人?大人领谁的命,给甚人效忠,是忠,还是奸?”法米拉道:“卑职乃皇家骑士团女官骑士长,唯王上马首是瞻。”刻利乌斯苦笑道:“那如今是谁坐在王位上?是国王?还是皇后?大人,宫中之事我早有耳闻,大人不必隐瞒与我,大人若当真效忠王上,那皇后与马尔库克斯一党狼狈为奸,大人不可能不看在眼里,现下国王驾崩,理当由公主继承王位,却是皇后当权,中立领地一事悬而未决,大战一触即发,我父俄琉斯与西南领地领主布罗斯托被扣在王都,非是我倚仗权势妄言朝政,我说的是什么,大人自然清楚。既如此,现下大人到我索萨尼亚来,下的究竟是我索萨尼亚的兵权,还是咱们该隐朝的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