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时,谛听着刻利乌斯稳壮的心跳和呼吸,艾儿心生好奇,探了探刻利乌斯的内息,大吃一惊,想不到他内息如此充盈。想她习武多年才将息摸得门道,只是吃了那药,经由上师催化点拨便能如此成就,艾儿在惊喜惊叹之余,心头不免有些失落,她想,如若刻利乌斯还是从前那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少爷,自己也不过是会个三招两式的小把式,说不定日子还能更简单些。现如今,刻利乌斯却再不是那个棒槌,他自己岂能不知?可偏偏又是他,又是这个他,身负血海深仇,父母亲冤死,家门蒙难,一旦有了些手段,他怎能放下一切去过简单的日子呢?
想着想着,艾儿心中的失落变作了一抹愁思,她只怕自己与刻利乌斯聚少离多,甚至阴阳两隔,她甚至想,若是自己从未遇见过他该有多好。艾儿端凝着枕边人英俊倜傥的面容,从前只道他是个少年,不过几日,他的眉宇间已然添了一分成熟的俊朗,一分磨砺的沧桑。她低声问道:“哥哥,你一日比一日更成就了,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刻利乌斯却早已睡的熟了,艾儿便自言自语道:“我不要你功名盖世,不要你统领天下,也不要你才高八斗金玉满堂,我就要咱们平平安安的,你在我身边望着我,我在你身边望着你,你可听见了?”
却也不知睡了多久,刻利乌斯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谁人在唤自己,身子也跟着一摇一摆的,他老大不乐意的从梦中醒来,正要埋怨是谁搅了自己清梦,却原来是小妹拉米亚。
拉米亚一边晃着刻利乌斯的身子,一边叫道:“哥哥醒来,哥哥醒来!”刻利乌斯梦中惊坐起,他看拉米亚面带慌张之色,显然是受了惊吓,他问道:“好妹妹,怎么了?”拉米亚道:“哥哥你可算是起来啦,咱们城下出大事情了,里欧说他不方便进我寝殿,叫我快些请你去呢。”刻利乌斯隐约觉得事情似乎不太简单,便答道:“你快去找母亲,你二人在城里不得走动,我去瞧瞧……”拉米亚摇摇头回道:“母亲还有郡主嫂嫂已然随着里欧去了,哥哥你也快些罢!”
刻利乌斯心中大呼一声啊呀且住,怎的连母亲都出马了?母亲是领主之妻,艾儿又已然贵为郡主,她二人都已出马,只怕来者不善。
刻利乌斯顾不得换身衣服,蹬上拖鞋就跑出门去,一路向大门而去,半路遇到了里欧,里欧手里捧着刻利乌斯的朝服和皮靴以及佩剑,他边走边言道:“少……驸马爷,您可算是来了。”刻利乌斯拿过朝服,穿在常服外面罩着,又停下来踢掉拖鞋蹬上皮靴,提着佩剑,向前大步流星走去,言道:“好兄弟,何事这样惊慌?怎的母亲和艾儿妹子都去了?”
越接近大门,人呐喊听得越是清楚,其中夹杂着粗鄙之语叫骂讨战,人喧哗,马嘶吼。刻利乌斯立在窗边瞧了一眼,只见门口密密麻麻排兵布阵是挤满了人,镶着各家家纹的旌旗静静矗立在一派冬日雪白中,场面又是庄严又是混乱。抬头望去,露台上皮辛垭和艾儿正在对着城下的人马讲着什么,似乎城下之人并不买账。里欧正要带着刻利乌斯走去露台,刻利乌斯却兀自向着大门而去。里欧拦住去路道:“门外都是咱们索萨尼亚的分封城主和骑士前来讨战的,这些人蛮横不讲理,老爷不在,驸马爷可不敢贸然前去啊!”
刻利乌斯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说什么?自家人?”里欧道:“正是,说来都是老爷的附庸,却也不知是谁走漏风声,现下整个索萨尼亚都知道老爷领兵出征了。”刻利乌斯心道糟糕,问里欧道:“简直放肆,这是皇家密令,谁能得知?敢莫是那库克利斯?里欧,你怎么当差的,不是教你好好给我……”里欧快语道:“回禀驸马,奴才的确盯紧了库克利斯,他离开领主城后便在下城的酒肆里吃酒买醉却也不回家,咱们的人盯得紧,他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刻利乌斯道:“那么就是另有其人?”里欧道:“咱们索萨尼亚人丁兴旺,地大物博,若真是王都有人蓄意散播消息,那咱们早已无从追索了……”刻利乌斯怒道:“中计了!”
刻利乌斯不顾阻拦,命人大开城门,孤身一人走过护城河,与众家城主骑士迎面对峙,他刚一站定,迎面为首几人就讥笑不停,他不予理睬,喊道:“夫人,母亲,天寒地冻,请回去歇息罢,此处有我。”
谁知话音刚落,为首一城主打扮的中年肥硕男子便毫不留情面的冷言笑道:“见过二公子!几日不见,二公子长得是愈发俊俏啦。”城楼露台上艾儿闻声翻墙跃下,几段轻功使出,似雪花一般翩翩落地,她双剑出鞘,怒目骂道:“啐!你这狗奴才,你讲话给奶奶我放干净些!”刻利乌斯拦着艾儿道:“夫人且慢,都是自家人,别伤了和气。”
这时,上师周湘芸也缓步走到露台上,对着老夫人皮辛垭施了一礼,眼看皮辛垭焦急万分,她道:“老夫人切莫焦心,驸马郡主都是当今有一无二的好身手,且看他二人怎么打算,若情况紧急,小女愿以身相助。”皮辛垭听了却一点也不觉得放心,她道:“唉,上师您有所不知,老身我怕的便是这有一无二的好身手,我与他父多年苦心不要他习武,为的就是……也罢也罢。”
再看城下,那城主模样的男人领着几个穿布衣轻甲的下等骑士迎上前来,有两个使板斧的,一个使长剑的,一个用马刀的。那城主昂着下巴甚是傲慢的慢吞吞道:“郡主,这儿可是索萨尼亚,不是该隐王都,恕我讲句大不敬的,我看看今儿个您发令,有几个听命的。我们是俄琉斯老爷的附庸,只听俄琉斯老爷的命令。您在我们这儿,嘿嘿,那什么也不是。”艾儿顿时怒从心生,正要叫骂,剑刚指出,便被刻利乌斯拦下,他道:“夫人请回罢。”艾儿不允,他好言相劝,艾儿仍是不肯归去,他只好道:“好妹子,我要你回去,是要你偷偷绕到领主城墙大门外,你在那儿守着,看看有没有鬼鬼祟祟要闹事的。”艾儿这才作罢,言道:“这还差不多,你少在这儿装大头鬼,一会儿闹大了,我可来不及回来救你。”
艾儿走后,刻利乌斯左右瞧瞧,算上面前这几个,少说也得有百十来号人,都是父亲俄琉斯的附庸,刻利乌斯不想把话说绝了,他便恭恭敬敬的言道:“诸位且安静片刻,在下俄琉斯之子,索萨尼亚的三等勋爵,皇家亲兵刻利乌斯,我父俄琉斯身负皇命,远在王都勤王,诸位若有何事,尽管找我来就好,何苦如此大费周章!”
不远处一骑士向地上啐了一口,讥讽道:“老子没听说他奶奶熊的私生子还能在咱们该隐朝说三道四了,那天来吃你喜酒,那是给俄琉斯老爷一个面子,现下我们跟你没甚好说的,你把俄琉斯老爷的圣十字和索萨尼亚的旌旗交出来!”跟着众人响应,都是要俄琉斯的圣物和领主旌旗,这分明是要讨战出征。皇家并未下号召令,父亲俄琉斯也从未亲自传令召集诸家城主骑士,此刻这些人若是出征,那便是索萨尼亚出征,并无国王号令便高举领主旗帜出征,那是无可推脱的谋逆之举。
刻利乌斯心中虽然不平,不愿给人骂做私生子,可他知道自己的脸面不及自家一脉的安危事大,此刻若能把事情压住,那就算给人骂上几句又待何妨?他抽出长剑搭在肩头,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他对着为首那人言道:“我父的旌旗和圣物是我父的旌旗和圣物,只有我父可用,你们既然讲规矩,那按照规矩,这旌旗和圣物不能给你们。”那城主道:“你也听见了,你一个私生子,别在这儿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咱们不像你这等没了良心的私生子,老爷出征还在这儿和女人卿卿我我,我们都是俄琉斯老爷的人,俄琉斯老爷出征,我们必须跟随,没有旌旗圣物,我们出师无名,你快些拿来罢,别逼得我们动手来抢!”
刻利乌斯道:“这位大人,你既然说你只听我父的命令,我父几时命你等跟随了?你若能拿出我父的令状来,我二话不说奉上旌旗!”
那城主哑口无言,没由来的骂了几句难听至极的话,他抽出佩剑,撩起披风,剑指刻利乌斯,言道:“你少啰嗦,你父俄琉斯是个好样的,我敬重他,看在你父的面子上,我也还尊你是二公子,我管你是什么勋爵还是大公,就是国王老子到了,我还是这句话,我是俄琉斯老爷的附庸,俄琉斯老爷出征,我这个做臣子的若不鞍前马后冲锋陷阵,那才是有悖常伦,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你若不交出旌旗圣物,休怪咱们几个撕破脸面,我替你父教训教训你这没脸没皮的私生子!”
刻利乌斯看这情势,他想只怕是没那么好收场,面前确是忠心不二之士,此时放他们出征,一来给人当做谋逆,二来索萨尼亚中空无人,中了敌人奸计,此刻若是有兵来战,无人应战,索萨尼亚登时陷落,还不等国王下令,索萨尼亚一脉便是灰飞烟灭。事已至此,刻利乌斯做好了最恶之打算,他回过头看了看露台上的母亲,又见到了上师周湘芸,突然心中有了底气,心想,既然他们要动手来抢,那也得先过了我这关。我若能把他们打服了,谅谁也不敢造次。
打定主意,刻利乌斯向前走了几步,那城主身后的几个骑士便走上前来,刻利乌斯问道:“要我交出旌旗圣物倒也不难,我只有一问,你说了,我立刻领你们去拿,不仅如此,我还要随你们一道出征,去襄助我父。”那城主嘿嘿一笑,推开几个骑士,满面不在乎道:“好!我是艾利欧忒城的城主萨摩斯,二公子,你若交出旌旗圣物,别说是随我们出征了,我萨摩斯和艾利欧忒举城上下骑士愿为二公子在路上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刻利乌斯笑道:“那可不必,你是我父的附庸,使唤不动你,我且问你,是哪一个告诉你们我父出征的消息的?”
几个骑士回头看了看萨摩斯,萨摩斯不言不语,略作思忖,他道:“这个你不必知晓。”刻利乌斯道:“你不说,那我绝不交出旌旗。”萨摩斯怒道:“你问那么多则甚,我看你也知道你父出征的消息,你知道的事还要问我?少啰唣,交还是不交!”刻利乌斯摆好架势,双手持剑道:“你身为城主,在此危难之际本当以身作则沉稳对事,你却在此口出狂言!我索萨尼亚领主旌旗岂肯交给你这等人!你若现在对我言说其人姓字名谁,我自当双手奉上旌旗圣物,你若不说,那你有种的,便亲手向我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