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是为阴阳。阴阳再生四象,是为太阴太阳,少阴少阳。亦为东南西北四大方位,春夏秋冬气象更迭。四象之中蕴含天地万物本来之纲领,再生八卦,分乾坤巽震坎离艮兑……”
刻利乌斯连呼费解,他扶着床头小桌靠着墙壁坐起来,正待开口询问,瞧见自己浑身赤裸,不免羞红了脸,身体裹进被子里,愧道:“上师且慢,你我男女共处一室,我无衣蔽体,上师本当回避才是!”周湘芸打自心底大笑几声,心道,这时候他倒讲究起来了,却也不知你与你妻子昏睡之时,我早把你二人那少年身体看了个遍,现下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道:“我赐你神功,也算是师徒一场,你这个做徒弟的,在师父面前还有甚不好意思?”刻利乌斯道:“我与上师固有师徒之情,却无师徒本分,上师不好这么打趣我,烦请上师等我更衣。”周湘芸道:“你好极了,也罢,我便等你更衣。”
周湘芸走出屋去,刻利乌斯手便摇成拨浪鼓,招呼里欧近前来,他怒道:“上师是女子,我没穿衣服,你怎么好贸然请上师进来,却也不对我说上一说!”里欧道:“您昏睡的时候,不正是上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给您照料着的么,我当您……您早不介意了。”刻利乌斯脸烧的更红,他问道:“我可浑身上下都给她看了?”里欧点点头,刻利乌斯一霎时是羞愧难言,他心想,我这身子,艾儿还未曾见过,怎的先教上师看透了,这不是伤风败俗么!他道:“这下我可怎么对得起艾儿!她事后定要问我,我到时如何答对?”里欧道:“我瞧郡主不是囿于繁文缛节的人,郡主乃是一奇女子呀!”刻利乌斯道:“她是奇女子不假,我就是个傻瓜蛋!罢了罢了,事已至此我也无甚好辩解的,你先取了我衣服来与我换上,待得艾儿妹子苏醒了,我好好与她说也是了,你呀你呀,你真是个好的,你这冤家,好得不得了!下次干脆要我赤裸着去街上行走罢!”里欧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暗暗发笑,想道小主子开始在意些这个了,果真是成了婚的人便不一样了。
里欧伺候着刻利乌斯更了衣,洗漱梳头,这才又请上师周湘芸入内。刻利乌斯一想到自己的身体给周湘芸看遍了,就是穿着一身厚衣服,也觉得羞愧万分,不敢双目直视,头低的恨不得挖个坑埋进去。
周湘芸一落座便道:“我早与郡主说过了,我说要给驸马针灸,郡主肯不肯我看您夫婿的身体呢?是我们郡主言道,针便针,他那身子没甚好瞧的,白花花的,我早瞧过啦。”刻利乌斯道:“那也使不得……且住,艾儿妹子何时瞧过我身子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是脸上一红,还是里欧在旁言道:“驸马,您可是天家尊贵了,怎好为这等小事思虑不决,岂不有失风度?”刻利乌斯心道这话却也是不错,便颔首道:“好,上师既然看过了,那便看过了,上师言道我们有师徒情分,既然艾儿妹子不在意,那我也不在意。给上师赔礼了,原是我小肚鸡肠,堪不得男子汉大丈夫。”
周湘芸莞尔道:“想我这把年纪,早已没了女儿家的风韵,老妖怪便是,驸马就当我是个老不死的老妖怪罢!”两人相视微笑,刻利乌斯道:“上师言重了。”
周湘芸接着方才的话头道:“简言之,天下万物无不调和在阴阳之中,或阴或阳,亦阴亦阳,人体更是如此。阴阳合一,称之谓太一混元,本指天地初开之混沌,而混沌之中亦有清澈,才称阴阳。人若想要达到天人合一之境地,便要调和体内的混沌与清澈,这混元神丹乃是由天地间至纯至柔,至刚至烈之物炼制而成,堪称天地初开混元之本。驸马与郡主用酒做引子,服用这丹药,体内大阴大阳两者苏醒,内海波浪汹涌,相较不下,这才承受不住,疯癫昏死过去。此时,若不疏引,阴阳两势过于强盛,必然导致内息不调,自噬攻心,进而一命呜呼。我便借力打力,以我之内力强行疏通尔之内息,是以金针灸满驸马与郡主周身要穴,一则借力疏通经脉,趁机打通周身各大经脉;二则调和阴阳,稳定内息,放血净身。驸马可知,郡主也梦魇到了荒漠与雪原?这倒非是什么怪力乱神之语,是人来自于混沌,便是混沌本身,这混沌已然有了天地万物之灵气在内,驸马昏的越深,离着自身之混沌便越近,离着混沌越近,就越能看到最为单纯的事物,那便是驸马体内的沙漠,驸马体内的雪原。至于那一男一女的幻象,这套招式本来驸马已然烂熟于心,此刻混元之力相助,驸马大彻大悟,这才在梦魇中自行悟出其中奥妙。至于那云海,便是驸马的阴阳内息之海,我替驸马疏通了经脉,驸马自然能在其中畅行无阻。我先前言道,驸马这一番大难不死,已然是脱胎换骨,虽不及一等一之高手神通,也是轻易无有敌手了。”
刻利乌斯听完仍旧是一知半解,只知自己吃了神丹妙药,在梦中大彻大悟,轻易无有敌手了,却不知何谓八卦,何谓阴阳,内力内息又是什么,他问道:“上师说的很好,我却全听不懂,实是我愚笨不堪。”周湘芸道:“原是我说的太笼统了,驸马听不懂也在我。如此,我说简单些,驸马只需知晓,阴阳相克,阴阳之内各物生生不息却也生生相克,至阴克纯阳,天雷地火克风霜雨雪,人世万物如此,武学亦是如此。武学本无高低之分,乃是武者本人的境界有了高低,千年刀,万年剑,若万年眼光的武者用千年的刀去克千年眼光用万年剑的武者,何人得胜?”
刻利乌斯深以为然,言道:“这下我倒明白了,水来灭火,火可燃林,林能挡风,妙极,妙极!”周湘芸也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所谓内力内息么,便是将这暗藏在人们身体之中的气血之力佐以天地阴阳运用而成之力,是以柔克刚,扭转乾坤。倒是有些像你们该隐和赫斯曼两国人惧怕的巫术。”
药熬好了,小侍女端给里欧,里欧又端去给刻利乌斯,然而刻利乌斯一门心思都在讨教阴阳之道,兀自不去理会。实在推脱不过,端起来一饮而尽,谁知那药又苦又烫,喝的刻利乌斯眉头紧蹙连连咋舌,几人都是哈哈一笑。
谈的兴起,周湘芸便捡了些最浅显易懂的武学根本一五一十的传授给了刻利乌斯,何为内功,如何运用?由浅至深,越谈越深入,她发觉刻利乌斯虽然身体底子无甚奇妙,不是练武奇才,悟性记性倒是很好的,无非是中原与该隐文化相差甚异,两国武学追求的大成也尽不相同,刻利乌斯完全理解还需要些时日,但他此刻已然能参透一二,她便引导着他将这些道理用进他现下所能理会的武学功夫当中。聊到难以诉诸于语言时,两人就比划起来,捡起房内的烧火棍和扫帚做兵刃,一招一式的演了起来。
这一谈就是一天一夜,刻利乌斯全然不觉得疲累,兴许是那药效未过,他觉得自己身强力壮,恨不得马上就找个地方一展身手。见他兴奋不已,双眼充血,额前青筋暴露,周湘芸道:“古语有云,欲速则不达,驸马若是自负自大,来日定要栽大跟头,吃大苦头。君虽小有成就,却是仰仗着天地精华之丹药所赐,功力自然不可小觑,可资历尚欠,若真遇到十年如一日专心习武之人,驸马定然不是对手。”刻利乌斯道:“上师说的有理。”
这时,天泛鱼肚白,刻利乌斯已然有了拜师之意,周湘芸也有了收徒之心。周湘芸虽未曾明说,刻利乌斯早已猜到,她是昔日中原第一剑派日月剑宗的副宗主,那恶事做尽的少女。话虽如此,周湘芸绝非是穷凶恶极之人,不过给天下最伤人之物蒙了眼睛,昏了心智。这点刻利乌斯还是看得出的,他想,若是自己能拜周湘芸为师,有朝一日,定然可以成就一番。周湘芸以为自己这一身本是乃是大恶,当随着自己乱葬在黄土之下,想那日月剑宗已然经由自己的手从名门正派沦为过街老鼠,终究是一把火烧尽了,可如今看到这样好的一对少年爱侣,她想到自己刚刚授给刻利乌斯的道理,武学无有高低善恶,全凭武者的眼界和心境。她笃定,刻利乌斯与艾儿来日一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若是自己的功夫能经由他们之手传承下去,再借由他二人之手就此封存起来,想来那许多惨死的剑宗同门,还有那周湘芸怎么也无法释怀的昔年意中人,定在九泉之下也宽慰了。
只是可惜,周湘芸深知自己时日无多,她掐指算道,多不过一年,少则数月,自己这条命再无以为继,此时此刻,刻利乌斯与艾儿体内已然有了她的内力,也就是日月剑宗的功力,也算是继承了她的精魂,她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他们了。于是乎,周湘芸话锋一转,再不谈武学,却道:“不想已是天光,我先行告退,驸马请早些休息,待郡主醒转后,我与二位有要事相商。这事至关紧要,还请驸马允我卖个关子,我好再来思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