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正当时,只见一清瘦的红发少年穿一黑袍穿梭在落满了雪的针叶林中,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鞋底子踩在雪上发出的簌簌声。这少年像是在寻人,寻得焦急,如此冷的天里,额上竟挂着汗珠。此人乃是索萨尼亚领主家二少爷的近身侍从里欧。照该隐王朝的律法,我之附庸之附庸非是我之附庸,里欧当只听命于二少爷刻利乌斯,可领主老爷俄琉斯护子心切,成年了也不肯将少爷放出去,日日养在领主城中。如此一来,里欧也不得不听命于老爷了。
里欧与少爷刻利乌斯年纪相仿,均是十八岁的少年人,两人自幼玩到大,名份上是主仆,实则他二人早有兄弟一般的情谊了。少爷的性子他是再熟悉也不过,老爷要他学文,可他偏偏爱武。年纪越大越是如此。可也是主仆情深,少爷跑的再远,这里欧也能寻得回来。
里欧穿出丛林,见一断崖,断崖边一穿黑色交领皮衣,里搭褐色衣裤,黑色皮靴的翩翩少年正在舞剑。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索萨尼亚的三等骑士,领主俄琉斯的次子刻利乌斯。刻利乌斯生的是相貌不凡,英气非常,金发碧眼,宛若一尊圣童像,这眼中却带着些狡黠不羁,又有几分稚气。
刻利乌斯一见是里欧来了,这才收了剑,穿上绒袍,捡了块能坐人的石头,拍了拍积雪坐下,言道:“好兄弟,说了多少次,我又跑不丢,那山下就是咱家城堡......是了,定是老爷教你来的。”里欧忙赔笑脸,从怀里摸出一块白面包递给刻利乌斯,刻利乌斯一见便笑开了颜,接过来凑在鼻子上好一个闻,眼冒精光,他问道:“你怎有这样的好东西?”里欧道:“少爷有所不知,奴才出来寻您的时候,正巧碰见三小姐从圣堂里回来,少爷忘了,今儿个可是圣灵礼拜,三小姐得去做面包奉神呢,三小姐惦记少爷,多做了一小块给您。”刻利乌斯咧嘴一笑,言道:“糊弄圣灵的事也敢做,她却是不怕报应!”招呼里欧坐在自己身畔,把面包从中间掰开,分了里欧一半,里欧推脱着不敢接,刻利乌斯便道:“咱们兄弟二人,我要遭报应,你也不陪我么?”里欧这才道了声谢接过面包。里欧知道这是刻利乌斯拿自己当兄弟,可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怎好僭越?不过心底来说,他也是把刻利乌斯当个好兄弟来看的。一边,刻利乌斯面儿上嘻嘻哈哈,心下却道,我这拉米亚小妹真是个好样的,不枉我这当二哥的疼她。
里欧两三口吞了面包,险些忘了要紧事,忙道:“少爷,老爷寻您寻得辛苦,您仔细别惹了老爷生气,早些回去才是道理啊。”刻利乌斯一听便摇头叹气,言道:“你不是不知,父亲终日里不叫我出门,只叫我习文,我却爱武,大哥都开府有自己的城堡,还有自己的教习师傅,跟着父亲征战,眼看要成婚立业,我呢?我连这索萨尼亚都没出去过……”里欧回道:“老爷那也是用心良苦,不想少爷受委屈罢了。”刻利乌斯道:“却不知这才是真真委屈了我,那日西南领地领主布罗斯托大人来了,也说我是天资聪颖当子承父业习武,谁知父亲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带着布罗斯托大人到偏殿去说话……”里欧说道:“哪怕如此,少爷也不该偷了老爷的剑谱出来一个人练剑。”
刻利乌斯摇摇头没说什么,兀自盯着断崖下的城堡和城镇发呆。实则,他并不只是跑出来偷偷练剑,更是心里有些疙瘩,怎的也纾解不来,闷闷不乐,干脆跑出来发泄发泄。里欧瞧着刻利乌斯的眼神,多少猜到一些,便问道:“少爷可是因近些日子来的谣言而烦心?”刻利乌斯被里欧说中了,却偏不承认,说道:“你少猜忌,去回了父亲,说我过后便回去就是了。”
初入冬时,刻利乌斯有日在主城中闲逛,走的累了便在茶摊坐着吃茶,那茶摊老板的女儿来奉茶时多说了一句,说是人人都说咱们二少爷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却怎么越来越不像领主俄琉斯大人了?从前便有些人风言风语的说刻利乌斯和俄琉斯长相有些不相似,刻利乌斯从不往心里去。这一日也不知是怎的,这话正说进他心中了。他心下存想,这倒奇了,父亲母亲大哥小妹都是褐发红发,自己这金发虽没那样金黄,到底也是和父母亲头发的颜色不同。从前只说是上天眷顾,神话屠龙英雄英雄忒思缇托生,如今刻利乌斯年纪大了,自然心生疑虑。当晚,刻利乌斯便在晚膳时询问父母亲,为何自己与家人长相不同?父母亲仍说是圣灵眷顾。然刻利乌斯已然成年,是安能信这样的话?再想,父亲总不让自己抛头露面,这里定有隐情。
时至今日,刻利乌斯想起这档子事来就烦闷不堪。一边想要破解真相,一面又不敢,生怕知道了什么自己不愿知道的事。自己从小便是由父母亲养大的,大哥欧克托又宠爱信任自己,往后有了小妹拉米亚父母亲也从没怠慢了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又是领主贵族家庭,还有甚不满?
刻利乌斯也不是没想过,假若自己真不是父母亲生,那便又如何?俄琉斯仍是父亲,皮辛垭仍是母亲。
本来,刻利乌斯已然想通了,却不想又听到流言,说自己长得愈来愈像十数年前被枭首的骑士团长阿列西奥。
越想,刻利乌斯心里便越不是滋味,捏着面包,开始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了。
他带着哭腔问道:“里欧,好兄弟,你说,我到底是不是父母的孩儿?”刻利乌斯虽已成年,根本上却还是少年,又不曾离开过自幼生长的领地。里欧见他哭的可怜,心里也不是滋味,他心道,我虽知实情,却怎么也无法讲与少爷您知了。如此,里欧只得安慰道:“少爷,您莫听旁人有的没的瞎说,您若不是老爷亲生,老爷夫人为何待少爷您比大少爷欧克托还亲呢?”这话倒是不假,欧克托虽为长子,文韬武略哪一样都是顶尖的,过两日还要照婚约娶了帕法索罗斯领主塞伊曼家的女儿加哈丽为妻,将来继承领地尊为领主,可谁人都能瞧得出来,俄琉斯还是对二少爷最好,吃穿度用哪一样都是照着自己的规格来的,有了白面包,有了鲜肉,总是先给刻利乌斯吃。如今长子欧克托已不在身边,这俄琉斯虽约束刻利乌斯约束的紧,但只宠的更多了。刻利乌斯自己也知如此,倒也懂事,虽品性有些顽皮,但处处都绝不比大哥欧克托出头,这欧克托也深谙兄友弟恭,对刻利乌斯好的非常。
“哟,少爷,瞧奴才这脑子。”里欧见氛围只比这天气更冷了,忙说道,“您还是快些回去罢,老爷寻您可着急呢。”刻利乌斯问道:“父亲找我有什么事?”里欧笑着起身又单膝跪地,堆着笑道:“我看要先给少爷贺喜了。奴才出门前瞧见来的是皇家仪仗,仪仗兵是王都城的女官骑士长,这么一说,多半是加西亚公主来了,按说少爷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公主多半是来给少爷指婚……”刻利乌斯吓得惊叫一声,跳了起来:“乖乖!加西亚公主怎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