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波罗斯一看小二的脸色,心底有些不耐烦了,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就要掏钱走人。这时,斯基兰商团那瘦高条儿说道:“老爷子敢讲,咱就敢听,权杖骑士团有什么的?”西奥波罗斯笑道:“狗都不挑,你们人还挑么?”斯基兰商团一伙虽知这是骂自己呢,可也不好发作,闷声不说话了。小二一看斯基兰商团没意见,店里众人也都目放精光心神向往,便弯腰下去了。
时值该隐十四治下的第三十三个年头,该隐历三二七年的冬天。地处该隐王朝与赫斯曼帝国的中立地带,贸易小镇弗莱蒙顿。这中立地带领地原属该隐王朝下西南领地。三十三年前,该隐十四继承大统,特赦了一批关押的赫斯曼帝国囚犯,准他们在西南领地靠近分割赫斯曼帝国与该隐王朝的席萨河中游一带安家立业,更是开恩划了一块归由皇家直辖管理的中立地带,不设领主,设一总督,赫斯曼帝国的阿卡贾巴人与该隐王朝的亚兰人都可在此安家,做买卖,来往出入自由,也是军事上一缓冲地带。
“话说天下之事,均当以民为主,强压之下民必反。”西奥波罗斯缓缓言道:“该隐元年,开国圣太祖贤王席萨……”他话还没说完,一听者便问道:“老爷子,不是讲……”此人四下看看才敢接着道:“不是讲权杖骑士团么,怎的讲到太祖爷了?”西奥波罗斯道:“你着什么急?没有太祖爷,哪儿来的权杖骑士团?”
说这权杖骑士团,归属该隐国教教会圣灵教会,曾是该隐王朝下最有权威的军事集团,亦为该隐王朝开国之英雄部队,初代团长带领五百骑士跟随太祖贤王征战四方,最终为教会在王朝东部赢来一块自治领地。骑士团骑士身披银甲,腰配长剑,左手用盾,右手使代表圣灵制裁之白金权杖。出征之时,必高举与千里之外亦可得见之高大白金圣十字,以示圣灵威严。
然事出突然,该隐十四在十九年前带亲兵与骑士团平了白石领地雪国人叛乱后,骑士团长阿列西奥却在王都该隐城被指私通敌国,得了个斩首示众的后果,株连九族,骑士团亦随之灰飞烟灭,销声匿迹。至此一来,权杖骑士团和团长阿列西奥的名讳均成了大忌,谁也不敢提起。只是坊间早有传闻,这阿列西奥一心为国,一心向神,怎会私通敌国?莫不是有人设计陷害?
“想当年,这尤达莫尼亚大陆,都是阿卡贾巴人的地界,赫斯曼七世皇帝暴虐成性,荒淫无度,以至于民不聊生,处处哀鸿遍野,是血流成河哇!”西奥波罗斯吞了一口酒,众人便盯着他的喉结,他左右瞧瞧,缓开金口道:“那时节,不仅是亚兰人,就连他阿卡贾巴人也因暴政惶惶不可终日。咱太祖爷身为该隐领地领主,心系民生,眼里哪能容得这等事?俗话说,官逼民反,此情此景,岂有不反之理?问天下谁人是心甘情愿做奴才?咱们太祖爷,这便反了——”
该隐元年,太祖爷在圣灵教会及帕法索罗斯和提卡洛斯两地的阿卡贾巴贵族的扶持下领兵南下,征讨赫斯曼七世,所到之处无不万民响应,终是斩了赫斯曼七世的脑袋,并在现下中立的弗莱蒙顿的河岸边起阵,大战赫斯曼麾下不肯臣服的三千死士营与皇帝手下的两万大刀队,这一战直杀了是三个月零二十八天,杀得三千死士营全军覆没,大刀队队长阿图卢自刎,余下的散兵游勇全部投降。
“但看那初代骑士团长希波克拉底取敌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大刀队三人将他围个水泄不通……”
“老爷,”一人问道,“您老怎的知道这样详细?”
西奥波罗斯脸色一沉,心道,废话连篇真乃是对牛弹琴!我怎知道的?还不是我听人传了,再添油加醋糊弄你们么?我若亲眼得见,活到现在,岂不成了妖怪?然西奥波罗斯就爱美酒,这酒一杯下肚,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得意道:“老夫与阿列西奥团长是莫逆之交,这骑士团的事迹,桩桩件件老夫我是无一不晓。”
听众们颇为叹服的阵阵点头称是,西奥波罗斯便接着道:“希波克拉底团长惯使一把三尖权杖,可刺,可斩,可锤。只见他一侧上身,躲过一人抽刀断水,反手便是一刺,右膝微曲,肘子发力,把那人击出几步开外,左手反手哗啦啦拔出宝剑,穿刺了左侧攻来之人的脖子,使一招青龙探月,抽回护在身前,又斩了前方敌人之咽喉!再看右侧那人已是无力回天,团长一击下去,登时没了小命!希波克拉底团长大喊三声,亚兰!亚兰!亚兰!骑士们齐齐回应,这亚兰人的声音响彻上空,再看那大刀队和死士营早已吓得抖似筛糠,屁滚尿流,只恨爹妈不给多生出几条腿,做个蜈蚣儿也好早些投胎!”
“好!”众人齐齐叫好,酒小二也听着开心,每到了这精彩时刻,食客们都要多点上几壶酒。
至此一来,持续了三年的战争告一段落,太祖贤王慈悲为怀,将尤达莫尼亚大陆南部阿卡贾巴人的渊源之地归还给了赫斯曼帝国的老弱妇孺,允了其人在南部建国称臣。中北部则尽归亚兰人所有。
以太祖贤王起兵之地该隐为名,该隐王朝建都该隐城,朝廷又以太祖贤王的名字命名了划分两国之河席萨河。将国土嘉奖给有功之人,分中央域,下辖王都领地及索萨尼亚领地,归皇家直辖;南部近席萨河部称席萨域,下辖荒无人烟黄沙漫漫之西南领地,草原湿地为主坎德欧领地,归领主自治,听命于皇家;西部沿海地带称望月域,下辖平原荒漠黑金领地,山川沃土帕法索罗斯领地,归领主自治,听命于皇家;北部连接至无尽山脉部称雪国域,下辖巨石嶙峋易守难攻却物产丰富之提卡洛斯领地,归助太祖贤王开国之阿卡贾巴旧贵族后人自治,及万里冻土冰川荒原之白石领地,归领主自治,听命于皇家。东部沿海地区则归圣灵教会自治,不必听命于皇家,只尊圣灵教会教皇,如今是米诺洛斯三世听政。
故事讲得差不多了,西奥波罗斯的酒也喝的尽兴了,人人都道这西奥波罗斯是先帝爷的剑术教练,又是鸿儒,必定过的有声有色,妻妾成群,谁也不知他是犯了当今国王的大忌,以安度晚年之名由逐出了王都,发落至这沙漠边缘的贸易小镇,孤苦伶仃。国王之所以敬他三分,便是因为其人手中握有皇家的把柄,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不好动杀伐,只好找个小地方圈禁着罢了。
这把柄,便是国王美中不足的唯一致命之处——多疑。
西奥波罗斯靠自己种点菜过活,偶尔皇家发来救济才快活几天,没饭吃了,就编几个故事到酒肆中胡言乱语一番,混些吃喝而已。他虽知自己本当有所作为,一来年届六十,二来脑袋端的又不稳,无可奈何之事见的多了听得多了,倒也不怎么有怨言了。
他喝干净杯中酒,小二过来给续上一杯,问道:“老爷,今儿个这酒可还满意?”西奥波罗斯道:“甚好,酸度适中,浑圆饱满,起始以果物又花香之清甜,回甘却有烟熏浓厚醇美之味。”酒小二奉承道:“要么说您是老爷,这好酒也就您喝的出味道来!”西奥波罗斯摆摆手,开始吃店里奉上的下酒菜,一盘奶酪面包配几片熏肉,虽不隆重,填饱肚子足矣。他正抓起一片熏肉卷着奶酪要入口,先前起事的大汉端着酒杯上前,敬了西奥波罗斯一杯,言道:“西奥波罗斯老爷,俺是粗人,不懂文墨,说话也不中听,您老别怪罪,俺敬您一杯!”西奥波罗斯一看杯中无酒,便使了个眼色,大汉快步走回去拿起自己的酒壶给斟了一杯,西奥波罗斯皱着眉头吞了一杯玉米酒,心说,今时今日,不可有怨言,言道:“你有话但讲当面好了。”那大汉短叹一声,满脸不快,又喝了杯酒才说:“老爷您深居简出有所不知,这斯基兰商……”
正说着,只见酒肆大门给人轰隆一声推开,一破衣烂衫的小小子眼瞪大如铜铃,高喊道:“今日也吃酒,明日也吃酒,这阿卡贾巴人打进来啦!您们还用什么脑袋吃酒?”话音刚落,斯基兰商团几人拍桌而起,大声问道:“荒唐!你这狗奴才讲话当心点,咱们娘……国王治下,那赫斯曼帝国怎敢无故生事?”那小小子一抹鼻涕道:“那长脸儿,你不信便罢,有胆儿的自己上街看看,老子我不管你这乌龟王八蛋,老子我溜了!”
酒肆里人心惶惶,将门关的严严实实,有好事者在窗前观望,果然,全副武装的赫斯曼帝国骑兵大摇大摆的走在弗莱蒙顿的街道上,中立领地总督的大兵们全都不知去向了。
西奥波罗斯心说不好,怎的这些人来了?还不等他反应,酒肆的门就给赫斯曼骑兵一脚踹开了,人人抱头鼠窜,唯独斯基兰商团众人目中带笑,端坐桌前似在看热闹。西奥波罗斯临危不乱,虽说出门没带家伙什,对付这么几个阿卡贾巴人本当不在话下。
领头的是一长相身材甚有阿卡贾巴人特征的汉子,人高马大,皮肤泛红,眼窝深陷,不似亚兰人皮肤白皙,个头细小些。这人穿一身锁子甲,外罩皮质护胸护肩,下身是鳞片状的下摆,标准骑兵打扮,腰配马刀。此时节,酒肆中只余西奥波罗斯和魂不守舍的酒小二两人,西奥波罗斯小声对酒小二说快去拉警报钟,小二才如梦方醒连滚带爬的逃命去了。
四个骑兵走进门来,坐在一进门的桌边,领头一人是一赫斯曼帝国的百夫长,身份有些尊贵,皮护胸上的纹样都是镀金的,这人摘下头盔,抓了抓头发,吐了口唾沫,斜眼大声叫骂:“亚兰人便是这样不中用,生意也不会做么?见了客人来吃酒,不给上酒也罢了,怎的留个老头子在这糊弄事?”西奥波罗斯回道:“我却不知这阿卡贾巴人四肢壮硕,头脑简单,连眼睛都是瞎的。”那人道:“我就算眼瞎也看得出你这厮怕是活腻歪了!”西奥波罗斯应声回道:“你若眼不瞎,怎的连你爹爹西奥波罗斯的模样都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