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辛垭眉头紧皱,手攥着衣裙,心想多年前骑士团事发也是如此,不知如今又要怎样,这索萨尼亚一脉真是风雨飘摇。她低声问道:“敢莫是你父在王都出什么事情了?”刻利乌斯也追道:“本是我与艾儿妹子成婚清晨,父亲与我还在祝祷,几个御前侍卫就闯进来,不说清楚什么事,定是要带父亲和公主面圣,只怕凶多吉少。”欧克托手握着剑柄上的配重宝石,机警的左右探看一番才道:“不日,咱们该隐朝定有祸事。”皮辛垭惊叫一声:“噤声!”
皮辛垭带着两个儿子进到寝室,锁了门,言道:“你怎的这样不谨慎,这等犯上的危言耸听怎好随口而出。”欧克托道:“母亲有所不知,我此番前来,不仅是给小弟道喜,更是给咱们家铺路来。”刻利乌斯不解道:“大哥此话怎讲?”欧克托道:“南边起了祸事,原以为是赫斯曼的**一时起了歹意,打砸抢烧也是有的,赫斯曼那边杀几个头便了,昔日太祖爷起兵后他赫斯曼帝国早已不复往昔,国力与我们该隐相差悬殊,动了干戈,对他们也无有好处。这次绝非寻常**闹事,而是背后另有其人……”
刻利乌斯想前些日子读书时知道,中立地带虽不设重兵,旁是父亲好友布罗斯托大人的西南领地,兵强马壮,那边又有马尔库克斯的坎德欧领地,他赫斯曼帝国的皇帝也不至于在中立领地这弹丸之地起兵造反,这有悖常理,其中定有隐情。他问道:“大哥细细道来,究竟是何人生事端?”皮辛垭也问道:“你父与这事又有何干?怎的不请布罗斯托大人去?”
欧克托言道:“母亲小弟有所不知,多日前有队阿卡贾巴的骑兵闯了中立地带弗莱蒙顿的空城,城中无人把守,他们招摇过市,抢进一小酒肆内出言不讳,却也是巧,那日在酒肆里吃酒的除了一般百姓,还有人称白头鹰的西奥波罗斯老爷。还是逃出来的酒小二言道,西奥波罗斯老爷见那几人言语不干不净,本想出手教训教训也便罢了,三两下制服了那些个赫斯曼的**,却给他们污言秽语冷嘲热讽,西奥波罗斯老爷着了恼,也没用刀,一人给了一掌,那几个**登时毙命。也是老爷寡不敌众,后来给增员来的敌兵捉起来带走了。就是小弟你成婚前日,赫斯曼帝国来使,说要和咱们谈条件,若是咱们国王发兵,人质一概枭首示众。”
刻利乌斯思忖片刻道:“是了,前几日才听父亲言讲,白头鹰是他和我生父的师父,师父出了事,国王陛下难免把徒弟招去……”
皮辛垭却道:“非也,非也,将你父召去,只怕你父命悬一线,这是凶多吉少了……”
刻利乌斯大为不解,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那边欧克托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吃了两口道:“不仅父亲在王都,另有咱们布罗斯托伯父,还有坎德欧的领主爷马尔库克斯。小弟你且细细想来,多年前祸乱朝纲谋害阿列西奥大人的不正是那奸贼马尔库克斯么?如今与你生父有关联的不过父亲和布罗斯托伯父二人,此一良机,正是斩草除根之时,圣上虽贤,却也免不了肉体凡胎之罪,是为多疑,你生父命丧于此,只怕父亲也……”
刻利乌斯仍是不明就里,他道:“大哥你是糊涂了!无名无实,就算是国王陛下在上却也不敢滥杀无辜忠良,我生父阿列西奥功高盖主,有人搅了国王陛下清听,这才……父亲勤勤恳恳,为人处世向来谨慎,哪里有什么把柄给人去拿,我也不曾出去过领地,当今公主与我们又是一条心,小弟觉得父亲与大哥是多虑了!”
谁知皮辛垭与欧克托听了刻利乌斯所言均是摇头叹气,原是他年轻不懂事股,不知宫廷之中勾心斗角,欧克托道:“只怕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马尔库克斯的奸计,他仗着收了皇后胞弟为义子,见人便自称国父太师,眼中哪里还有咱们国王陛下?当年他狼子野心,抓住了国王陛下生性多疑便大加利用,除了阿列西奥大人,除了朝野中一派忠臣良莠,现下咱们该隐王朝半壁江山都是他马尔库克斯和皇后的,没了父亲和布罗斯托伯父这样有兵权的忠良,塞伊曼老爷年事已高,帕法索罗斯无心征战,黑金领地更是早就沦为无主之地,匪类妖人横行霸道,那斯基兰商团的斯基兰其人老巢也在黑金领地。提卡洛斯的继承人是个只知之乎者也的庸才,白石领地的雪国人多生反骨,圣灵教会对朝廷积怨已久,更是不堪为谈,唉,天亡我该隐!只盼事情真如小弟你所愿那般罢!”
母亲皮辛垭也是同样意思,刻利乌斯这才深觉此一番绝非危言耸听,父亲此一去天高水长,不知要生多少变故。大哥欧克托已然能为父分忧,自己却一无是处,想到此处,刻利乌斯不免泪眼朦胧,右手攥拳正要锤在桌面上,给皮辛垭抓住了。皮辛垭看出来自己这个二儿子虽然年纪轻轻有些不通事理,到底也是个热血心肠,这才安慰道:“你别着急,先听你父是怎么说的,你父为官多年,此番差遣你兄弟回来,一定是有主意的。”欧克托接过话来接着言道:“母亲所言极是,父亲对我道,陛下一时拿不准主意该如何应对,虽然事出蹊跷,却也无暇去追究那日擅离职守的兵士们,赫斯曼已然大兵压境,短处给人拿住了,咱们的人杀了那边的人,那边过来兴师问罪,定是要谈些无理要求,从了,丢了咱们大国气节;不从,死了人质不说,又是一场大战。”
刻利乌斯愤慨道:“那赫斯曼是欺我该隐无人,当出兵镇压才是。”欧克托道:“不错,这是正理,赫斯曼再怎么兵强马壮,那也敌不过我们该隐大军,只是两军交战必有死伤,为这种事出兵,怎好与兵士们家属答对?为一人,十人,伤我百人千人?这样不称心的买卖谁会做?”刻利乌斯心想,着啊,这一打起来的确是要死人的,死了敌人还好,死了自己人,得不偿失。他点点头,欧克托也点点头,接着言道:“想那被拿住之人是何人?白头鹰西奥波罗斯老爷,先帝的教习,却也是叛国反贼阿列西奥的师父,还是你我父亲的师父,这人也是棘手,父亲道陛下定然是不愿相救的,实则陛下早起了杀心,无非看在老臣的面子上没有动手罢了,这下借刀杀人倒也了了心事。”
刻利乌斯心说此言差矣,他对大哥道:“终归是先帝老臣,如若不救,无可服众,做国王的给人说成是不忠不孝不讲道义是不可的,那么一来,人是要救,救不救得出来却不怎么紧要,莫非……”欧克托道:“小弟与父亲想到一起去了。”刻利乌斯一拍大腿,叫声啊呀且住,言道:“国王陛下多半是要差遣父亲和布罗斯托伯父到中立领地跟阿卡贾巴人谈条件,且一定不许带大兵,免得给赫斯曼人当成是前来讨战。将来谈的好给人说成卖国求荣师徒一心勾结阿卡贾巴,谈不好的话,就算阿卡贾巴人不斩来使,回得王都也得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不管最后动不动干戈,都可随便安插几个罪名,顺理成章除了父亲和伯父……”
欧克托短叹一声,道:“父亲也以为国王陛下定会如此行事,不然干什么把父亲这样中部的王臣叫去商讨边境地带的乱事?如此奸计只有马尔库克斯和皇后想得出,到时索萨尼亚与西南领地的兵权回归王室还好,若给马尔库克斯以讨贼之名拿去,那么王室权利中空,国王给人当傀儡操纵,他马尔库克斯还不越俎代庖垂帘听政了!”
欧克托越说越激愤,眼睛充血,额爆青筋,手上血脉一根根一条条显露出来,一只银的茶盏握在手中竟成面团似的给他捏成饼状。皮辛垭想着自己丈夫命运多舛,眼下也没了主意,瘫坐在床边出神,手里揉搓着胸前的吊坠。刻利乌斯也是紧锁眉头,后脑勺一阵阵的刺痛,他想着自己这才将息要过上好日子,大哥欧克托不日也要成婚,一家人和和美美,不料想生了这等变故,就算是公主加护恐也逃不过这一劫,却也不知公主在朝中是否安然无虞?加西亚公主是武家出身,碰见这样的事定然坐不住,那时节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也无从料想。
欧克托把捏扁的茶杯丢在桌面上,言道:“我们兄弟几个倒也不必灰心,唉,原是我不够沉稳,说着说着自己却先怒从心起,话也讲不清。”刻利乌斯回道:“我是不愿灰心的,可若真如我与父亲所想,不是走投无路了么。”皮辛垭在一边听着,她闻听丈夫身陷险境,心里也是火急火燎,然她到底也是俄琉斯的夫人,甚样的风浪不曾见过?想当年狸猫换太子救下阿列西奥后人阿尔忒乌斯,现今的二儿子刻利乌斯,这样要紧的计策也有她一份。她存想道,若自己是丈夫俄琉斯,在这当中该作何商量,有什么计策,有什么出路?丈夫为人素来谨慎,不留退路是不肯贸然出动的。如此说来,出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国王陛下。
这边皮辛垭刚要开口询问,欧克托就言道:“母亲,小弟,父亲说了,以上种种莫不过猜测罢了,看似无路可走,实则还有大大的转机在。”刻利乌斯问道:“转机?”欧克托与皮辛垭异口同声道:“国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