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利乌斯一听父亲竟把国王那昏君当做转机,还不是气糊涂了么?他心下着急,快语追问道:“父亲当真这样说的?国王老儿害了我生父,又养着一众弄臣奸佞在身侧,这样的人怎可托付?国王若是可信,我生父他……”皮辛垭笑了笑,拍着刻利乌斯的脑袋瓜子道:“你父哪里是那种糊涂人,你且听你大哥说话。”欧克托也身不由己的笑笑,他道:“我猜不出父亲的心思,起先听到父亲说国王可做托付时,我也是心下犯嘀咕,还是父亲细细对我讲了缘由,我这才恍然大悟,到底是父亲想的周到。”皮辛垭问刻利乌斯道:“你方才与你父想到一起去了,现下你再来想上一想,你父为何这样决断?”刻利乌斯真可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国王哪里可以托付,脸颊越憋越红,耳根子也烧的发烫,可也不愿轻易放弃,终于想到一点,他道:“难不成父亲要反其道行之,借国王的手除掉马尔库克斯?”
皮辛垭又是一笑,拍手道:“很好,很好,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欧克托那边也道:“小弟是比我聪慧,我只会用些蛮力气,还是小弟你更精明。”刻利乌斯方才只是碰运气才这样说的,不想果真与父亲想到了一起,紧张之余又有些兴奋了,他问道:“父亲怎么样说的?”欧克托道:“当今圣上,论文韬武略,哪一样都是不愧为帝王的,只一点便是多疑,那么,这多疑马尔库克斯用得,父亲怎么就用不得呢?父亲的意思是自保要紧,倘若当真到了国王容不下我们索萨尼亚人时,那么就用马尔库克斯谋害你生父的招数来拉他下马。”刻利乌斯道:“马尔库克斯为了清剿异己若当真与赫斯曼帝国联手,这事哪怕捕风捉影的给国王知道了,朝野是定然要震荡了,说不定还能给我生父正名,只是父亲身在王都,此时若贸然向国王进言有所不妥,也难免马尔库克斯不用别的招数,打草惊蛇,须得要有了些眉目,到时再添油加醋,国王对马尔库克斯起疑心了,说不定就不会那样信任他的计策,反倒会听父亲和布罗斯托伯父的主意,只可惜还有皇后那妖婆作梗,她为了她一家满门荣华富贵,枕边风儿一吹,到那时便如何是好?”欧克托道:“实则国王陛下早已对马尔库克斯起疑,奈何马尔库克斯奸诈狡猾又与皇后狼狈为奸,国王听信谗言一时被污言秽语障了目,父亲此时说什么国王都未必听得进去,可若是人人传说,正如昔年你生父被陷害前那样,国王再怎么糊涂也得听上一听。父亲与公主在王都业已有些主意了,公主会笼络朝野内的正义人士,伺机进言,在王都上下散布马尔库克斯通敌的消息,我这次则需要召集人手,送几个奸细混入中立地带的赫斯曼骑兵部刺探消息,营救西奥波罗斯老爷,赫斯曼帝国如若没了谈判筹码,说不定会反咬马尔库克斯,那时我们送上证据,只待瓮中捉鳖!不过一切须得快,公主已然奏明圣上要册艾儿为郡主,册你为勋爵亲兵,册封使已然出发,待得册封大典礼毕,王都城内便拖不得了,一定会有个说法出来,假若父亲当真被差遣去赫斯曼帝国,那么最多三两个月也得出结果,这以前我方必须拿出些东西来。”
刻利乌斯深觉这的确是一招,然而心里还是不放心,他想道,马尔库克斯其人势力庞大,害了我生父不说,又有皇后为虎作伥,义子皇后胞弟斯基兰党羽也是遍布整个该隐,说不定赫斯曼帝国那边也有他手下的人,父亲这一招实在是险,给马尔库克斯和国王知道了,二话不说便可治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他问大哥欧克托道:“若是失败了呢?”欧克托脸色一变,阴沉着脸道:“父亲也有打算,此番生死存亡,不成功则成仁,望小弟小妹和母亲切莫要心有不舍,速速逃亡,以待来日东山再起。”皮辛垭听道小弟小妹和母亲,却是没听到欧克托算上自己,疑惑道:“我儿,你又如何打算?”欧克托道:“母亲不必担心,儿子自会留在该隐相助父亲,塞伊曼老爷器重我,帕法索罗斯上上下下也都听我调遣,若父亲遇险,不管塞伊曼老爷何意,帕法索罗斯必然相助,公主也会竭尽全力保全父亲,只是委屈了母亲,您操劳一生还要逃亡奔波,刻利乌斯我的好兄弟,家中大小事宜还要仰仗你……”刻利乌斯愤慨道:“大哥说这话就生分了!我送了艾儿妹子,小妹和母亲出去,定然是要回来相助父亲大哥的,我这个做弟弟做儿子的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在这等死,辜负了多年前父亲母亲舍亲子相助于我的恩情,我一定要报答的。”皮辛垭却怒目道:“糊涂,你父亲对你的教诲你浑忘了么!我是半身入土的人了,可你妻子,你妹子,哪一个不需要你照顾,你生父将你托付于我们,我们亲生儿子的命都不要了,也护着你长大,你若要报我们的恩情,那就听你父亲和大哥的,好生活着!”欧克托又道:“小弟不可糊涂哇!母亲和小妹还要你照顾,来日我和父亲脱险,也要去投奔你的,你若出了事,只靠郡主,小妹和母亲,只他们三人能撑多久?再者说,公主于我们有恩,如今公主义妹是你妻子,你妻子有个好歹,你有何颜面见公主?”
欧克托与皮辛垭说的笃定,刻利乌斯也不好反驳,他一面假意答应下来,一面心下也想的笃定,他打定主意,来日父亲出事,自己绝不贪生怕死,安顿好了家人,必然要回到该隐,文斗武斗,如何也要斗一条生路出来。若是斗不出,那么尽自己一份力,死了也心甘。
欧克托道:“你和弟妹将要贵为宫中贵族了,行事多有方便,父亲一旦出事,你立刻携全家走陆路南下,就说是皇家新人新婚旅行,拜见各家领主,看在你们夫妻二人贵族身份面子上,各处也多会行方便,不至为难你们。切莫走中部,大举南下,最好走到西南领地,沿着两国边界,到我帕法索罗斯,我已然打点好了关系,你们改水路,乘船去北方诸岛。北方诸岛虽是该隐属国,到底天高皇帝远,加之民风彪悍粗野,倘若追兵来了,也一定找不到咱们。克里文尼亚岛的黑曜石港是我经营多年以防万一,你们在那里登陆稍作休整继续向北,最北端比利亚雷斯岛上也有我们的家业,可供咱们全家安然度日,若我与父亲有一线生机,届时咱们全家在那里相见。”
这一番话说的又是慷慨激昂又是凄凉哀伤,话音落地,三人皆是无言无语,各自遐想连篇。刻利乌斯心想自己一生都在这索萨尼亚境内不曾离开,熟识了每一个角落和每一朵路过的流云。自他年纪大些以来,日日盼的都是离开索萨尼亚去闯荡四方,仗剑天涯,不曾想有朝一日能离开索萨尼亚居然是为着逃难。想到此处,他怎能不动哀思?他在心底言道,生父阿列西奥,生母卡西多,你二人留我在这世间,所幸有养父养母,如今这一份得来不易的安生也要给人撕碎,你们都是信神的人,一人是神之武士,一人是神之侍女,我是你们的儿子,圣灵圣神怎的从不看我一眼?还要处处为难我呢?如今我将息成亲,妻子那样美丽可爱,我见了她那样的欢喜,如今我该怎样面对妻子和我这得来不易的欢喜呢?纵然刻利乌斯想要埋怨谁,可一时也想不出来该把这怨气撒在谁的身上。他暗暗起誓,有朝一日定要修炼一身本是,斩杀马尔库克斯和斯基兰,斩杀皇后,为自己的命运复仇。他嘟囔道,如此我就不得不活了,非是我贪生怕死,只是我不到死之时日,若要死,须像生父那样死为英雄,而非死作无名小辈。
皮辛垭见刻利乌斯喃喃自语,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面露难色,一会儿却又如醍醐灌顶,心想这孩子才成亲没几天就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是心里难过。她道:“我和你大哥许久没见了,我们说说话,你去陪郡主罢。”刻利乌斯一愣神,知道母亲这是好意要他出去散散心别想这些事情,他道:“那儿子去看看。”
他推门出来,眼前一景似曾相识,拐角处一人影飘动,留下一丝甜香。他向那人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确定母亲和大哥听不到了才喊道:“行啦,你快出来罢,我瞧见你了。”
有顷,只见艾儿扭扭捏捏的从拐角后面走出来,也是满面愁容,手里攥着一块浅桃色的锦料,刻利乌斯明知艾儿听到不少了,还是故作轻松道:“粉色娇嫩,正衬我夫人如花似玉世人无双。”艾儿见他话语轻佻脸色上却一抹愁云游魂不散,也不说什么,两三步跑到他跟前来,低着头,一手抱着料子,一手拉起刻利乌斯的手晃了晃,言道:“你到哪儿去我都跟着你,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刻利乌斯方知艾儿对自己情深入骨,当即感动的泪做珠帘。艾儿无声的安慰着他,两人紧紧相拥,刻利乌斯却不禁想到,来日我们夫妻二人生离死别,我是定然消受不起,艾儿这样好的姑娘,定要放她去生,她认了公主为长姐,一定能得善终,我去死,谁也不必挂念,就是这个主意。眼下只有把日子一天一天过着,尽我所能的待她好,也不免她这样钟情于我。
刻利乌斯带着哭腔开玩笑道:“等到时勾魂的使者来了,见你明眸皓齿秀色可人,将你带去天国见圣灵,却见我呲牙咧嘴贼眉鼠目打发我去地狱碾麦子,我们这少年夫妻可要两离分啦!”艾儿噗嗤一笑,用手里衣料轻飘飘的抽了刻利乌斯一下,言道:“都什么时候啦,还这样没个正经!我看你还是少说几句话,兴许人家见你不讲话的时候模样还算说得过去,我呢,本就乖巧可怜,使个媚眼儿,讲两句软和话,那勾魂儿的见咱们金童玉女,指不定还大发善心成全了咱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