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识从年代久远以前的历史中渐渐抽离。我再次回到光树下，漂浮在黑暗之中。
“我是谁……我现在在哪里……”涌现在心头的疑问，显出了清晰的轮廓。我的意识在缓慢地将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拼凑起来，汇聚成一粒光的微尘。
“你是陈玄羽。陈致远与衷灵之子。”黑暗之中，有个意识在和我对话：“你现在正在墨阵之中。”
“墨阵……墨阵是什么？”我问。
“墨阵是一个构造出来的虚拟宇宙。”那个意识回答我。
“宇宙？”我不解。我的意识开始幻化出了自己的形状。我站在了光树下，一个虚拟的黑暗地面上。
“四方上下谓之宇，古往今来谓之宙。所谓宇宙，是时间和空间的复合结构。”
“你说的我不太懂……”
“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现在的你在这个时空里，并不是以四维宇宙的粒子形态存在。在这里，你可以既是粒子，也是波动。”
虽然我对量子物理学所知有限，但好歹还是在中学物理课上听说过“波粒二象性”的，这个现象不是只在微观尺度才会出现吗？我疑惑不解。
“每个粒子都存在量子态。实际上，宏观尺度的物体也是由有限的粒子构成的。之所以无法呈现出波粒二象性，只不过是因为每个粒子的量子态无法完全同步，所以粒子之间的量子效应被互相抵消掉了而已。而时间晶体在墨阵中被激发之后，可以实现你身体里的所有粒子的量子态同步。”
“你所说的时间晶体，究竟在哪里？”意识中浮现出一句话，时间晶体在墨阵中……
“是这棵光树吗？”我问。
“这只是一个幻象，光树可以是历史，可以是记忆，也可以是文明本身。”那个意识继续说。
“实际上，时间晶体就在你眼前，只是在四维的宇宙中无法被看见。”
“那……时间晶体到底是什么？”我无法理解看不见的东西是什么。
“时间晶体是太初文明的造物。用现阶段你可以理解的话语来说，你可以把它当作是某种存储信息的载体，或者是某个高维度的时空在四维宇宙的投射影像。”
那个意识终于向我透露时间晶体的奥秘。
“当你与时间晶体的频率同步达到一定量级，就会在宏观尺度产生量子效应，让构成你的一切粒子同时存在于两个时间点，比如过去和现在。”
“然后我就能回到历史中……”我终于明白所谓的同步是怎么一回事。
“那墨矩呢？墨矩和墨阵之间有什么联系？”我急于知道，当年留在时间胶囊中的这个玄铁盒，究竟意味着什么。
“墨矩是在这个四维宇宙创造、开启和封闭墨阵的钥匙。”那个意识透露。
“所谓的长生不死，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在与时间晶体实现频率同步之后，将构成人的所有粒子波动储存在了墨阵中。”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所看见的那个没有实体的鬼魂，实际上只是保存在墨阵之中的一串数据而已……
如此看来，在海底的扶桑神树，实际上也是一个墨阵……
我一点点地回想起来先前发生的一切。
我的意识开始把这段时间以来七零八落的记忆片段拼凑在了一起。或者更确切地说，我的意识是在把我之所以成为我这个人的一切拼凑在了一起……
意识终于回到了大雪山里……
“我现在还在雪山里吗……”我问。
“你现在的确是还在大雪山，实际上，这里是埋在冰雪之下的一颗铁质陨石内部。”
眼前出现了一幅天崩地裂，令人震撼的景象。
我再度置身于历史，更为久远的远古时代，一颗看上去足有月亮那么大的火流星划破天空，在云层极速滑落。夜空亮如白昼，还能清楚看到远处的雪山。火球光芒耀眼，周围有一圈淡青色的光环，后面拖着不长的尾焰，伴随着翻滚的浓烟，长时间的隆隆轰鸣声。在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撞上了高大的山脉……这一次惊心动魄的撞击形成了将近百米高的蘑菇云状烟尘。强烈的冲击力直接撕裂开了一座正在生长的山脉，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陨击坑，树木也在瞬间被点燃烧毁。奇怪的是，这一颗陨石在如此强烈的撞击之后竟然没有裂成碎片或是在高温中融化，而是嵌入到了山体之中……
时间在飞速流逝。
陨石很快被山体的生长和风沙作用掩埋，但那一次陨石撞击带来了局部气候的巨大变化，陨石坑化作巨大的山谷，裂隙形成了奔涌的河流和大瀑布，草木葱茏，动物繁衍……
人类的足迹开始涉足此地，一个又一个宏伟的工程拔地而起，辉煌一时，化为废墟，归于尘土……而后是又一次的冰川期到来，昔日的森林在抬升过程中变成了草甸、高原，又化为巨大的冰盖和冰川瀑布……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周遭的一切再度隐入黑暗。
“时间晶体的激发，需要一定的能量。在时间晶体再次休眠以前，你还有一段历史可以读取，但记录这一段历史的人，需要输入一串特定的数字，才能读取同步。”
眼前浮现出一些光的线和点，构成了河图的形态。
曾经有人进到过这个地方，并且还留了一串数字密码，而且这个人看起来似乎还不是我父亲或母亲，不然他们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密码。但这个人是谁呢？我认识吗？
我想起了在荒岛上不知谁递给我的那张泛黄的纸条。截取自斐波那契数列的那串数字出现在我眼前，总有其原因。
我试着在河图上输入写在一张纸条上的数字：“34，55，89，144”。
河图闪了一下之后便消失了。
我回到了1999年，一处海边的悬崖上。一名男子打开了河图，发现了时间晶体，将之纳入了河图中，但那男子却被獬豸组织的人射中，堕下悬崖……
那个人，我虽然素未蒙面，但透过时间晶体不难知道，他是江近山。
但遗憾的是，在失去同步以前，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读到了某些零碎的片段。我只知道，这个名为江近山的人，和我的父亲陈玄羽、母亲衷灵早在学生时代就已经认识了……
“你是谁……”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我既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那个意识回复说。
在我眼前，渐渐浮现了一个让我感到分外亲切的身影。
我的父亲陈致远，依然是二十年前的样子。
“爸……”我下意识地叫出口。虽然我知道，眼前也许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
“玄羽，终于再见面了……”眼前的音容笑貌，分明就是我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
“您现在……还活着吗……”我犹豫着，还是问出口。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依然保有自己的意识，但你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在海底化为灰烬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还活着……”父亲年轻俊朗的面容浮现出一丝苦涩。
我的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
“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其实也并没有死……”父亲大概不想我太难过，告诉我说：“在接触到封存在海底的和氏璧时，我没能完成彻底同步，所以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被分解成为了能量，保存在了墨阵之中。所以，现在的我，是以波动的形态存在这里……”
父亲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样子的我还是不是我。是某种形式的虚拟形象，或者只是一段算法，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过去存在过的陈致远这个人，还能不能算得上是你的爸爸……”
“你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爸……”我泪流满面。
“玄羽……谢谢你……”父亲勉强笑笑。
“老实说，我真的有些意外，没想到还能见到二十三岁的你，果然是个帅小伙子了……”
父亲抬起了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犹豫着悬在了半空中，又缓缓地放下。
“你倒还是老样子……”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一定恨我把你卷入到这一切事情里吧……”父亲露出哀戚的神色。
“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你平平凡凡，不要有那么多的烦恼和想法，甚至不要有那么强的求知欲和责任感……”
“没办法，现在已经回不去了。”
我也勉强自己笑了一笑：“但我从没怪过您……”
“好了，玄羽……虽然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这个地方的稳定状态并不能维持多久，你还是快点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中去……”
父亲向我挥了挥手，告别之后，便转过身走了。
他缓缓离去的背影，依稀还是记忆之中我三岁那年的样子。
是的，我必须离开这里。我的伙伴还在等着我。
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应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如果说若木神树是入口，那么出口就应该是在……扶桑神树。
若木神树与扶桑神树，实际上是墨阵之中的那个时空投射到这个世界的一条隧道，只是这个隧道并不稳定，只能在时间晶体被激发后维持很短时间，不久就会坍缩消失。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把所有的人都带出这个卷曲的封闭空间……
我必须回到现实的世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