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几秒钟,感觉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翻板再次响动,光线透了进来。老程终于打开了翻板。
“坚持住!”老程踩着一边墙壁,拉着一根绳子下来,其他人则勉力撑着翻板,拉住绳子,留出逃生通道。
我俯下身去,够住唐娅的另一只手,使劲儿想要把她拉出来,却完全没有作用,流沙很快就漫到大腿。此时我们距离顶上的翻板足有四五米,就算老程拉着绳子下来也无济于事,一来绳子的承受力有限,二来勉强用力的话也会拉伤困在沙中的唐娅。试了几次,都没能阻止唐娅继续陷入流沙里。
情急之中,还是若汐想到了脱身的办法:“你们两个先别拽,唐娅你趴着不要动!趴到沙子上,尽可能分散重力!”
唐娅照着若汐的话,深呼吸一口气后,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趴在沙子上。流沙陷到腰部的时候,下沉的趋势开始减缓,终于维持住了一个脆弱的平衡点。
“现在你先试着慢慢挪动左脚,尽可能慢,把左脚抽出来。”若汐紧张地发号施令。我屏息凝视地看着唐娅花了不少时间,才把左脚抽出来,跪到了流沙之上。而后,唐娅继续如法炮制,小心翼翼地把右边的脚也抽了出来,整个人趴在了流沙上。
我们两个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我能感觉到她紧张得微微发抖。做完这一切之后,唐娅已经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就快要哭出来了。
但这时,她的另一只手偏偏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反应过来后神色一变,接着便啊地一声缩了回来。老程的手电筒扫到之后,才发现此时在沙子里还有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陷在了流沙里。看样子应该是上一批失去联络的人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好几天,只是这里比较寒冷,加之被沙子所掩埋,才没有彻底腐烂膨胀。
不知道这个人是窒息而死,还是被埋在沙里饥渴而死,想到后一种死法,实在是不寒而栗。此时我们两个趴在不断往下渗漏的流沙上,身边不远处就是一具尸体,强烈的恐惧感,让唐娅终于情绪崩溃,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我这时候能做的,也只有柔声安慰她,紧握住她的手鼓励她坚持下去。
“若汐,你取出背包里的另一条登山绳,绕过翻板的转轴后抛下来给我!”
真到了生死关头,我反倒冷静了下来。这是与死神斗智斗勇的时候,必须冷静。
登山绳足够长,若汐取出绳子后按我说的弄了一个临时轮组,抛给了我。我把一头绑到了唐娅的腰上,另一头绑到自己腰上,然后仰面躺着在流沙上,一点点拉紧绳子把唐娅吊了上去。老程从旁辅助,大家七手八脚,终于把唐娅救了上去。
这时老程也已经回到暗道,招呼了一声之后就开始拽着绳子往上提,利用这个空档,我用手电筒扫了下暗道底下这个流沙池的情况,果然前面还有几块连环翻板,至于流沙底下掩盖了多少枯骨,就不得而知了。
重新回到暗道后,我才长吁了一口气。想到刚才底下的死尸,几个人都不禁骇然,随即一阵后怕。
“这里的机关该不会是随机触发的吧?”若汐有些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这个通道必须留出活路才有可能让人进出,一定不是随机触发的。”老程想了想之后解释说。这个翻板并不是活动的,而是有一个固定的机关。刚才他费了些功夫才搞明白,这个机关的激发与踩踏的顺序有关。
“看来先前那一队人马从这里开始就遇到了麻烦,而且前面的机关肯定不止一处。”老程面色凝重地看了看依然深不见底的暗道。404研究所那三人都是二十出头的精壮小伙,此时也不由面面相觑,虽然之前已经对情况的惨烈程度有心理准备,但身临其境看到同事遇难惨死的下场,仍然不免心惊胆战。这时简单聊了几句,我才知道了他们几个的名字绰号,络腮胡子的是大刘,带了串佛珠的是大卫,肤色黝黑的是藏族人丹增。
接下来我们又花了双倍的时间,几乎是贴着地面爬行,才终于通过了连环翻板阵。
我们放缓了步伐走着,老程在前方领路。不久之后,就是上坡的阶梯,我们走到了一个拐角处。血腥味就越来越浓,我们几个的情绪也越来越不安。
显然,在我们陷入流沙阵的时候,前方两组人马也遭遇了一些麻烦。
过了拐角就看到一大滩血迹,正在阶梯边缘往下渗,看起来这里的机关刚被激发过。阶梯上方,布莱克团队的一个人身上被弩箭射穿了好几处,致命的一箭洞穿了眉心,此时睁着空洞的眼神,望着来路,和我们。
我们连忙跑到近前,才发现燕昆仑和布莱克倚靠着墙壁。布莱克的眼镜都碎了,满脸是血。燕昆仑虽然没有大碍,但右手胳膊上也有一个贯穿的箭伤,他自己撕开保暖内衣的衣袖包扎了一下,上面渗出的血迹仍然触目惊心。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凸起的铁制战车,样子看起来有点像导弹车,只不过那些“导弹”乃是尖锐的铁质箭头。
“这看起来像是连弩车啊……”老程喃喃说道。
连弩车本是一种置于城墙上的大型机械装置,可同时放出铁制大弩箭六十支,小弩箭无数,最为巧妙的是长为十尺的弩箭的箭尾用绳子系住,射出后辘轳迅速旋转,卷着绳索收回铁制弩箭。
另一个美国大兵也是猝不及防,惨被弩箭贯穿。倒在了连弩车下,此时已经不再动弹。
“我们与第一组的人分散了,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们。”布莱克见到我们来,勉强笑了笑。
我才发现他不止是头上受了伤,大腿上也被弩箭射到,一支箭还插在肉里。要继续走,就必须先处理掉那支箭。布莱克咬了咬牙,惨叫一声拔了出来。若汐心有不忍,连忙过来帮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刚才这里的一幕想必极为惨烈,两死两伤的代价,才破坏掉这个机关。
燕昆仑见到我们,没有说什么,收拾了一下,便默默起身走在了前头。
“你没事吧昆仑大哥……”唐娅关切问道。看得出来,他身上一定也伤得不轻。
燕昆仑闷声不语,只是缓缓说了一句:“跟上我。”
狭巷短兵相接,没有任何躲避退让的余地。
老程此时也神色一凛,迈步跟了上去。
现在的局面变成了我们两组并作一组,燕昆仑和老程在前面开路,若汐和唐娅搀扶着腿上有伤的布莱克居中,剩下我和404三人小队殿后。
越往前走,血腥味夹杂着尸臭味也越来越重,这一段暗道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五具尸体,皆是被乱箭射死,应该都是那支失踪队伍中的人。这种箭似是专为此处机关所设计,箭杆很短,箭头三棱。燕昆仑看了看尸体的状况,示意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小心身后。便抽出木剑在手贴着墙壁侧身往前,领着我们小心翼翼地通过尸体所在的那段暗道。
刚以为脱离了陷阱,却突然听到了“嗒”的一声。燕昆仑反应极快,飞身滚了过去,大喊“卧倒”。在我们就地卧倒的一刹那,一簇乱箭从背后飞来。箭雨交织,血肉横飞,登时射倒了404团队殿后的两个人,大刘和大卫。
前方暗处,一座铁制的机械塔沿着滑轨移动过来,一边移动一边旋转,射出那种尸体上发现的短箭。燕昆仑此时已经近到跟前,将手中的木剑插入了机械塔的一处薄弱处,破坏了其中的机簧。
“玄羽,你觉不觉得,这些机关似乎都在哪里见过?”老程问。我一下子也没想起来。
“你看,先是连弩车,这是改造后的转射机……”老程指了指眼前的机械塔。
“从刚才我就就在想,看到这个就更确定了,这些都是《墨子》里面提到的机关。”老程胸有成竹地说道。
转射机也是一种置于城墙上的大型发射机,机长六尺。与连弩车不同的是,转射机更为灵活,能够在射箭的同时旋转机座,简直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机关炮。
经老程这一提,我才注意到这一点,细看之下好像还真是如此。看来,这里果然是墨者的秘密基地,连守城的军事器械都用上了。但“墨守之地”是不是就是父亲所提到的“墨阵”呢?
再往前走,竟然听到暗道中隆隆作响,接着便骇然发现一部包裹着铁衣的藉车燃烧着冲了过来,在我们眼前喷射而出一条条火舌。这一次老程冲在了燕昆仑前面,用剩下的最后一瓶水淋湿外套裹住双手,挡在藉车前拼命将其刹住,给燕昆仑争取到了砍断藉车的时间,但老程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双手粘了藉车上燃烧的石脂严重烫伤。
暗道中的通风不畅,我们冒着滚滚浓烟和熊熊烈火快速向前奔跑,被呛得眼泪直流,不断咳嗽。布莱克腿上有伤,行走缓慢。我不忍他葬身在这儿,不由分说把他背上。
通过藉车火阵后,后面还有若干个陷阱,所有人都已经伤痕累累,筋疲力尽,而这漫长的暗道竟然还没有走到头。
若不是前面有人开路,我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回了。但此时我的意志也已经到了极限,眼前的影像开始变得重影模糊,不知道是高原反应还是体力透支所致。我心下暗叫不好,若是前面还有机关的话,估计就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