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很长的路,依然没有走到尽头。
下到暗道里之后,一路上不断减员,此时只剩下我、老程、若汐、唐娅、燕昆仑、布莱克和404研究所的丹增。伤亡惨重,却连若木神树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另外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是,第一组人究竟去了哪里?
从刚才到现在,我们都没有看到分岔路。若是大伯他们遭遇了机关陷阱,必定会留下警告才是。这样在没有任何冲突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实在匪夷所思。
再深一步想,之前的那支队伍会不会也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难不成这才是404研究所找上我们的真正原因?
“停一下玄羽,我觉得不太对劲。”唐娅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
“从刚才到现在,我们起码走了一个小时,就算保守估计,也有将近三公里的路了。我们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唐娅忧心忡忡地说:“这会不会就是俗称的‘鬼打墙’?”
自从经历了海底的事情之后,对我而言,鬼神之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过所谓的“鬼打墙”是在原地转圈,但我们却没有再遇到“连弩车”、“转射机”或是“籍车”这样的机关和死在暗道里的人,也没有碰到沿途所做的标记。虽然这暗道里的确很容易分不清东西南北,但在一条狭窄的空间里沿着一个方向走,不太可能会失去方向。
“会不会是这个暗道本身就做了手脚?”布莱克想了想之后说,持续的失血让他的语气虚弱了很多。这是一种相对比较容易接受的思路。暗道中能见度很差,的确是有可能利用人的视觉误差设计一条环形道路,看起来是在笔直往前走,但却一点点发生偏移,而且中间我们还拐了几个弯,搞不好只是在石室底下跑了一个圈,又折返回到原地。
“说不定‘鬼打墙’只是障眼法,刚才经过的机关阵才是出口。”老程这时候也有些焦躁。这自然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只是想到要回到那个尸体横陈血肉模糊的地方,我就打心眼儿里抗拒。再说那些致命的机关也让我心存顾虑,不知道还会不会被再次启动。
但在继续下一步的行动之前,我必须先搞清楚一件事情。
“布莱克,昆仑大哥,你们刚才是怎么和大伯他们走散的?”第一组人的失踪,或许是一个突破点。
布莱克简单说了个大概。三组人马拉开距离之后,大伯他们因为要探路便走得快一些。在走到那处机关阵的时候,第一组人过去时并未触发机关,但随后不久燕昆仑和布莱克却发现前方的光亮突然之间消失了。等到燕昆仑追上去,已经不见了四个人的踪影,似乎他们骤然之间就从眼前凭空消失了一般。与此同时,暗道里的机关则被发动,瞬间箭矢如雨,那两个美国大兵所站的位置比较靠近骤然出现的连弩车,登时被弩箭射中身亡。
“你是说,他们突然消失了?”
燕昆仑点了点头。我在想,会不会是大伯他们无意中进入到了那个真正的出口之后,相应的机关随之启动,而我们剩下还未进入的人则被视为敌人关在了这个暗道里,反而越走越远。
但潜意识里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再往前走一段看看吧,现在折返的话,一样还是要再走一个小时回去,而且还得再次经过机关阵……”我想了想,说服大家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候也只能再咬咬牙,一条路走到黑了。
在我就要崩溃的时候,前方终于有一些微弱的光亮透了下来,隐隐约约似乎还能听到有些声响。
路的尽头,同样是一道阶梯。似乎还有说话的声音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大伯他们已经先一步找到了出口。众人顿时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但走上阶梯后,我顿时愣住了。
毛幂和顾沐蓝医生她们四个人,正在外面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们。
我们又回到了那间山中石室。
“怎么可能……”老程也对眼前的诡异景象惊骇不已。
唐娅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差点没叫出声来。就连一向冷静自若的若汐,都显出恐慌的神色。
入口变成了出口。也就是说,我们像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走了一大圈之后才发现又回到了原地。
“搞了半天,竟然白跑了一圈……”我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语。
“会不会是有什么偷梁换柱的机关?”若汐问。
“但刚才下了阶梯后我们一直往一个方向走,如果只是绕了个圈,怎么可能会从同一个楼梯上来?”老程立刻想到了一个疑点。
“只要机关足够巧妙,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变换楼梯方向的,或者在我们下了斜坡之后那段才有暗门控制切换路线。”我提出了一种设想,反驳说。
要验证这一点,就必须再下去暗道走一趟。
然而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石室原地休整,补充食物和水分,并且希望大伯他们发现异常之后会返回寻找我们。
方才一直在走动,加之神经高度紧张,所以并不觉得冷。此时缓了下来后寒意终于袭来,手脚冷得像冰棍儿一样。为了避免冻僵,我只好不停地用手搓腿搓脚。分配到的一份干粮和水,也根本带不来多少热量。
足足等了将近有一个小时,也没有等到人。看来,大伯他们也遇到了麻烦。
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我还是勉强自己起身,决心再一次走下暗道。
我本来想着把布莱克留在石室,由顾医生负责照顾他。但布莱克执意再下去,顾医生也拗不过他,给他打了一针强心针和止痛针,又重新包扎了腿上的伤口。404团队伤亡惨重,毛幂这时无论如何也要同往。这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能调动两方人员的说服力,只有顾医生和陆离留了下来。没想到,这却是一个让我后悔不已的决定。
不久以后,我们再次回到了启动机关的那段暗道。这一次,为了求证是否在出入口存在机关,我们再次分成了三组,留了一组人在出入口附近原地等候,剩下的人分两组,其中一组走到机关阵后中途折返,另外一组则直走到底。我抽签抽到了直走到底组。
依然运转良好的连环翻板和流沙阵,被破坏的机关阵,开始腐臭的尸体,尚有余温的尸体,一切都保持着原状。方才我们只顾着逃命,此时返回后,那个404研究所的藏族小伙子丹增忍不住站在了同事的尸体旁念念有词,不知道是不是在超度亡灵。
而后,我们在又一个小时的艰难跋涉之后,在强烈的惊骇中,遇到了原地等候组和中途折返组。这前进,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发,阶梯也一直维持原状。
难不成是我们在暗道里的时候,里面的空间发生了转移?
先前在海底洞穴的时候所经历的事情,毕竟没有直接作用于自己的身上,但这一次,我们却是真正意义上身临其境被困在了一个荒谬的处境中,这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入口即出口。就像一条衔尾蛇。”布莱克发出了一声苦笑。
“等一下,教授,您刚刚说了什么?”若汐突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布莱克顿时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已经明白若汐的意思。
关于衔尾蛇最早的描述来自于图坦卡蒙法老墓穴中的《冥界书》,距今越有3500年。两条衔尾蛇围绕着一位高级神祗的上半身,图形整体被认为代表是时间的开始和终止。在一些更早的叙述中,衔尾蛇被认为代表着“日轮”的运行。
令人惊奇的是,从古埃及至腓尼基,从古希腊哲学到北欧神话,甚至印度传说、阿兹特克文化、华夏文明都出现过这个表示无限循环的形象,一条自啮其身的蛇或者龙。在古埃及,衔尾蛇代表的是太阳圆盘,以及太阳东升西落的循环旅程,意义为“再生”及“永恒”。柏拉图也曾将其称为一头处于自我吞食状态的宇宙始祖生物,它是不死之身,并拥有完美的生物结构。虽然柏拉图提到的宇宙圆球概念只是形容一种星体的最外层气圈结构,而非蛇型的传说生物。甚至在华夏文明的红山文化遗址中,也曾发现一具尸体胸前挂著一个“蜷曲的龙”形状的玉器。
某些场合中,衔尾蛇还会被描绘成一半光一半暗,象征所有事物的两极观念,这两股对立的力量,虽然两不相容,但并非处于对抗的立场,就像阴阳的图案一样。
“更为有意思的一点是,衔尾蛇代表了‘自我参照’和‘无限循环’。”若汐继续说,意有所指。
“这就与三足乌对应上了,不死鸟传说中自焚和重生的过程,正是无限循环概念的一种表现。”唐娅兴奋地说道。
“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这个地方是那个上古文明的遗迹,那衔尾蛇和若木神树也是有对应关系的,这条暗道其实就是若木在底下的树根,只是被巧妙地隐藏在了青砖之中。”若汐说出这个结论后,布莱克也缓缓点头赞许。
空间的切换,构成了一个时间的隐喻。
我突然想到,这会不会与我们要寻找的时间晶体有关?真正的墨阵,会不会就是这条循环往复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