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云雾中穿越了黑松林。巨大的冰瀑布凝固在眼前,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
冰瀑布宽度和落差都逾千米,是黄果树瀑布的十五倍。巨大的冰瀑布由无数极其巨大的冰块组成,仿佛从蓝天直泄而下的一道银河,气势甚是宏伟壮观。
巨大的冰川从高峻的峡谷中铺泻而下,如同一条浩浩荡荡的银色长龙。沿冰川上行三公里,巨大的冰川漂砾、冰川弧拱和极其宽阔的U型冰川峡谷横陈眼前,两侧留有冰川擦痕的绝壁立万仞。
但在冰川上行走前进实在太难了,处处都要小心,稍不注意就得摔个四仰八叉。我这种平衡感差的简直就是连滚带爬,冰爪都丢了一只,好在没有磕到头破血流。全部人员此时都戴上了太阳镜,防止出现雪盲症。不过我还是被直射的太阳晒到不行,简直睁不开眼。
好在咬着牙坚持走下来之后全身开始发热,加上周围空气通透,阳光充足,高原反应带来的眩晕感消退了不少,感觉上也没那么冷了。
正午时分,当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一直在我们面前的一号冰川粒雪盆也从云雾中露出真容。
粒雪盆是冰川的摇篮。在雪线以上的区域,从天空降落的雪和从山坡上滑下的雪,很容易在地形低洼的盆地聚集起来,所以被叫做粒雪盆。大冰瀑布正是一号冰川从粒雪盆溢出后,沿盆前缘的冰床陡坡形成的。陆离告诉我说,如果说粒雪盆是成冰与屯冰库,则大冰瀑布如同冰川冰的粉碎机,冰瀑是频繁发生冰崩与雪崩的地方,而冰瀑坡脚则是新冰川的铸造场。
入口在一号冰川冰舌中段一侧的石英片岩谷壁上。两侧的冰川磨光面青翠如玉,高数十米,布满不同倾角组合的刻痕,括痕和刻槽,有的刻槽甚至深达数米。
“那里,我的同事先前已经找到另一处入口。”毛幂指着那些磨光面上方冰瀑布中开凿出的一个冰窟窿说。
我抬头望去,半空中已经有人从顶上垂了两条登山绳下来。
“我们……该不会要爬上去吧?”我手心已经开始冒汗。毛幂不客气地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简直是噩梦一般的极限挑战。
我挂在半空中,费力地蹬着双脚,努力尝试去踢冰,双手配合用冰镐打点。手上用劲一步步向上攀爬,同时还要努力地找寻适当的落脚点。几十米的落差,爬得我全身发抖,几乎虚脱。
最难克服的是自己的心理障碍,我先前从没接触过攀岩,更不要说攀冰了。此时真的难以置信,单凭冰爪的爪尖踩进冰里,冰镐挂在冰上的一个小孔里,竟然就可以将全部的重心压在扎进冰里的那三个爪尖上,脚掌悬空着站起来。但此时我所能依赖的,也只有一根绳子,一副冰镐,一双冰爪。除了要坚持相信自己,最好也要相信冰镐可以挂住。
因为体力太差,我在半空中休息了好几次,一开始我说了好多的“不行,我上不去了”,“手臂没力要掉下来了”,但随着攀爬的线路越来越高,后面就算攀不动我也不喊了,因为已经听不见底下在说什么了。
贴着冰壁挂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的时候,我差点就怂了。抬头向上看,竟然还有那么长的距离,然而不小心向下瞄了一眼,也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攀上来的。所以当我终于咬着牙爬到那个冰壁上的洞口时,那种战胜自己的感受实在十分美妙。
还没高兴多久,我就被眼前出现的巨大石碑给镇住了。
404研究所的先遣队已经预先在冰壁之中开出了一个可容人通行的孔洞,就像是在冰瀑布底下凭空吹出了个气泡一般。围绕着石壁我弓着身子爬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就像是一个冰瀑布下被冻住的水帘洞。底下还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山路,连接着边上一截腐朽不堪几乎已经辨认不出的栈道。一块贴着峭壁伫立的石碑冻在了“水帘洞”里侧的冰壁中。
这个巨大的石碑为何会出现在峭壁上呢?
我正纳闷,若汐他们几个也已经上来了。端详了一会,若汐就激动地对我说:“这不是石碑,这是石阙!而且竟然是保存完好的汉阙!”
随后在若汐的解释之下,我才知道她在激动什么。
阙这种建筑形制,在中国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是中国古代建筑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种建筑形象。“阙”与“缺”相通,即建在宫门或陵墓等建筑群前的建筑物,左右分列,中间形成缺口,两阙间空缺的地段为通向阙后建筑物的道路,所谓“阙然为道”,这也是其名称的由来。现存汉阙都是用块石雕琢砌成,被称为“中国最古老的地表建筑”。
而且,阙属于“宫门”的形制,它的雏型是古代墙门豁口两侧的岗楼,在人们能够建造大型门屋后,便演变成门外侧的威仪性建筑,防御功能逐渐减弱。汉代是一个稳定、富庶的时代,也是一个大兴土木的时代,修建于汉高祖时的未央宫的东阙、北阙,与汉武帝时建章宫的凤阙、 圆阙,都是历史上著名的大阙。传说凤阙高二十余丈。只可惜这些史书记载的巨阙除凤阙尚有夯土残址外,都已堙灭在了时间长河之中。当2000多年前的汉代建筑骤然出现在眼前时,难怪若汐会大为惊叹。
等人到齐后,我们花了不少时间小心消除掉石阙周围的冰块,才终于将石阙从冰块中分离出来。几个人围着这块汉阙转了一圈,便发现了其中的一些玄机。
这块无名汉阙高度大概约有六米,宽度也有一米多,正对着前方开阔的海螺沟。此时阳光洒落在阙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阙身石花斑斑,残破的顶盖如同年久失修的屋檐,高挺的阙身上,底座皆刻有神树纹饰,顶盖上有一只翩翩起舞的三足乌,右侧则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口衔一个圆球,直冲云霄。石阙正面却没有刻任何文字,简直就像是一块无字天书。
老程站在石阙下抬头仰望,也发现顶盖下有一圈形似如意的构造。
“汉阙又可分为仿木构型和土石型两种。土石型通常无阙楼,是一种实心的不能登上的纯威仪性建筑。而仿木构型阙则有台基、阙身、阙楼、屋顶四部分。这种阙虽是用石头建造的,却可以看做是大型木构阙的模型,可以登上阙楼防守。这块汉阙就是这种类型,你看顶上还有斗拱。”
所谓的斗拱通常位于大型建筑物的柱与梁之间,“斗”是斗形的木垫块,“拱”是弓形的短木,拱架在斗上,向外挑出,拱端之上再安斗,形成上大下小的托架,环环相扣。无论从艺术或技术的角度来看,斗拱都是中国古典建筑象征。
“中国木构建筑的历史颇为悠久,殷墟妇好墓出土的铜偶方彝上就已能看到斗拱的雏形了。”若汐感叹道。
“这里该不会也是谁的陵墓吧?”唐娅好奇地端详着上面的图案。“这石雕的技艺非凡,堪称是大师之作,如果是陵墓的话,葬在这里的人一定不简单。”
“有阙的地方不一定有陵墓。阙的应用范围很广。实际上,汉代时在都城、宫殿、陵墓、祠庙、衙署、府邸以及有一定地位的官民墓地,都可以按照一定的等级建阙。”若汐解释说。
“石阙原本应该是有一对的,可惜现在只剩下左阙了。”老程看了看说。
“你怎么知道是左边那块的?”向蛮子好奇地过来问。
这会我琢磨了半天上面的图案,也有点开了窍,就对向蛮子讲起了中国古代的方位表述。
在古代,通常是以“上-朱雀-南、下-玄武-北、左-青龙-东,右-白虎-西”来标识方位,所以在古代“江东”也称为“江左”,这与近现代地图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方位标识法差了180度。要想搞清楚阙的方位和左右,得看每座阙内侧神道方向的雕刻。如果是对阙的话,通常站在阙后建筑的视角,左边刻青龙的是东阙,右边刻白虎的则是西阙。
如此看来,这个汉阙应该是后期修建的某个带有祭祀功能的建筑。从汉阙的位置,也可以大致判断若木神树的入口位置。
听完这一番话,向蛮子啧啧称奇:“你们文化人就是有讲究。”
“毕竟这几千年文化的香火没断过,讲究的东西可多了。”老程洋洋得意地说。
不过404研究所的人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冷静地在做着记录,反倒显得我们几个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这时,站在洞口花满庭就盯着远处低声说了一句“有情况。”
而后他便皱了皱眉头拿出望远镜看了看,想了想又把望远镜递给了我。我用望远镜一看,冰川下的另一侧,有几个人影,正贴着冰壁,向着我们这边移动。调大倍数细看之下,那是几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正朝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