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庚叔叔那终于获得了一些新的线索。不过关于那封奇怪的信和其中的照片,庚叔叔却是一问三不知。正当我想继续追问下去时,他却接了个电话,而后便下了逐客令,说是有些急事要出去一趟。我自然也没有继续赖在那里的理由,只好悻悻出门,一边寻思再找时间过来磨他告诉我多一些情况。
从光明照相馆出来,走在路上,我却忍不住想,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而且这个局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启动了的话,恐怕我现在早已经身在局中。甚至不能排除一些故布疑云的线索在故意把我引向错误方向。而且,更为关键的问题是,我竟然同样无法确认,现在所面对的这个局,究竟是如我父母当年所预计的那样在进行着,还是已经被隐藏在幕后的操纵者暗中篡改过了。 甚至于我其实也无从辨别,庚叔叔刚才跟我说的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
但我别无选择,只好姑妄信之,一步步顺藤摸瓜追查下去,再见机行事。
还好眼下有一个比较能确定不会与二十年前那个局有关的人可以协助我。我打了电话给老程。在我来光明照相馆的时候,老程则在暗中调查那个跟踪我的人是什么来路。电话那头他没有多说,但想必也已经有些收获。
我大致说了下我在庚叔叔这边获得的情报,提到了新拿到的那张美国寄来的照片。但照片上的地址对我和老程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个古村落从位置上判断应该位于四川南部的深山老林中,搞不好现在都还有可能不通车路,需要徒步进山。我们人生地不熟贸然出发恐有危险,最好还是先做好充分的准备。我和老程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分头行动,老程先去采买一些物资,我则设法拿到当年那次海上科考的档案资料。旧屋那边我是不打算继续住了,今晚搬到老程店里凑合几天,等准备妥当就出发去四川。
此时,老街上行人稀落,除了起早晨练的老人,便只有打扫街道的清洁工。若是有人盯梢跟踪,倒不难发现。但就在我拐过一条古巷转角青黑色的院墙时,一个女生和我擦身而过。然她看起来应该和我年纪相仿。我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几眼。那当然不仅是因为她长得有什么问题,相反,那女生的身材相当标致,模样也很好看,晒成小麦色的肤色衬着染成亚麻色、略带自然卷的短发,紧身铅笔裤加宽松的藏青色麻质衬衫,不知为何却有种成熟妩媚的气质。
但真正吸引我视线的,是她胸前那个玉佩。
我由着惯性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往回追上她。
那个玉佩雕刻出的形状,是展翅的三足乌。
如果说之前我还觉得有可能是纯属巧合的话。现在打死我也不信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了。虽然刚才她经过与我对视的时候,纯粹是陌生人在窄路上碰见的自然反应,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去问问。
那女生却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加紧两步追了上去她跟前,连忙问:“不好意思,我想请教你一下,关于这玉佩的一些事情。”
她愣了一下,突然扑哧一笑,说道:“小鲜肉不错嘛,年纪轻轻就有勇气来搭讪姐姐了。”
我当场傻住,不会吧,我这么严肃的样子居然还被当成了搭讪。刚想开口解释,那女生已经接着说了:“不过这个开场白还真是太烂了。你追女孩子的技术是跟幼儿园老师学的吗?”
说完之后,甩开步子便继续往前走。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这个玉佩的事。”我顿时有些窘,情急之下居然说出话来都有些支支吾吾。
“叫姐姐,不然我不告诉你。”女生坏笑一下,竟然还顺手把玉佩收到了衬衣里贴肉的位置。
我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喂,你在盯着哪看呢。”大概是见我的眼光还停留着,女生故意沉下脸。
“哦,不好意思。”我顿时大窘,连忙移开视线,这下更说不清了。
“一大清早居然有个小鲜肉送上门来被本姑娘调戏,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啊,这边的寺庙求桃花果然灵验啊,嘿嘿。”那女生不怀好意地故意靠上前来,瞅着我说。
“我真不是想搭讪你的,就是想知道这个三足乌的来历。”我大窘,连忙分辩。
“哦,你还知道这是三足乌,不错嘛,不过还是要先叫姐姐,不然免谈。”那女生不依不饶。
我实在无语,转身就往回走。
“诶,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她似乎还没玩够……
“姐姐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还有事忙就先走了。”我苦笑不得。
“你这不是就叫了嘛……”
我继续无语,默默走路。
“好好好,看在你认我做姐姐的份上,本姑娘就告诉你吧。算你识货,这玉佩可是我祖传之物。小鲜肉这么好眼力,看来很有当设计师的天赋嘛,要不要来我店里打打工?”
我一听到祖传之物四个字,一时没顾上她后面说什么。如果她戴着的这个三足乌吊坠有史可查的话,应该与我手上的线索有关。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这个玉佩的事情。”
“我要说可以的话,你是准备请我喝咖啡还是看电影?”这姑娘还是专心致志地拿到打趣。
我想也只能先找个地方坐下详谈没准还能弄清楚一下三足乌的来龙去脉,无奈只好先答应下来,将计就计找了个可以坐下说话的地方。
一路上的闲聊之中,那女生告诉我她叫唐娅,成都人,职业是首饰设计师,自己在宽窄巷子附近开了一家定制首饰店,最近是因为失恋了想找个地方散心,又不想太累或去太多人的地方,才会来到这个南方小镇,在这已经小住了几天。我看她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又一副女色狼的样子,顿时觉得她完全应该是找个借口出来偷懒的。问她年龄,她不肯告诉我,说反正算辈份的话我就得叫她姐。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好男遇到女。不过反正我认个姐姐也不吃亏,就由着她去了。
附近没有茶室或咖啡店,想了想还是带着她去那家印象中的老字号小吃店,居然还真让我找到了。不过明显店里的生意是大不如昔了,萧条得很。我倒也乐得清静,正好说话。
“这地方虽然情调一般,不过算你有心啦,话说你是怎么猜到本姑娘我没吃午餐的?”
我看唐娅根本完全没有心思搭理我,只好先点了吃的。好不容易看着她风卷残云般扫掉了一大碗甜汤后,才说起来这块玉佩的事。
原来唐娅戴着的这块玉佩是她祖母传给她的。据说再往上追溯不知还有几代人,连她也说不清楚。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明朝时候的事了。传到唐娅这辈,只有她一个女孩,就给了她从小随身带着。至于为什么是三足乌的形状,她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聊开以后,唐娅见我感兴趣,就和我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毕竟是陌路相逢,我多少存了个心眼,没有和她说起玄铁匣和旧照片的事,只是推说觉得这个玉佩样式很特别所以感兴趣。不过这样一来就更坐实了想和她搭讪的“美名”,她更是趁机促狭我,搞得我很是尴尬。
唐娅告诉我,之前自己因为好奇也做了不少功课,关于三足乌的传说,在东亚各国其实都可见到,这大概是受中华文化的影响。高句丽人崇拜三足乌,除了将其视为日神,也看作是力量和最高权力的象征。日本的神话中也有三足乌的影子,比如神武东征之际,受天照大神之命,从熊野到大和为神武天皇引路的神鸟,就是三足乌。但要追溯到三足乌的起源,最早则应该是作为东夷民族的图腾之一。不过所谓东夷,其实是泛指黄河流域下游非炎黄二帝后裔的古代部落的统称,按说三足乌这样一个东夷文化的符号,在整个以炎黄为正统的文化体系里应该是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的,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得到这么高的推崇,就不得而知了。
“这块玉佩是奶奶给我的,从小戴到大,所以好奇之下就查了很多相关的资料。现在能够查到的最早关于三足乌的文字记载是在《山海经》中,而且和上古十日的神话是相联系的。本来《山海经》是有图的,叫《山海图经》,不过魏晋以后已失传,不然倒可以比对下这个玉佩上的三足乌形象与《山海经》里的是不是一个样式。”
虽然不知道源自《山海经》的三足乌有何玄机,不过经唐娅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山海经》是先秦时期的古籍,里面述的是古代神话、地理、动植物和巫术、宗教、古史、医药等方面的内容。还以流水账的方式记载了一些奇怪的事件。而那张照片里的建筑照壁上,除了三足乌的雕刻,还有一行先秦时期的蝌蚪文。而照片的背面那一句古文出自《墨子》,同样诞生在先秦时期。这些或明或暗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虽然还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联系,但这样一来我倒是多少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所有的这些线索,究竟会指向什么?而且,眼前这个叫唐娅的女生,真的是如她所声称那样来这里旅游的吗?还是又一个盯梢我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