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还震惊于玄铁陨石碑刻上的蝌蚪文时,燕昆仑突然低声提醒我们:“小心。”
这时我才注意到,周遭像是在黑暗中又笼罩上了一层浓雾。
不知是刚才我们用高压水枪喷射出水流冲刷掉遗址表面的珊瑚沙所扬起的尘埃,还是潮汐涨落引发的洋流变化导致水中的能见度更差了。此时,周遭的能见度一下子降到了大概只有50厘米左右,几个人都成了名副其实的“鼠目寸光”。
水一浑,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大鱼巨兽的出现,我们不由得都打醒十二分精神。
燕昆仑端起了梭镖枪。布莱克也掏出了他的SPP-1水下手枪。我和老程则是握着匕首和潜水刀,虽然对那个超出认知的鬼影而言,我们手上的这些玩意儿似乎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
四个人站稳脚跟之后背靠背围拢,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昆仑,你记不记得,当时看到的鬼影是从哪里出现的?”布莱克沉着声问。
燕昆仑摇摇头。我们周围除了海水,就是石头。
“我们还是先找到那个石棺所在的位置再说。”布莱克定了定心神,决定继续探索。
方才我们清理陨石碑刻的时候,其实已经沿着底座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个二十年前发现的石棺。眼前的状况,似乎与向蛮子的叙述有一些出入。
关于那石棺的确切位置,我们下水前已经有讨论过。但时隔二十年,又是在能见度极低的水下环境,就连向蛮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燕昆仑也是一问三不知,他似乎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当年在水下的详细记忆,只是有个大致的模糊印象。
布莱克想通过监控室与向蛮子取得联系,无奈在能见度变差的同时,通讯也受到了强烈干扰。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我们使用的是通过脐带连接到控制室的有线系统,但此时不知为何却全是沙沙的噪音,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好作罢。
在水下,四个人切换到了无线通讯模式,不经过监控室,勉强还能保持通话,但也只能保证一米左右的通讯距离。
这也意味着,我们已经与监控室失去了联系。一旦发生任何状况,就只能自求多福。
只好沿着神木的底座,靠着头灯的微弱光线,继续一点点搜索神树的底座附近,寻找那个石棺的踪迹。没有了若汐在监控室的指挥调度,我们的效率低了很多,还得时时提防在海底走散和发生意外。
“会不会在这二十年里,沉积的珊瑚沙把那个石棺覆盖了?”老程问。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台风、火山爆发或者海底地震之类的自然现象都有可能带来大量的沉积物在此聚集,而海底洞**的水流显然比外面还是要小一些,有利于沉沙堆积。”
但能否在二十年内就把整个石棺盖住,就不得而知了。那陨石底座看起来相当庞大,埋在沙土中的部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电磁干扰变得更加厉害。现在连无线通讯都失灵了。
只好关掉通讯器,恢复用手势交流的方法。好在空气是通过脐带用物理加压的方式输送到头盔的,暂时还不用考虑呼吸问题。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突然听到了一阵风铃声。
确切地说,是在通讯器关掉之后,没有了底噪的干扰,那个细微的风铃声便变得清晰了起来。
但这是百米深的海底,哪里来的风铃?
侧耳仔细聆听,那声音更像是摇铃,就是潜水人员随身携带用于报警的摇铃。但这个海底洞穴除了我们之外再无他人,摇铃的声音又从何而来?
正在我纳闷的时候,我看到老程指手画脚地,指着神树上面。
我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枝杈上的青铜装饰。先前老程和若汐浮上去调查过,而且拍回来了比较清晰的照片。从照片上看,那是某种类似于叶子形状的装饰物,叶片间坠着某种果实造型,没想到那竟然是铃铛。
那声音遥远辽阔,不知从何处来,隐隐竟带有一股悲怆意味,在这沉于海底的上古文明遗迹回荡,如同一曲无言的挽歌。不知道最初缔造这奇迹的人们,是否在当时就早已预知到末日降临一刻,而创作了这无尽的安魂曲……
不知道是眼花看错还是出现了幻觉,我在这时竟然见到燕昆仑在默默流泪。我和他站得很近,头灯的光下,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哀戚的神色,似乎是无意识地就沉湎在某种情绪里。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刚想唤醒他注意时,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在我伸出手的同时,四个人的头灯闪了一下后,就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我暗叫不好。
顿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中。
一刹那间,我们几个人都愣住了,甚至没有人打开备用电源。
这意味着脐带的供电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适应了黑暗环境后,眼前竟然开始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幽微萤光。那种淡青色的荧光,似曾相识。那荧光既像是某种微小的浮游生物,也像是漂浮在宇宙的星尘,在我们眼前构筑出了奇伟瑰丽的奇幻境界。
我不知道其他人这时候在想什么,但在这一刻,我的感觉就像是突然漂浮在了无垠的太空之中。那是已经存在了千百万年的寒冷与黑暗,我凝固于其中,犹如琥珀中的蚊虫。
其实在浩瀚宇宙之中,人类何尝不是一颗渺小的蓝色星球上孤独的蜉蝣。
这时,那种青幽的微光,竟然如同深海生物一般,一点点地聚集在了一起。
我回过神来,微光在向那棵巨大的扶桑树靠拢。我不知道这是扶桑神木本来就具有的某种吸附作用,还是说此时水下发生了某种变化。
微光汇聚,慢慢勾勒出了扶桑神树雄伟巍峨的轮廓。那一棵沉睡在海底上万年的扶桑神树。
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虽然只是片刻,却像是过了千百万年。
终于,有人启用了随身携带的备用照明电源,是老程。但他随即脸色微变,我循着他的视线才发现了问题所在。燕昆仑不见了。
比划了一下手势,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剩下我、老程和布莱克三个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在这水底下就表演了一个大变活人的戏法?我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他是否浮了上去,然而目之所及并没有人影。此时能见度极低,能做的其实也有限。
“是否返回潜水钟?”我打手势问布莱克。只要沿着脐带往回走,就能回到潜水钟里。
布莱克神色大骇,端起手中的SPP-1抬手就对着那个黑影给了一发。子弹破水而出,激发出一串微小的水泡。
虽然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和老程还是不由自主地扭头,跟着布莱克的视线望去。
眼前依然只是一片黑暗。
但很快我就明白布莱克恐惧的是什么了。黑暗中,有一个更为浓厚的暗影。这种感觉很是怪异,以至于很难用语言描述得清楚。那种感觉就像是某个人站在身边,虽然无法直接看见,但却能透某些细节的异样够被感知,比如说光线的折射,凭空出现的声音,或是看不见却摸得着的触感。
但在这百米深的海底,手枪的作用其实也很有限。
但奇怪地是,布莱克这时候没有搭理我,而是一脸惊骇地望着前方,背对着那个陨石底座下的地方。方才我们几个被那青色幽光所吸引,都朝向扶桑神树站着。此时不知道那一片漆黑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竟然能让布莱克的焦点从神树移开,目不转睛地怔怔凝视着一片漆黑的海底。
布莱克这把SPP-1水下手枪是冷战时期苏联专为蛙人研发的水下近身作战武器,配有4支枪管,呈正方形排列,每管装有一发箭形子弹,每扣动一次扳机发射一发子弹。
黑暗越来越浓厚,那个鬼影的轮廓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子弹在水中的阻力与在空气中飞行所遇到的空气阻力完全不同,作为流体,水的密度是空气的772倍,粘稠度和阻力远高于空气,而且液体几乎无法被压缩。在水下越深,阻力越大,枪支的射程也就越小。SPP-1在水下5米处的射程可达50米,而到了水下40米处的射程则只有5米。在这里,SPP-1的有效射程估计也就在1米左右。
那黑影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在漆黑的海底如履平地,向着我们走了过来。
布莱克的那一发子弹竟然完全没有命中。刚才布莱克的准星并没有偏差,事实上,那颗子弹更像是穿透了那个黑影的“躯干”,但却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如向蛮子所说。那黑影完全就是凭空出现,并且无法触碰捉摸。
布莱克不死心,又连扣了两下扳机,向那渐渐趋近的黑影又连射出两发子弹。
依然毫发无伤。
4发弹射击完毕后.就得再装填子弹了。 布莱克犹豫了一下,停住了手。
从身形来看,那分明就是一个战国时期的将领。一袭黑色衣衫,身着皮甲,没有戴头盔,手持一把青铜长剑,如同活过来的兵马俑。
现在的局面有点微妙,我们明知道那不过只是个影子,对着一个影子射击本就无济于事。但那个影子的肉身究竟在哪里?却完全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