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射出三枪的这当口,鬼影已经抬起了青铜长剑,走到我近前。
水下此时的能见度稍有恢复,但也只有大概一米左右。我看到那鬼影在幽暗的海底如履平地,轮廓与真人一般大小,身高比我略高一些,大概有一米八几的样子。
打照面的一刻,毛骨悚然都是轻描淡写的委婉说法。
实际上的情形时,我当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吓尿,只记得自己大叫一声几乎完全是靠着恐惧的本能反应在往后退,与此同时不假思索地晃着水下手电照了过去, 虽然这看起来很滑稽且不科学。但对于眼前一个这么不科学的鬼影来说,也只能抓到什么是什么了。
显然我这个举动纯粹是平时看太多鬼片导致的,实际的使用效果是对其毫发无伤。
手电筒的光束虽然穿过了那个鬼影,但却像是照到了墙壁上的影子一般。那影子并不会被光线所干扰,被强光照到的地方充其量只是淡了一些,并未有任何实际性的影响。那鬼影不急不缓地向着我们走来,也没有见到有闪躲的动作。
近看之下,我才意识到,其实“鬼影”的说法并不太确切。
通常意义上所谓的影子,是由于物体遮住了光线的传播,不能穿过不透明物体而形成的较暗区域,是一种光学现象。但眼前我所见到的这个人形,与其说是影子,更像是一个鬼魂。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把一个人像调到了半透明状态并加了非常暗的亮度遮罩之后的效果。我不仅能看到他身上的铠甲衣饰,甚至还能看到他的五官轮廓——国字脸,阔额宽腮,高颧骨,下巴浑厚,八字胡。 头顶束成发髻状,后脑、两鬓的发辫分于脑后,固定成发髻。 神清气朗,英气逼人,眉宇之间不知为何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候唯一能做的事,只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但实际上是,逃无可逃。
这可是在百米深的海底,我们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厚重的潜水服和头盔,而且更要命的是,我们赖以为生的空气都必须通过那一条“脐带”供应,一旦被切断,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老程已经准备拼命了,做了个让我们撤退的手势。潜水钟停的位置离这边有些距离,我们如果能撑到回潜水钟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显然,他这是打算先牺牲自己当垫背。
但我这一次再怎么说也不想当拖后腿那个了。我大吼一声,抓着匕首就向着鬼影冲了过去。
就在这一瞬间,那个鬼魂却收起了剑立住,而后竟然在我面前做了一个单膝下跪的动作,上体笔直挺立,右膝、右足尖及左足抵地。
我瞬间就傻眼了。这是啥情况?
这一下子我举着匕首的手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此时的场面诡异中又透着几分无厘头。一个兵马俑打扮的鬼魂竟然对我下跪了?
“这鬼是在向你求婚吗?”对讲机里又传来制冷机老程的声音。
“靠,我也是第一次,没啥经验啊。”我这时居然还有心思和老程开玩笑,也是很神奇了。也许方才那一下子,潜意识里已经觉得眼前这个鬼魂没有杀我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会这么正儿八经地下跪,实在是太客气了。
布莱克本来已经向着潜水钟的方向游回去了,又愕然地停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我们。
“他不是向你下跪,而是在向墨矩下跪。”一会之后,声音传了过来。布莱克回过神,提醒我。
原来如此。
布莱克这一说,我才想起来那个玄铁匣我一直带着,放在贴身的潜水袋里。这个破铁盒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我不禁又想起了燕昆仑的那个问题。墨矩到底是什么?跟这个上古文明遗迹又有什么联系?
在我掏出了墨矩之后,那个鬼魂竟然站了起来,双手交叠作揖,对我行了一个拱手礼。
紧接着,他似乎看了我一眼,便穿过我,向着扶桑神树走去,很快就隐没在了神树底下。
这意思……是要我跟上去?
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只好跟着走了过去。
鬼魂消失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个刚才的疏漏。之前我们光顾着清理陨石碑刻,视线都集中在了黑色的底座上,而全然没有留意到,在石碑之上,巨塔一般的树干中,其实暗藏玄机。
如果把神树看做是塔的话,整一棵神树总共可以分为九层。第一层的“塔身”特别高,以上各层高度逐渐缩小,层与层之间有紧密相连的檐状结构装饰。而在第二层以上,其实每一层都有一些不知道是门还是窗的开口。水下能见度低,我们又光顾着在底座上找,反而错过了。
我们三个人平衡了一下浮力,便往着那个黑魆魆的开口游去。
“燕昆仑?”
当我们游到近处,才发现开口处的人影,竟然就是燕昆仑。看起来,方才他大概是追随着那些光点,竟然先一步找到了这里。
但细看之下,似乎有些不对。此刻燕昆仑竟然一动不动,睁着眼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前方,既没有进去,也没有后退。感觉就像是中邪,或者被催眠了一般。
难不成刚才的铃声和萤光竟然可以影响人的心智?但我们三个人都没事,为何对燕昆仑却有这么大的作用?
“找到石棺了!”老程视觉比较敏锐,已经发现了底下中央位置有东西。手电筒的灯光扫过,我看到了一个漆黑的长方体,上面同样密布点线,应该就是那个刻有蝌蚪文的石棺了。
没想到,我们竟然再度回到了二十年前出事的地点,找到了那个诡异的石棺,名副其实地是鬼使神差。
我不放心燕昆仑,便拉了他一把。不想这一下,燕昆仑却像是失了魂般就往下倒栽葱。我和老程连忙把他扶住,倚靠在角落。
布莱克已经迫不及待地冲到了石棺边,口里喃喃自语:“和氏璧……”
他从潜水袋里掏出了一个防水纸本子,用手电筒的光照着,似乎在比对着什么。
“你确定和氏璧在这个石棺里?”我问。
布莱克蹲在石棺边忙着比对那些那些蝌蚪文字,只是嗯了一声,没有搭理我。看那些写在防水纸上的文字,应该是父亲或白夜教授的研究成果,我先前却从未看到过,看来布莱克果然对我有所隐瞒,故意留了一手。
眼下不是表达不满的时候,我这时候的心思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几个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上。如果和氏璧在这石棺中,那这里面埋的是谁?难道是那个战国鬼魂的真身?这个奇怪的石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海底洞穴里?我们一家人的遭遇,与此又有什么关系?
布莱克此时已经一副浑然忘我的状态,沉湎在了蝌蚪文字构筑的世界里,不知在校对什么,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无法从布莱克这里问出个所以然来了。这时,我发现老程也有些异样。
“这……玉……竟然是玉……”老程也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神情呆滞地盯着那个石棺,念念有词。
“你小子也中邪了?”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这一下,老程突然就工匠之魂附体,差点就伸手去摸那个石棺。我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以免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
“我说……这可是玉啊……”老程继续念叨。
“行行行玉在那个石棺里行了吧。”我哭笑不得。没想到老程竟然也这么财迷心窍,一直惦念着和氏璧。
“不是……我是说……不是石棺,这是玉棺。”老程一着急,说话都不利索了。
“瞎扯,我就没见过这么大块玉还有黑色的。”我不以为然。
“这你就有所不知啦。这种玉叫墨玉。”老程一边说,一边用手电照着,仔细端详。但在我看来同样都是漆黑如墨的石头而已,只不过这一个石棺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似乎光泽好一些而已。
“传统意义上的墨玉专指白玉和青玉石墨沁入后形成的玉石。虽然色泽如墨,却有玉石的质地。我的判断基本错不了,如果你不信可以用强光紧贴玉面垂直照进去时试试,在光层与墨质层之间可以看见透明如薄膜塑料的玉质层。”老程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动手,我连忙又按住他,生怕一会别又照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这玉棺在中国古代的葬仪中可是十分罕见,至今出土的数目屈指可数,还全都是镶嵌玉片那种。这个玉棺竟然是用一整块玉料开出的,这得什么帝王才能有这个规格的待遇啊……”老程仿佛受了极大的震动,缓了好久才终于说道。
“程,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个眼力劲,后生可畏。”布拉克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老程,半是赞许半是感叹地说道。
“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只是和氏璧,其他的,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为好。”布莱克又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警告我们。“想办法打开这个玉棺。”
布莱克这个大忽悠跟我签合同的时候说的可是考古啊,怎么这一下来之后就变成倒斗了。
“得,搞半天咱这干的还是个盗墓贼的勾当。一会可别忘了在东南角点个蜡烛。”我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