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海底洞穴时,若汐在入口处的岩壁上固定了一根引导绳用以指示方向,使用的是一条纤细坚韧的尼龙绳索,即便是岩石磨损或者动物啮咬也不会轻易断裂。然而现在这根“生命线”不知何故却突然就断了。
老程连忙游过去,拿起断裂一端的线头,仔细看了看。
“切口平整,是被用利刃切断的。”老程的语气少见地冷峻。只是眼下还不好判断罪魁祸首是隐在暗处的鬼影,还是躲在明处的内鬼。局面愈发变得诡异起来。
“是不是队伍中有人背后放冷枪?”这个时候,大伯也意识到问题严重,问布莱克是怎么回事。
“暂时还不清楚是人是鬼,但如果是人的话,我想他已经暴露了,我们上去之后可以找他谈谈。”布莱克望了老程一眼,胸有成竹地说。
“那样最好。”一时间,大伯也不好多说什么。眼下,当务之急是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剩下的空气还有多少?”布莱克问。众人各自清点了用气情况和存量,结论是,总的来说已经用去总量的三分之一了。 好在我们都穿着电热式潜水服,和二氧化碳循环水肺,装备保障到位,能让我们在这个海底洞穴里多撑一会。
“我还是建议我们得返回了,继续待下去不安全。”若汐强调,在洞穴潜水时,一定要遵循三分之一原则。所谓的三分之一原则,指的是 必须保证在用气总量超过三分之一前返回——三分之一是进洞用的,三分之一是返回用的,还有三分之一则是应急用的。
眼下,我们的确已经陷入紧急情况了。
“我也建议我们应该启动应急预案,判断是否达到终止行动的底限,而不是盲目冒险。”顾医生也建议。
布莱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在到达极限前,我们还可以在洞穴里待将近二十分钟。”
“下来之前,我跟伊利斯交待过了,如果到达约定时间还没有见到我们返回,伊利斯会带着人下来。我想在那之前,她得先解决船上的问题。”
大伯不以为然:“我这人做事有三条规矩,一不做任何明知冒险的事情,二不存任何侥幸心理,三不去勉强任何人。上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并不清楚,只要有个万一,那就是满盘皆输。”
“老陈这次说得对,依我看,现在我们最好还是先撤回去。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向蛮子附和道。
“不如这样,我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继续下潜探索底部环境,一队人马即刻返回,寻找到入口,保障安全通道。”我提议。布莱克表示同意。
我本来安排若汐、顾医生和向蛮子、大伯四个人先行返回寻找入口,我、老程、布莱克和燕昆仑则继续下沉探索。但若汐却以自己水下经验比较丰富为由主动要求留下来,让我对这个女生简直刮目相看。而顾医生也说她是医生,出现紧急情况时派得上用场,而且潜水时本来就是两人一组互为备份,既然若汐留了下来,她自然也得留下。一番讨论后决定,我只好把顾医生、若汐也留下。
事不宜迟,向蛮子和大伯这一组便轻装上阵,快速返回寻找入口。洞穴潜水团队成员之间要有很高的沟通度和警觉性,彼此互为安全备份,这是需要多年合作才能培养出来的默契。而在这点上,大伯和向蛮子这一组有天然的优势,他们俩一起在部队里扛过枪。
剩下我们六个人,检查了手头上的装备情况后,便继续下潜。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装备没有补给,尤其是呼吸器和灯,这也意味着,任何一个人的装备出现故障,就必须立即终止团队行动,整体原路返回,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障每个人的安全。
之后,我们顺利下潜,踏足了洞穴底部的那片废墟。
燕昆仑和顾医生两人端着水下手枪和梭镖枪负责警戒,其余四个人散开,开始勘查周边的情况。为了避免再意外触发什么机关,我们没有使用水下火把,只剩下微弱的头灯照明。但我们依然被眼前看到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废墟之中,到处是各种不同的石砌建筑、半圆洞穴、 保存得相当完整的街道、石柱、石像、灵石、拱门及几何形状的雕像残骸……
“这分明是……一处远在有历史记载之前的文明遗迹……”布莱克喃喃说着。这时候我们甚至都将空气存量的事放在了脑后。如果这处发现公诸于世,想必将会彻底刷新现存于世的人类文明对自己和对世界的认知……
置身其中时,我仿佛穿越到了一个异世界,影影绰绰的水下环境, 恍惚中就像是随时能看见那些不知何年何月的人影,或行走在街道上,或聚集在祭坛边,或围拢在高塔下……
我们在水下足足行走了大概有两三公里,才走到海底洞穴的中央位置,那个诡异的水下木塔附近。
“水本身并不会损害木材。真正让木材腐蚀的是一些真菌。空气中的真菌孢子会在木材上繁殖然后不断的腐蚀木材,这才是引起木材腐烂的真正原因。而真菌孢子恰恰在水中却比较少见。”老程侃侃而谈。作为制刀世家的继承人,这些知识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看起来,这座水下木塔存在的历史,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可能,已经存在上万年了,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平洋古文明的话。”布莱克仰头眺望头顶,深邃幽暗的海洋,如同无月无星的宇宙。
“不可思议,这些木头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少年……竟然还没有腐烂。”若汐近前端详着木塔,赞叹道。单是用这么多木头建筑一座水下高塔,就已经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程说得没错,水上之城威尼斯便是一座上面是石头、下面是森林的城市。当时建造的时候,是在水底下的泥土中打下一个个的木桩作为地基,然后铺上木板,再在上面盖房子。如今这座城市已经存在了近1600年,依然不用担心水下的木头烂了。此前有人挖出过马可波罗的故居,底下的木头硬得像铁一样。”布莱克一边注视着那高耸的木塔,一边补充道。
实地看到这座木塔,我才觉得向蛮子枝枝杈杈的描述很形象。整座木塔大致上呈八角形,底座用某种玉石砌成,往上则全然是用木料构筑,看起来确实很像一棵树,在大概七层楼高的地方便开始“长”出一些分叉,层层叠叠往上,仿佛支撑着整个洞穴上部的海洋。因为照明不够,所以看不清塔顶上面的状况。
“不过,海洋环境是一种复杂的腐蚀环境。海水本身就带有强的腐蚀性,波浪、潮流也会产生应力冲击,加上海洋微生物、附着生物及它们的代谢产物等等,都对腐蚀过程产生直接或间接的加速作用。这个木塔可以保存得如此完好,堪称奇迹。”若汐小心翼翼地用刀刮开了表层的附着物,显露出里面的木材肌理。
“这是柚木!难怪这座塔可以千年不腐。”老程掏出手电筒,照亮若汐刮开的那一小块区域。
“”柚木是惟一一种可以在海水浸蚀和阳光暴晒下不会弯曲开裂的珍贵木材,而且原产地就在东南亚各国。”老程的工匠精神一上来,顿时滔滔不绝:“你看这种木头不仅纹路好看,泛着金色光泽,而且还带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能抗白蚁和海虫蛀食,而且胶粘、油漆、上蜡的性能也特别好,有‘万木之王’的美誉。”
“我们两个上去看看。”若汐和老程水性比较好,决定调整下浮力上去看看那些枝杈是什么。剩下我和布莱克在底下,小心翼翼观察那些刻在石塔上的蝌蚪文。
突然,对讲机中传来顾医生的一声惨叫。
在水底下,如果被卡住,几乎就意味着死亡。但死亡来得太突然了。
对讲机的那头,反而是顾医生忍住剧痛,尽量保持克制的声音在安慰着我:“听着玄羽,你不要慌张……”
我转过头,看到顾医生似乎踩到了一块结构不稳的石头陷了下去,一只脚不偏不倚地卡住在了石头中。我连忙游过去,想要帮她把卡住的脚拔出来,但看来她的脚似乎受伤了,一用力就疼得叫唤。我又试着搬开石头,但试了几次之后,石头都纹丝不动。在这个漆黑的环境里,我一时间竟然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是对一个人心智的极大考验。
布莱克赶了过来,也无计可施。我们试着呼叫其他人,都联络不上。
我慌了方寸。
“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布莱克这时候反而特别镇静,甚至看不出有任何情绪起伏。 我知道他是对的,这时候慌乱和急躁都会把生存机会白白丢掉。
但我还是流泪了,以至于面罩内一片模糊。
就在我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头顶多了几个身影。是燕昆仑,带着全副武装的第二队人马赶到。因为带着推进器下来,又有木塔作为定位点,速度快了不少。
第二队的成员,是伊利斯和卢胡特,铁军和色勒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