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顾着救火,没留意观察屋里是否有异常,现在一片凌乱,又没有灯光,我只好在黑暗中继续用手机当照明在失火的那间厢房里摸索,看看是否有更多线索。
门锁没有明显的破损,窗户也没有被打开过。起火点在房间靠里的位置,地上还有一些零星的灰烬,和一个烟头。
查看了电闸,果然不是线路故障,而且电线看起来是被剪断的。这间屋子久未有人住过,如果是电线短路引发的火灾,起火点不会在一个没有电线的位置。显然,有人刚刚就在这里,而且隔的时间不会太久。刚才顾着救火,现场已经被破坏了不少,有用的线索并不多。
我找到一截废弃的铁管防身,带上门沿着祖屋周遭巡了一圈。如果刚才那个黑影是贼的话,说不定在附近还会能找到一些踪迹。
但走了一圈后,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祖屋的周遭一片黑暗,连唯一的一盏路灯看起来都已坏了很久。挨着祖屋的,都是相仿的古旧建筑,而且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少房子都已荒废许久,完全没有住人的痕迹。细想之下,刚才若不是我被突然吓醒,火势再大一些的话,恐怕就会被困死在屋里了。就算被烧死在屋子里,附近也没有人能及时赶到救火。
有人故意断电和纵火。但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加害于我的动机又是什么?我却不得而知。
之前我还觉得是杯弓蛇影自己吓自己,但现在眼前一系列应接不暇的事情,显然并非偶然。我疑窦丛生,这一连串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铁匣,失火,鬼影,三足乌,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我守在天井,确保着火点没有死灰复燃后,才借着手机照明回到了原先的屋子里。
刚才救火的时候泼了很多水,也弄湿了电线,摸黑接上估计也会短路,只好先等天亮后再收拾。
不过进到屋子里我才发现,桌子上,玄铁匣被移了位置,跟先前稍有异样。而且,在玄铁匣的下方,多了一个薄如纸张、微微泛白的物件。
我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张黑白照片?
我壮着胆吼了一声,是谁?
周遭静寂无声,连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留下这张照片的人不论是谁,此时都已经走远了。
手机灯光太过暗淡,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把照片拿起来,凑到近前。
这是一张显然有些年代的黑白照片。拍摄的画面,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老宅子,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这种违和感,首先来自于这张照片的拍摄环境。
在使用黑白胶卷的年代,拍照不是一件很普及和方便的事情。通常如果是这种用于记录用途的景物拍摄,会尽量做好构图光线的准备,挑合适的角度和时机。
但从这张照片上看起来,显然拍摄者做了一些准备,比如对焦准确,构图也完整,在这么暗弱的光线环境下应该还用上了脚架,但手中的这张照片却显得很灰暗,甚至只能勉强辨认出拍摄的主体。拍摄者为何要故意挑一个光线不好的时候按下快门呢?或者这根本就只是一张曝光不足的废片?
一张曝光不足的废片,是什么意思?
但我马上意识到这个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仔细辨认的话,可以发现,照片上拍摄的,是一间略有些残旧的传统建筑。而充斥整个画面的只是这个建筑的某个局部特写。显然,不论拍摄的人是谁,他一定是故意选择在夜里而且不使用闪光灯来拍摄这张照片的,但这样做的缘由是什么?
细看之下,照片中的建筑样式比照片的拍摄状况更有违常理。显然,这绝不是恶作剧。
虽然大学选了与历史考古毫无关联的专业,不过也许是小时候受父母影响的缘故,我对耳濡目染的一些冷僻知识点却是过目不忘。也正是因为有这方面的知识积累,我才会马上察觉到这张照片拍摄的建筑存在的怪异之处。
画面构图的中心,是一个旧式建筑的照壁。
所谓照壁,是中国传统建筑的一种独具特色的建筑形式,又称为“影壁”或“屏风墙”。一般来说,就是在大门内形成屏蔽的一堵孤立的墙。这面墙不仅能体现屋主的身份、地位,也能表达审美品味和志向追求。而照片上的这面照壁,用青石砖砌成,没有过多装饰,只在正中镶嵌了一个雕刻图案,看起来朴素得近乎简陋。
但那个图案所传达出的信息,却让我顿时感到,这张照片出现在我面前,一定有其理由。
那个青石砖上,也刻着一只展翅的三足乌,与刚才玄铁匣上浮现出来的图案如出一辙。
题字的内容也有些不按常理。通常照壁上的题字内容多为单字或者四字。而这张照片上,在那个鸟型雕刻下方的方形石碑上,却刻了好几行字,或者从观感上看应该是一句话,因为那些文字都是那种奇怪的蝌蚪文。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环境参照物或附带文字说明,很难从中推测出照片的拍摄年代和地点。
本来通过建筑的样式和环境细节,或多或少都能判断出拍摄地的大致地域文化特征。无奈这张照片透露的唯一线索只有照壁上的那个刻字的矩形蝌蚪文石碑和三足鸟图案,这样的刻字石碑虽然不多见,但单凭一张照片去找一个地方的做法,仍然无异于大海捞针。
眼下这个情形,自然是睡意全无了。
不过经过这一顿折腾,惊惧激发的肾上腺素也已渐渐耗尽,反倒让我内心的起伏平复了下来。
只是我一刻也不想再在房间里待着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待在屋子里总有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浑身不自在,我索性搬了张椅子到天井坐下。
越来越多的谜团,随着十年前埋下的那个时间胶囊浮出水面。
可以肯定的是,玄铁匣上的蝌蚪文和浮现出来的三足乌纹饰,隐藏着与这一系列诡异事件相关的线索。然而对方应该不是冲着玄铁匣而来,否则刚才我被引开去救火的时候,玄铁匣应该已经被收入囊中不翼而飞了。
没有取走玄铁匣,反而给了我一张老照片,看起来更像是在诱惑我追踪这个线索查下去。
欲擒故纵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是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父亲当年参与的科考,那场夺走母亲的大火,显然都有着更为隐晦复杂的背景。
而且从现在的情形看起来,显然隐在幕后的一切并未结束。 我挖开时间胶囊这一行为,无意中似乎触发了一个二十年前就设定好的连锁反应。不然何以解释,二十年后,当我回到这里,挖出父亲托付给我的玄铁匣时,还有人在我面前故弄玄虚,留下一张似乎是线索的照片?
这一切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何这张照片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这种被蒙在鼓里任人愚弄的感觉,让我十分不爽。
不过眼下我却无计可施,只能先破解开对方提供给我的这一线索,搞清对方的意图,才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只好暂且作罢。
入夜后起了风,更觉得清凉。夜色浓重,繁星点点,天井围住的一块方形天空,浑然如一方砚石。久在城市生活,已难得看到如此清朗的星夜,我独自一人躺在太师椅上,回想起童年时代,有父母陪着在夏夜乘凉看见银河的情景,莫名感伤。
二十年前的这个时间胶囊,果然埋藏了过去的许多秘密。
父失踪以后,甚至母亲出事以后,我都曾固执地认为他们一定还活着,只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苦衷才躲在了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无法回来或和我联系。这种执念甚至一直持续到我上了高中,在成年之后才渐渐淡去。我才能像通常意义上的孤儿一般,接受双亲已经离我而去的事实。
但现在回到这个过去的世界,不知为何,我再度难以自拔地从心里生发出双亲仍然在世的幻想,虽然理智上我早已接受了他们离开的事实。
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睡得很浅,浑浑噩噩中似乎又做了很多梦,却又抓不住任何鲜明的线索。直到远处传来鸡鸣,醒转过来时,已经是清晨。
我从井里打了冷水洗了洗脸。虽然只是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会,但多少恢复了些精神,头脑也不再那么昏沉。加之晨光驱散了夜色,那种处身黑暗中的窒息感和恐惧感也大为减退。
然而看起来,这间旧屋已经处于某种程度的监视之中。我自然不想继续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简单清理了一下被火烧焦的痕迹,又到两间房子里仔细转悠了一圈,依然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而后便收拾了自己的随身行李,把玄铁匣和那张黑白照片都收进了背包,锁上了房门离开,直接前去老程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