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落日时分,即将到来的黑夜,让这山中废弃的旧屋平添了一份诡异的气氛。我们把那个出口重新封死,又找了几块大石头压上去,而后趁着落日最后的余晖,绕着那栋建筑走了一圈调查下周边的情况。
“这栋楼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老程打量了一下周遭,啧啧称道。我却是满腹疑团,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思。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这栋旧宅周边竟然全然没有别的建筑,甚至连农田和供路人停驻的雨亭都没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刻意隔离开似的。不知是当年建成时便特意如此设计,还是后来遭遇了什么事情之后自然而然形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另外一个令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则是这栋楼和共济会的关系。若说这里曾经是共济会当年在中国的某一个活动会所,却似乎从未出现在正式的历史文献记载之中,至于当时特意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建个活动会所的缘故,更是无从知晓。
此外,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事情,也让我如堕云雾——这栋别墅虽然老旧,但显然不久之前还曾经有人在此活动。虽然建筑的框架结构没有改动,门窗也未进行修缮,但看起来却全然不像是荒废多年的房子。这里不仅没有太多蛇虫鼠蚁出没的痕迹,就连门前的庭院也没有多少杂草。
又是这样一种说不出缘由的违和感。我一边走一边琢磨,试图找出自己会有这种怪异感觉的原因。
骤然之间,我想到了祖屋祠堂,顿时明白了这种违和感从何而来。
非常隐蔽却有意为之的隔离状况,门前空旷的庭院,埋在地下的秘密,以及某种被刻意抹去的痕迹。旧屋的情况与这里如出一辙。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神秘的黑影,此时是否同样也监视着我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有点发毛,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存在,我当然不想再招惹一次。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明白一点。在我到达后不久,祖屋祠堂就被彻底夷为了平地。这是否意味着,这里面存在某些线索不能轻易让我接触到,否则我便可以从中发现端倪,所以他们只好先下手为强,将之破坏?那么现在眼前的这栋旧楼,是否也存在同样的情况?
我突然有种预感,或许不久之后,这栋老房子里的秘密同样也将连同建筑本身化为废墟,再度隐于丛林之中。
“我说玄羽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老程和我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那栋别墅门前的庭院时,意有所指地问我。比起今晚是否在这里凑合一夜,更为重要的问题是,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哪些人我们可以信任和依靠?
摆在我们面前的情况是,似乎不止一帮人在打我的主意。有人希望杀掉我,有人希望推动我去解开谜题,找出那块传说中的和氏璧,还有人则在暗中保护我,或者试图掩盖某些秘密。局面相当复杂,但问题是,我对这其中的任何一方都一无所知。
“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撑过今晚再说吧。”我有些丧气地说,此时我真的没有心力去想这么多了。老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没费多大劲,就撬开一扇窗户,进入到了那栋废弃的别墅里。
一楼的状况基本上维持了原本被荒废的样子,拼花木质地板已经破烂不堪,原本灰白的墙面已经风化剥落,露出泛黄的土砖和霉菌腐蚀后的灰黑色印迹。但从旋转楼梯上到二楼,尽管同样老旧,但却明显已经有人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缮整理。而且,最里侧的一间房中,一排古色古香的档案柜赫然眼前。
我本来已经预期是人去楼空的局面,但眼前的状况却甚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显然,不久之前还在这里的人遭遇了某些变故匆匆离去,然而却留下了大量的档案卷宗和考古资料。从现场兵荒马乱的样子来看,这些文件与其说是被丢弃不要,毋宁说是根本来不及带走。
此刻,我和老程站在杂乱无章的故纸堆中,如同目击了一个情报机构被捣毁的现场。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为了不暴露自己,我们没有点燃篝火,甚至也没有旋亮手电筒,只维持了最低程度的照明。我和老程仔细查看了每间房,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任何血迹,但到处都是匆匆撤离的痕迹,资料散落一地,没有吃完的压缩饼干,甚至还有一只来不及穿上的靴子。
“这是军品啊。”老程拎起靴子,用手电筒凑近仔细看了看。“你看,这儿还有三五一五的标志。”老程指了指鞋底一处地方给我看。一侧还有个掉在地上的军用水壶。
“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这些人是军迷。”老程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但一想到那些山中的密道,这个假设多少欠缺了一些说服力。
“这些是……什么资料?”我抽出一个档案袋,吹掉上面的灰尘,是一份九十年代初在内蒙古萨拉乌苏地区进行田野调查的手写报告,作者没有具名。
“需要这么偷偷摸摸进行的研究,肯定不简单。”老程抽出另一份材料翻着,那是一栋岭南古建筑结构的勘测分析论文。
“既然先前在这里的人走得这么匆忙,说不定有些线索留了下来。我们分头找找吧。”我和老程顾不得肚子打鼓,开始翻箱倒柜,扎进一摞摞布满灰尘的卷宗里。这间房大概是被临时用作档案室,甚为杂乱地堆满了各种资料,有各种考古项目发掘过程中形成的文字记录、绘图、照片、拓片等,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简报、新闻甚至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统计数据报表等等,要在这些杂乱摆放的资料堆里找出头绪,并非易事。我们两人花了两个多小时,几乎翻遍了整个档案柜里的卷宗。这些资料中有先秦墓地、商代遗址、甚至某个石器时代的考古发掘记录,却没有发现那两次跨国合作项目的相关记录。
“从这些资料看,应该都是父亲当年所在的研究所曾经开展过的考古项目。唯独找不到川西南和南洋的那两次行动的记录。”我的沮丧之情无以言表。
“说不定那些有关系的档案已经被筛选出来带走了。”老程一屁股坐在一张铁椅上,有些泄气地叹道。
但我还是不死心。从这里的情况不难判断,当时绝非从容撤退,而很可能是遭遇变故根本来不及收拾。
如果是机密档案,应该会有更为严密的集中管理吧?我突然想到。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间房子的不同寻常之处。我们刚才顾着翻档案,没有发现这个房间实际上比别的房间要窄一些。
难道说,这里还有一间暗房?
经我这么一说,老程便开始仔细查看两侧的墙壁。而后,他走到了一处挂着的一面锈迹斑斑的穿衣镜跟前,取下镜子,后面是裸露的土砖。老程稍微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只见他抬腿猛地一踹,墙壁竟然应声而倒。弥漫的灰尘散去后,墙上出现了一个与穿衣镜差不多大小的孔洞。
老程用手擦了擦沾在头发上的灰尘,突然眼睛一亮,指给我看:“这里。”
墙洞中,是一个嵌入到墙上的铁皮保险柜。老程二话不说,操起工具就砸。然而乒乒乓乓砸了一会之后,保险柜却纹丝不动。
“等一下。”刚才老程在砸柜子的时候,我却注意到了一件事情。或者说,那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如果是一个坚不可摧的保险柜,一定有打开的密码。若这一切都与我有关,当年我的父母一定已经把密码告诉了我。
尽管这是一个神经质的突发奇想,我却按捺不住试一试的想法。我按住老程,走到了保险柜前,仔细摸索着是否有暗格。果然,靠近顶部的边缘处,有一个略微凹陷的地方。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这可能吗?这一切真的可能吗?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又如何能够在二十年前就让我可以记得住这个密码,并且确保我在二十年后依然记得?
但我内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我,那个密码我早已记得……
我当时想到了那种可能,只是不敢肯定。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保险柜上的密码盘并非数字。我默念着早已熟记于心的口诀,用手指在铁板上画着线。
而后,一股淡青色的幽光闪过,保险柜的门悄然打开。
我从未想到,当时父亲要我熟记的口诀,竟然包含着这样的苦心。这一刻,我只觉得有些恍惚,眼前一霎便已雾气蒸腾。
老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着我,随即也想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父母当年付出了如此大的牺牲,连这一步都替你想好了……”
我用手背抹了下眼泪,用力拉开了那个保险柜的铁门。洒落的尘土呛得我咳嗽不已。
在我眼前的,是保险柜中整齐摆放着的一整排贴着绝密封条的档案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