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母泣血一案结束,陆炳与洛清浅一路西行,未至南疆,因半路得一封匿名书信,便匆匆赶往东南江浙一带。
只因信上的短短两句话:预知黑莲教,需寻范尧卿。
范尧卿,陆炳知晓一二,颇有个性的人物,官至兵部右侍郎,辞不赴,于嘉靖三十九年,回乡归隐。
年轻时的范尧卿酷爱藏书,为官之时,访求众本,手抄秘籍,久而久之,所藏之书竟达七万多册。罢官之后,更是变卖田产,置楼藏书,甚为疯狂。
范尧卿为藏书楼取名“天一阁”,取自《易经》“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义,想借水去火,免除藏书最大的火灾隐患。或许写信之人的本意不在范尧卿,而在范尧卿身后的天一阁。
黑莲教源自唐宋民间,是一种秘密宗教结社,起初黑莲教信奉阿弥陀佛,提倡佛持戒,后来与南疆巫蛊相结合,宗义发生了变化,宗教活动渐渐残暴血腥,行动渐隐,近两年却忽然猖狂起来。
陆炳对黑莲教的了解仅限于此,此去南疆,心下着实没底,所以刚收到匿名书信便马不停蹄的奔了过来。他知道,写信之人既然指明了范尧卿,那么关于黑莲教的记载必定藏于天一阁内。
奈何,天一阁有个规定,外姓之人与女子不得登阁。
纵使他这个正三品官员,也只能在天一阁外望楼空叹。
范府后院,范尧卿与陆炳对坐在阁前的小亭中,范尧卿一脸为难的望着陆炳,语气中满是无奈,“大人,您不要难为再下了,外人不得登阁是死规定,为您开了这先例,日后借阅之人定是源源不绝,阁内藏书必要受损,请大人体谅。”
今日是天一阁清扫之日,陆炳望着进进出出的范氏子孙,轻笑一声,“在下也不想为难范兄,奈何皇上所限之日将至,案子仍无进展,要是耽误了皇上怪罪下来,可别怪在下没跟范兄提醒。”
“这……”范尧卿听到这话眉头紧皱。若是惊动朝廷,就不是能否登阁的问题了,天一阁能不能保留下来都是问题啊。“陆大人,您究竟要何书,在下给您抄一份便是,您这什么都不说,就要登阁阅书,这不是难为在下嘛。”
陆炳挑了挑眉毛,他要知道找什么书,还需要大老远的跑到鄞县来吗?直接让人来偷不就得了。
正待两人僵持不下,清扫阁楼的小儿子颠颠得跑了过来,“父亲,我们在阁中捡了个枣核,不知是哪个哥哥在阁中吃枣子了。”
范尧卿接过枣核看了看,脸上怒气渐显,气冲冲的别了陆炳往天一阁走去。陆炳盯着枣核看了会儿,嘴角渐渐微扬,“小子,你们的天一阁多久开一次?”
“两个月清扫一次,晒书通风一次,其他时候,不得无故登阁,若登阁需得集齐我们父兄六人的钥匙才可。”范家小儿子说罢,挠了挠脑袋,“七日前因二哥需要,我们开过一次。”
陆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去告诉你父亲,围着天一阁转转,或许另有发现。”
孩子奇怪得眨巴两下大眼睛,颠颠的往天一阁奔去。
陆炳回来时,洛清浅正捧着一本书看着。
“看什么呢?”
洛清浅慢慢抬起头来,回道:“二夫人给的。”说着将书递给陆炳,“这天一阁虽说女子不得入内,书不得出阁,但这二夫人想看的书啊,二公子都给偷偷手抄了,看看这感情,多深啊。”洛清浅颠了颠手里的几本书,眼中满是艳羡。
陆炳接过书翻了两下,纸张与墨迹都是新的,看来七日前二公子要求开阁就是为了给二夫人抄书的。
“你听说了吗。”洛清浅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这二夫人竟是因为天一阁才嫁给范家二公子的。她本是宁波有名的才女,能文能武长得美,但为了入阁看书,托人说媒草草嫁给二公子,可谁想,天一阁竟有女子不得入阁的规定,幸好两人感情深,二公子愿意为她抄书,这要是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啊。”
“可终究不是办法。”陆炳啜了口茶,“范家家规甚严,子孙无故开门入阁者,罚不与祭三次。这天一阁也不是二公子想入便能入的。”
“那我们还赖在这儿作甚,范尧卿是个软硬不吃的老顽固,你何不偷偷潜入阁内将资料查了,省得费这些功夫。”
陆炳把玩着她的手,轻笑道:“你要是能穿过这铜墙铁壁的天一阁,我任你蹂躏。”
洛清浅嫌弃得瞥了他一眼,心里却琢磨着天一阁,阁外日夜有人把守,要从门口潜进去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从窗户找突破口,可是窗户被做成川字型,她这大脑袋也钻不过去啊。
“那我们怎么办,赖在这里装可怜?”洛清浅长长的叹了口气。
陆炳笑了笑,一脸神秘的望着她:“看着吧,今晚就有结果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见一灰布衫子出现在门口,“陆大人,您让小儿给捎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围着书阁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啊。”
陆炳替他倒了杯茶,望着他只笑不语。
范尧卿知他何意,思索片刻,将茶水一饮而尽,“只限一日。”
“这才对嘛,不过范兄听到我说的话可得挺住了。”陆炳说着,朝他勾了勾手,压低了声音,范尧卿见此凑了过来,陆炳这才说道:“这天一阁恐怕是糟了贼。”
“什么?!”
“别紧张,我们只要将贼抓住,还怕这书追不回来吗?”
“话虽如此,可您是如何知道书阁糟了贼?”范尧卿身子又往陆炳身侧靠了靠,“况且,若真糟了贼,我们不知这贼的去向,如何去抓?”
“阁中有没有丢书,您查一番便知,不过,查看的时候自然点,不要惊动任何人。这贼嘛,如果范兄相信我,今晚就听我指挥。”
范尧卿半信半疑的别了陆炳往天一阁赶去,但不出三刻,又见他急匆匆赶了回来,一脸的灰败,“经字部的书籍没了大半,被装订成书的白纸给换了,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没了啊。
“陆大人,您一定得帮帮我啊。”范尧卿激动得要抓陆炳的衣袖,被陆炳巧妙的躲了过去。
“范大人不要着急,现在回去将天一阁关上,加派人手巡逻,今晚听我指挥,丢失的书肯定能被找回来,不过,不要跟任何人透露这个消息。”
陆炳再三叮嘱,范尧卿频频点头,两人商计好一切,范尧卿这才放心回去。
范尧卿刚走,洛清浅便凑了上来,“这贼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想什么呢。”陆炳往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这贼是七日前进去的,那时候我们还在往南疆赶呢。”
“也对。”洛清浅点了点头,又道:“那你是如何判断阁内有贼的?”
“一颗枣核。”陆炳冷笑两声,“前两日我一直围着天一阁转,发现了件怪事,阁的西北侧有一处草地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那地方的草有些扁,似乎经常被踩踏。那时还奇怪为何如此,直到今日范家小儿子拿着清扫发现的枣核,我忽然明白了。”
“是偷书之人留下的?”洛清浅问道。
“对,有人一直在阁内,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与阁外的人里应外合,将书从窗口运走,那窗口的空隙扔几本书还是绰绰有余的。”陆炳说着,拿起桌上的枣塞到洛清浅的嘴里,“这枣子便于携带,是他赖以生存的口粮。”
“好个毛贼,若不是你及时发现,天一阁之藏怕是所剩无几了。”洛清浅呸的一声,将枣核吐得远远的。
夜晚刚至,天一阁落于后院,远离居住区,再加上严禁烟火这一规定,四周漆黑一片,寂静的只剩秋风扫落叶的飒飒声。
但若细细观察,还是能看到西北侧的树丛中斑斑点点的人影,众人早已埋伏好,只等贼人行动。
待到半夜众人困顿至极时,依旧不见贼人踪迹,洛清浅渐渐失了耐性,刚要询问,便见一黑影悄悄出现了,只见他来到天一阁西北侧的窗下,往地上铺了块麻布,接着朝天一阁学了声猫叫。做好这些,悄悄退回草丛,慢慢趴了下去。
洛清浅见此,长长得舒了口气。贼人以至,说明陆炳的判断没错,现在万事俱备只等阁内人行动。
时间随着叶落慢慢流逝,双方都在紧张的等待着,奈何阁内人一直都没有动作。
三方皆在僵持,终于,阁外的贼人按耐不住,悄悄靠近天一阁,学了两声猫叫,无奈,阁内依旧没有反应。
陆炳冷冷的望着这一切,忽然惊道:“不对,事情有变!”
“抓人。”陆炳朝众人喊道,紧接着走向范尧卿,“范兄,阁内定是发生了什么,开阁吧。”
范尧卿见他神情严肃,知道事情不妙,急忙掏出钥匙朝天一阁走去。
书阁刚打开,书墨的味道迎面飘来,但若细细闻之,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天一阁内部依着“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构造,一楼分六间,二楼不分,以书橱隔开。
陆炳循着血腥味往里走,终于在水字书房发现了一具尸体。
范尧卿一见尸体,吓得双腿打颤,“陆……陆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炳朝身后的洛清浅招了招手,“清浅,你来看看。”
洛清浅越过范家兄弟,应声走了过去。范尧卿一脸惊诧的望着洛清浅,眼中满是疑惑。陆炳没有理会他,朝着范氏兄弟喊道:“你们几个看好大门,其他人给我去搜,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
洛清浅见他如此着急,知道事情变复杂了,于是更加仔细地查验尸体。
“死者的死法很简单,一刀毙命,致命伤在脖颈处。”洛清浅说着,拿过丫鬟的灯笼放在死者脖颈处,压低了身子几乎趴在死者身上,“根据伤口左深右浅的现象,可以判断凶手躲在死者身后,左手握刀将其一刀毙命。
“凶手杀人干净利落,绝不是初次作案。”
查验完伤口,洛清浅又从死者的衣袖中搜出两个布包,其中一个装着半袋枣,另一袋装着些枣核,“喏,你又猜对了。”洛清浅将布袋交给陆炳,接着查看。
约莫半刻钟的时间,洛清浅从地上爬了起来,“死因很简单,一刀毙命,生前没有发生过争执。凶手很狡猾,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陆炳听了她的分析,好看的眉眼渐渐皱在一起,只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四处打量着书房。
“范兄,这水字房主要收藏的是哪一种书?”
范尧卿忙回道:“都是些史部类的书籍,有正史、杂史、传记、地理等书籍。”
“哦。”陆炳听到这话,神色越发深沉,“可否让在下查看一番。”
范尧卿叹了口气,“都闹出人命了,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只求陆大人能尽快将凶手抓住,将那些丢失的书籍追回来。”
陆炳点了点头,命人将尸体抬出去,就在这时,搜查书阁的人也回来了,“大人,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我们晚了一步。”陆炳叹了口气,又道,“都撤出去吧,走的时候两人一组,相互留意,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混在你们之间。”众人排成两排,慢慢退了出去,只留下陆炳、洛清浅、范尧卿三人。
书房四壁皆安置了书橱,密密麻麻的书籍排得整整齐齐,陆炳围着书房转了两圈,忽然问道:“范兄,您这儿可有关于南疆一类的书籍。”
“有。”
范尧卿说着,转身走向左侧第一排书架,从中抽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又从另一排书架中抽取一本稍微厚点的册子,“一本是杂史,另一本是地方志。”
“哦,对了,我记得还有一本是宗教类的,其中有一部分内容是关于南疆宗教的记载。”范尧卿说着,转身上了二楼。
洛清浅望着陆炳手中的两本书,惊诧的问道:“偌大的藏书楼,书籍成千上万,这范尧卿竟然都能记得,着实厉害啊。”
陆炳挑了挑眉,“确实是厉害,既然有关于南疆的记载,说不定便有关于黑莲教的记载。不过……”
“不过什么?”洛清浅急忙问道。
“不过,凶手为何在这个书房作案?或者说,凶手为何来到这个房间?”陆炳摸着手中的书,陷入思考。
就在这时,范尧卿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走了过来,“这是我整理的自秦至本朝所有关于宗教的记载,我记得当时看到过一个关于南疆的宗教,说是唐武宗灭佛时遗留的残存势力,流落到南疆一带与当地巫蛊之术结合,名为太虚,但后来渐渐消失了踪迹,也没了记载。”
原来黑莲教的真身实为太虚,那它后来经历了什么,为何改名为黑莲教?为何消失一段时间后又频生事端?陆炳正想着,忽闻洛清浅一声大喊,瞬间回过神来。
“你看书的这几页被撕了。”洛清浅拿着翻开的杂史惊道。
陆炳接过书籍反复翻看,撕口处的痕迹明显是刚刚留下的,难不成……“凶手是来毁灭线索的,而死者是跟凶手撞在一起顺便被灭口的。”
“死者七日前便潜伏在此,日日偷运阁中书籍,直到今晚,凶手潜入阁中毁灭证据,与死者相撞,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口。”洛清浅根据陆炳所言,将之前的推测连在一起,完整的叙述出今晚命案的经过,可是……
“可是凶手是如何躲过埋伏在阁外的众人潜进天一阁,又是如何避开众人成功逃出去的?”洛清浅都有些佩服这个贼人了。
范尧卿听洛清浅的话,忽然意识到盗书之人与凶手并无瓜葛,命案与贼人也就是两码事,虽然他为这个贼人唏嘘不已,但更关心书籍的去向,于是问道:“陆大人,书还能追回来吗?”
陆炳没有理他,径自出了书房往厅中走去,范尧卿跟着陆炳来到书桌前,见桌上有些散落的纸张,其中几页字迹未干,便拿起一张看了看,原是抄写的阁中所藏《经籍志》,“这……”
“前两日我见二公子鬼鬼祟祟的从书阁离开,怀里还捧着几本书籍,不知是从哪来的。”陆炳话说得随意,但范尧卿却如五雷轰顶。
“谢陆大人提醒,家门不幸使所藏遗失,追回所丢书籍就不劳烦您了。”范尧卿绿着脸,恭恭敬敬的说完这句话,兀自离去。
洛清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两日从二夫人那儿借的书,瞬间恍然大悟,不过这偷书之事,二公子也没料到吧。
陆炳见洛清浅想得出神,轻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别想了,陪我去二楼看看。”
天一阁的二楼左右贯通,以书橱为界相互隔开,书楼的前后是一排大大的窗户,但窗户以木条订成川字型,防贼人翻窗而入,书楼左右两侧为石墙,可防止外界大火,阁内还安置了些许熏香,防书籍被虫侵蚀,书籍保护措施做得十分到位,但人之狡猾,岂是铜墙铁壁能防得了的。
陆炳围着书楼转了一圈,完全想不通凶手是如何进来的,于是,他便将目光放到屋顶上,只见他飞身跃起,顷刻间攀上房梁立于其上,左右细探情况,奈何他越看眉头越紧,“屋顶为了防止漏雨设计成全封闭的,一点缝隙也没有。”
洛清浅听到这话,越发佩服凶手的手段,陆炳都看不透,那他得有多厉害,“难不成凶手化成一缕烟飘了进来,又化成一缕烟飞了出去?”
陆炳从梁上飞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到洛清浅身边,“你究竟看了多少怪志异闻,凶手才能化成烟飞了出去。”
洛清浅笑了笑,顺便打了个哈欠,“目前没什么线索,我们要不就回去睡一觉,明早再查看可好?”
“也好,不然你脑袋里可能全是奇闻异志,说不定还会出现一头怪物,潜进书阁将书都吃掉,之后再遁地而逃。”陆炳打趣道。
谁知洛清浅一听这话,两眼瞬间放光,“你这个想法好,说不定就是那个怪物顺便将偷书贼一块吞了。”
第二天一大早,洛清浅便听到一个消息,范家二公子被范老爷子逐出去了,原因是他私入藏书阁。“看来这范尧卿为了维护范氏声誉,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不过这二公子也太惨了,雇个人抄书竟引了个偷书贼,可怜了范小公子,一大早哭哭啼啼的舍不得二公子。”
陆炳看她一直为二公子的事唏嘘,不由好笑:“别想了,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洛清浅一听吃的,立马来了精神,颠颠的跟在陆炳身后,“我们可以带点好吃的回来给小公子,小孩子一见到吃的,立马就忘了烦恼。”
陆炳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也是一样的。
两人在临江的小馆中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洛清浅手执筷子,望着满桌子的小吃不知如何下手,是先吃兔头呢,还是干菜肉饼,还是这个灌汤蟹黄包呢,还有这个鸡爪。
陆炳看她两眼发光又有些纠结的表情,不由笑了笑,将桌上的小吃挨个给她夹了一遍。洛清浅望着碗里满满的食物,这才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后,拎着打包好的食物来到范小公子的院子里,刚踏进院门,便看到小公子一个人蹲在狗笼子前喃喃自语。
“在干嘛呢?”洛清浅走过去蹲了下来,“好可爱的小狗,之前我怎么没见过呢?”
小公子将怀中的狗递给洛清浅,喃喃道:“这是二哥送给我的,二哥怕它咬人,不让我带出去,现在二哥走了,只有小狗跟清浅姐姐陪我了。”
“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悉的?”陆炳见两人似是认识许久了,不由有些疑惑。
“我跟清浅姐姐在府后的杏林里遇见的,我俩偷杏被主人追着打,是清浅姐姐给了那人很多钱,我们才能安全回来。”小公子说这话时,望着洛清浅的眼神中依旧充满着感激。
洛清浅抱着怀里的小狗尴尬的笑了两声,“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陆炳站在她身后,用脚踢了踢她的屁股,“洛清浅,出息的你啊。”
洛清浅尴尬的笑了笑,“这狗笼子也挺好看的哈。”
“二婶送给我的。”小公子将狗放回笼子里,“不过,笼子坏了,需要修一下。”
陆炳听到这话,眼神一亮,“天一阁的窗户之前有修补吗?”
小公子点了点头,“我记得一个月前,有一晚是狂风暴雨,窗户竟被刮断了。幸好书籍有锦帛护着,没有很大的损失,但父亲还是发了很大的火。”
陆炳摸了摸他的头,又问:“你记得是哪个地方坏了吗?”
“天一阁东北侧二楼的窗户。”
洛清浅见陆炳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知道案子有进展了,于是将吃食留下,别了小公子,与陆炳一同来到天一阁。
两人直奔二楼东北侧的窗户,乍一看,这扇窗户与其他窗户比起来除了新了点,也没什么区别,走近细看,依旧没什么差别。
两人围着窗户左看看右看看,用手推拽依旧是纹丝不动,“难不成问题不在窗户上?”洛清浅开始怀疑陆炳的判断。
陆炳没有说话,依旧用手细细摸索着,比之前更加细致,忽然,他将手停在窗户的最下方,依次摸过去,而后他手攥着木条轻轻一转,木条瞬间降了下去,只见他他轻轻一提,木条便被取了下来。
洛清浅接过木条,学着陆炳细细摸索着木条,果真,端倪在木条下端的小枝桠上,小枝桠正好可以卡在窗棂上,而窗棂另一侧有个缺口,等木条转过去时,枝桠会顺着缺口往下走,木条顺下去其上端露出一段空隙,这样一来,木条就能轻松取下来。
洛清浅望着这木条,忽然后背一阵冷汗,这机关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还是有其他作用,如果是为他们准备的,那凶手早就盯上了他们,并且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早有预料,洛清浅越想越恐惧,不由得往陆炳身边靠了靠。
陆炳见她如此,猜到她内心所想,安慰道:“机关不是为我们设的,应该是为藏书而设,只是正好被我们用上了。不过,凶手在我们来的那一天就知道我们的目的。并且,他知道我们昨晚的行动。”
洛清浅没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疑惑,“为什么断定他知道我们昨晚的行动?”
陆炳一边将木条安上去,一边说道:“你想,如果昨晚我们行动成功,范尧卿会不会感谢我们?”
洛清浅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说凶手怕范尧卿同意你登上书阁看到被撕掉的内容!”
“对。”陆炳笑了笑,又道,“凶手应该是黑莲教的人,并且一直守在天一阁,他之前没有行动,是不想打草惊蛇,昨晚撕书是不得不为。”
“那凶手应该是范府的人,并且地位还不低,不然,昨晚的行动他不可能知道。”洛清浅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事,脑子也变灵活了不少,“接下来,我们要查清楚是谁换的窗户。”
陆炳笑着点点头,又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样弄清呢?”
洛清浅狡猾地笑了笑,说道:“跟我来就好了。”
“你们是说窗户啊。”范尧卿想了想,回道,“让允之去弄的,怎么了?”
允之,也就是被赶出去的二公子,两起案子都与他有关,难不成,他并非无辜?
两人别了范尧卿,一同来到二公子租住的小院,院子虽小,还算精致。看来,范尧卿虽气但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二公子憔悴了不少,没了往日的精神。
“二公子,您还记得天一阁新换的窗户吗?”洛清浅开门见山,她想看看,温文尔雅的二公子被人拆穿后是什么反应。
“记得,窗户损坏,阁内书籍有些受损,父亲心疼得不得了,我便让漆木坊做了个上好的窗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二公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父亲爱书,胜过爱我们几个,窗户坏了都要你们来质问我吗?”
洛清浅见他如此,急忙解释一番,难以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陆炳望着他颓然的样子陷入沉思,如果不是二公子做的手脚,那究竟是谁?忽然,脑海中浮现出小公子说的话:二婶送的。
“你妻子送给小公子的狗笼是你去订做的吗?”陆炳问道。
二公子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是秀云自己去订做的,她说要选个好看的送给林儿。”
“那你知道她是在何处订做的吗?”
二公子摇了摇头,回道:“应该还是漆木坊做的吧。”
两人别了二公子,匆匆赶往漆木坊,路上洛清浅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怀疑二夫人?”
陆炳摇了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
“为什么?”洛清浅觉得他思路跳得太快了,跟不上他的频率了。
陆炳没有回她,拉着她往漆木坊赶去。
两人从漆木坊出来后,洛清浅觉得陆炳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漆木坊的小工说,当时窗户还没做好,范家的二夫人告诉他们不用做了,并且给了不少的补偿费。
既然窗户不是漆木坊做的,应该跟狗笼出于同一处。陆炳思索片刻,拉着洛清浅回了二公子的院所。
此时刚好到了午饭时间,二公子与其夫人正准备吃午饭,看见两人的到来,二夫人热情的招呼他们,“来得正好,我刚刚做了不少的梅菜肉饼,若是不嫌弃,一起吃吧。”
洛清浅谨慎地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却听到陆炳说道:“正好尝尝正宗的肉饼。”说着,还回过头来问洛清浅,“你不喜欢吃吗?”
洛清浅搞不清他的意图,只好跟着坐了下来,二夫人热情地将肉饼推到两人跟前,顺便盛了两碗菜汤。
洛清浅拿起肉饼咬了一小口,没想到滑嫩的肉沫伴着梅干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外层烤得酥脆的饼皮散发着麦子的香气,其貌不扬的肉饼竟如此可口,洛清浅加快了进食速度,“太好吃了。”
二夫人见她如此喜欢,笑道:“喜欢就好。”
陆炳也赞叹两声,转而问道:“我看您送给小公子的狗笼也挺精致的,我家有个小老鼠,老偷吃东西,也想做个笼子给关起来。”陆炳说这话时顺便瞥了一眼洛清浅。
二夫人一听狗笼子,原本欣喜的表情瞬间跨了下来,支吾道:“随便找了个地方做的。”
“哦。”陆炳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原以为您是在木漆坊做的呢,我们去问了,他们说不是,还说之前订做的窗户,二夫人说用不到了,就给退了。”
二夫人听着这些话,眼中渐渐蓄满了杀气。
“秀云,那阁楼上的窗户究竟是怎么回事?”二公子听着两人的对话,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又想到昨晚秀云听到抓贼时冷然的神情。他不由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中满是担忧与焦虑。
二夫人望着他满眼的担忧,杀气渐收,只留下一声叹息,“允之,我想跟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他们不放过我啊。”
“是你的父母吧。”陆炳问道。
二夫人使劲摇了摇头,眼中蓄满了泪水,“他们也是被逼的,求陆大人放过他们。”
陆炳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看你说的有没有价值了。”
二夫人思索片刻,缓缓道:“我也是出嫁前夜才知道他们的事,父亲将我嫁过来,目的就在天一阁的藏书,也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那几页内容是什么,你藏哪了?”陆炳问道。
二夫人刚要说话,不知从哪飞来一只短箭,不偏不倚刚好射到她胸口。众人被这情况惊到了,只有陆炳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凶手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眼见自己逃不掉直接选择了自杀,陆炳望着面前的尸体,气不打一出来,朝身后喊了声,“喂狗。”
等他回来时,二夫人已经咽气了,不过她留下一张纸条,应该是很早就写好的,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六六子杂略陆病谋术蓍。
陆炳拿着纸条研究了三天三夜,也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洛清浅见他不眠不休,有些心疼,“要不给范尧卿看看吧,毕竟书是从他的藏书楼里偷出去的。”
毫无逻辑的一句话,陆炳拿它没办法了,只好将纸条托给范尧卿,两人忙里偷闲围着鄞县游玩了几天,但一天天就这么过去,范尧卿也没能解出那几个字的意思。
陆炳与洛清浅已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正要离开鄞县,却见范尧卿满脸喜色的从远处走来,“我解出来了,是七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