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记得的是那一天,秋风轻淡地漫在耳边,白云纯净地无来由地飘来飘去,月亮爽爽朗朗的,圆润绵美,我喜欢秋天的这个样子,喜欢就在您生日的这天,换上很飘逸的那条玫瑰红长裙和黑色的棉布长袖,喜欢以这样的明媚而又愉悦的心情,去面包房定制一个画有棕色松树枝干的大蛋糕,并且乐此不疲地在街头穿梭,定要选上一件熨贴的婆婆衫、舒适的老布鞋,秘密地作为生日礼物,在那一天,在全家人都聚齐的那个上午,那顿铺排着快乐的午餐上,呼啦一下,送给您。
于是,每一个元旦,就是街上开始挂红灯笼的那个新年第一天,我趴在一本簇新的日历、那些拥挤的散着墨香日子上,寻找,很快,看到了秋天的那一天,用笔那么轻快又那么安泰地写了 “妈妈生日”,窗外正飘着安静的雪花,我合上日历,犹如合上了一沓暖融融塌实实的日子,有您在,您的生日在,全家人的生日都在,我觉得着长长的一年,就有了稳稳的隐隐的期盼。
很早的很早我不能知道您是怎样过的生日,锄地,收割,工分,嗷嗷待哺的娃,生日,可能难以端上一碗象样的面条,在外地的父亲不会,苍老的奶奶不会,邻居的婶子更不会,或许您自己,也记不得那看起来实在太微不足道的一天,妈妈,那些岁月,除了这个需要不断付出不断拼命地付出的家之外,其实,再也没有什么是属于您自己的。
生命卑贱得像一株任谁都熟视无睹的蒿草。您一辈子都不知道“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句话何去何从,一辈子。
不过,幸亏您的孩子们都比较听话,都比较健康地长大了,也都成了一些不大不小可爱孩子的父亲母亲,幸亏,我们没有一个人不是牢牢记住了属于您的那一天。
那一天,您匆忙的脚步带起一股又一股轻快的风,满是亮亮的金属一样阳光的院子里,嬉闹的孩子,把叮呤呤的笑声一串又一串挂上屋旁那棵最古老的槐树的树梢,您的嘴角,漾着一会看得见,一会又不知藏到哪儿的笑意,一块牛肉,一把菠菜,您都把它们作出了和这个院子一样的香与暖,这满院子的人啊,把这一天浸泡得和天空的太阳一个味道。
您的生日,就是我们家的一次花开,一度月圆。
可是,那年,您没有等到它像张快乐美丽的红请柬一样来到,“妈妈生日”四个字在密密麻麻的日子里,突兀地矗立,像一堵坚硬漆黑的墙,把我们决绝地隔开。
今年您生日的那一天,在我的手指间都陡忽一下,就滑落了,犹如一滴清凉柔弱的小小的水珠……我们那个曾经满满地盛着欢声笑语的院子,如今,默默地,像一个健忘的、愁苦的老人。我真想,在风儿轻轻曼曼绕在耳畔的秋天,在属于您的那一天,仍旧扯着嗓子,傻傻地、恣意地唱“祝您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但是,妈妈,我怕是举不动开门的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