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翊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就绝不会有放手的理由。
所以,一向无敌的狄青青也开始不无敌了。
狄青青以为,南宫翊属于性情张扬,脾气暴躁的那种人,没想到他执着起来跟牛皮糖一样,她算是彻底领教了。
按照琉璃的说法,叶武就像翊王府的门神。
那南宫翊现在简直就是风清苑的门神。而且,他大剌剌地每日都睡在外间。害得狄青青每日都等他睡了才敢入睡,生怕他像上次那样失控。这样的日子,简直要疯了。
“青青,起床用早膳!”这日大清早,南宫翊的声音又在狄青青屋外响起。
狄青青以为自己在做噩梦,但是那声音没有停歇的痕迹,才让狄青青醒悟,这不是梦,而是真实的!这样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她简直受够了!
“不吃。”狄青青喊了一句,就将头埋入被子中。什么人!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觉!晚上她得防着他,不敢入睡,一大早他又鬼叫。
“砰!”一声闷响,南宫翊直接以内力震开了房门,冲至床边,对躲在棉被中的狄青青说道:“青青,起床了,不能睡懒觉!”
“谁说不能睡懒觉了啊!我天天睡,怎么了?你别随便进来行不?好吧,这里是你的房间。能不能让我去住西厢房啊!”狄青青把被子蒙在头上。让她动脑子行,可让她对付无赖,她是真没辙啊,有理也说不清。
“不行!不准睡懒觉,晨起要锻炼!”南宫翊一把掀开狄青青的被子,将她从床上揪起来。
“喂!”狄青青头一低,算是被南宫翊打败。她需要哪门子锻炼啊。
“你先出去!”狄青青下起了逐客令。
南宫翊不解地看着狄青青,问:“为什么?”
“因为我要换衣服!”狄青青翻着白眼,对他,她彻底无语。
“哦!”南宫翊好像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早餐放在桌上,说了句,“记得吃。”说罢,便离开了狄青青房间。
“啊啊啊!”狄青青手指深深地插入发丝中,整个人无比烦躁。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餐,茯苓糕、红枣血燕,竟然还有罕见的樱桃酒酿!
她只觉得气不打一处,大喊一声:“琉璃!”
琉璃其实一直在门外,听到狄青青叫唤,一路小跑进来,嘿嘿笑着:“小姐,有事吗?”
“你!”狄青青指着南宫翊端来的早膳,都是自己最爱吃的,连少有的樱桃酒酿都弄来了。狄家有钱,所以稀罕物她吃过不少。
“你,到底出卖了我多少事?”狄青青质问道。简直了!她简直要怀疑究竟谁才是琉璃的主人了。
“嘿嘿,小姐。连你初潮什么时候来的我都告诉姑爷了!”琉璃的脸皮比城墙都厚。
狄青青顿时脸红得火烧一样:“……”
梳妆穿戴好,用完早膳后,狄青青垂头丧气地走出风清苑。她觉得,遇到难的案情不怕,遇到强的对手也不可怕,可怕是……牛皮糖一样的对手,和猪一样的队友!
她走着走着,走到离前厅不远的庭院里,这里松石错落摆放,风景独特雅致。
只见南宫翊手里执着一杆银枪,清风吹动间,南宫翊身形如飞燕,如蛟龙,手腕一沉一翻,长枪若银龙横扫,击出一波波璀璨光芒,霸气席卷整个庭院。
“武功倒是不赖。”狄青青倚着走廊柱子,看着晨练的南宫翊。见他平时佩剑,想不到使枪也一流。
练罢,南宫翊负手而立,收起长枪,接过侍卫递来的方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瞧见狄青青在一旁观看,南宫翊眉头微挑,笑问道:“怎样?是不是被本王的威风吸引了?有没有心动?”
狄青青:“……”
见狄青青转身要走,南宫翊连忙追上前:“别走啊,今日要不要出去逛逛?”
“没兴趣。”
“要不然我带你赏桃花?”
“你家园子里够多的了!”
“再不然,我带你去吃醉仙楼的酱鸭?”
“吃过无数次了!”
“糖葫芦呢?”
“我今年二十了!”
“要不然……”
“喂,你今日不上朝啊,这么闲?你没有公事?”
“没有,现在你就是本王最重要的公事。其他无关紧要的,本王都推了。”
狄青青:“……”
就这样一直被南宫翊缠到下午时,狄青青觉得自己已经疯了,长发早就被她揉乱,鸡窝似的,毫无形象可言。她怎么也想不通,南宫翊明明是个如狼般的血性男子,平日横扫沙场,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一面?简直了。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前院石桌边,思忖着,有的人死在战场,有的死在官场上,有的人死得其所,而她绝对是死在沟里的。
一抬头,南宫翊又来了,身后跟着小厮,端着一大堆东西。
“青青,下午茶点来了。”
狄青青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各色精致茶点,简直将帝都长风街所有的品种都集齐了,她突然觉得无力,直想撞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王爷!”前院中传来管家林天阳焦急的声音,他满脸都是汗水,边走还边擦着汗。
“何事如此慌张?”南宫翊挑眉,问道。
林管家稍作停顿,压低声音说道:“皇宫出了离奇命案,皇上宣王妃入宫查案。”
南宫翊皱眉:“好端端的怎会出了命案。大理寺不查?按察使府不查?宣青青入宫作什么?”
林管家道:“我打听到,是按察使宫大人提请王妃相助。皇上准了。”
宫皓月?南宫翊最讨厌听到这个名字:“他?可笑,他自己没本事,就惦记着本王的王妃。可恶!不行,皇宫是非之地,青青不能去!”
“我去!”狄青青此时起身,坚定地说,“我要去!既然皇上宣我,谁也别拦我。”
她朝林管家吩咐道:“备马车,我换件衣裳就入宫。”
“青青!”南宫翊望着狄青青飞快奔回房的背影,无奈地喊道。这女人,就这么喜欢查案?不知为什么,扯上宫皓月,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思及此,他连忙和林管家说:“罢了,本王陪她一起去。别出什么幺蛾子。”
大约过了半炷香,狄青青换上一袭桃红色宫装,配上深红色的珊瑚耳坠和素白珍珠头饰,脖颈儿之上戴着一抹翠玉,明珠生辉,美玉荧光,雅致脱俗。她一扫之前颓废的样子,神采奕奕,美目盼兮,在盎然春色中,更胜满园盛开的桃花。
很少见狄青青精心打扮,她总是随意穿着素衣,用青色缎带简单束着长发,一派素雅,想不到稍作打扮竟妩媚妖娆,勾魂摄魄。此刻,南宫翊不由看呆了,他忘了呼吸,俊颜越憋越红,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开。
等狄青青径自坐上马车,车轮启动,碾过门前青石板路,他才回过神来:“喂,本王也要坐马车!”
马夫听到翊王的声音,赶紧停下马车。
南宫翊几步奔上前钻入马车中,吩咐道:“走吧。”
狄青青诧异地看着突然挤进来的南宫翊,马车空间并不大,两个人坐显得拥挤。她无奈皱眉:“王爷为何不骑马?”
南宫翊故意挨近狄青青,颀长的身躯往后斜躺,一双长腿慵懒地敞开,占据更多的空间:“本王的马有点累,需要休息休息。”
狄青青,“……”
走着走着,马车拐弯的时候,路面不平,车身晃得厉害。
南宫翊顺手一拉,将被挤到角落里的狄青青揽到怀里:“这样安全。”说完,他假装闭目养神。
“你!”狄青青被他紧紧搂着,美眸不停地瞪他,无奈他一直闭着眼。
她挣扎了几下,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禁锢。
南宫翊继续闭眼,声音透着慵懒魅惑:“本王不是圣人,再乱动,本王就不能保证什么了。”
狄青青:“……”
她一向巧舌如簧,现在却也开始词穷了。
她再也不敢动,只得不甘心地伏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强而有力,一下一下,震得她心绪缥缈起来。
南宫翊怀抱佳人,闭目养神,嘴角略略上扬,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到了皇宫,南宫翊携狄青青步下马车。
彼时夕阳西下,一抹余晖将天空染得血红,薄云层层叠叠,漫天妖邪之色,竟有几分诡异。
狄青青第一次来到皇宫,不禁惊叹。
皇宫背靠延绵的山脉,冬日积雪尚未融化,晚霞之下似有银光万丈,照耀着连绵的宫殿,飞檐斗拱,金色的琉璃瓦,气势恢宏。
步入皇宫花园,曲径通幽,错落的景致交叠,湖泊水榭,九曲回廊,处处桃花怒放。
承贤公主南宫婉彤居住的养心殿,位置偏僻。
深宫幽幽,行至一处拐弯时,宫皓月与余公公两人显然已等候多时。
余公公见到南宫翊,恭敬道:“翊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翊王妃,皇上已在御书房等候,您与宫大人可先行一步。”
南宫翊神情一凛,他也想先得知一些内情,于是便与余公公走至前方不远处的柳树下。
此时霞光散去,天色暗沉下来。
宫皓月穿着藏蓝色官服,美如冠玉,气质温文尔雅,见到狄青青,他恭敬道:“王妃天人之姿,令微臣开了眼界。”
狄青青秀眉一扬,笑道:“宫大人也会说这般客套话?”
宫皓月不语,可清澈的眼眸里难掩惊艳之色。
狄青青嘴角带着浅笑,道:“还得多谢宫大人。”
“此话怎讲?”宫皓月优雅地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为狄青青引路。
狄青青略带感激,道:“上次我与宫大人在天香茶楼相遇,曾与宫大人提到,如何才能有机会给狄家翻案。宫大人提醒我此事唯有皇上松口。眼下,宫大人给我制造这个面圣的机会。可见,宫大人是真的将我的事放在了心上。青青不胜感激。”
夜风吹来,宫皓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南宫翊,若有所思,对狄青青说道:“此案非同小可,王妃定要慎之又慎。”
“嗯。我明白。只是爹爹身处大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狄青青凝重道。
两人一路行至御书房殿前。
殿前有十几层台阶,狄青青停顿片刻,敛了神色,撩起裙摆,拾级而上。她明白,此行,凶险万分。
她心中思量着,盘算着,冷不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小心。”宫皓月连忙伸出右手,扶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将她牢牢扶稳。贴得近,几乎毫无间隙,她身上温热的体温令他俊颜微红。见她站稳后,他连忙尴尬地抽回手:“微臣逾矩了。”
狄青青倒没在意,致以微笑:“多谢。”
行至殿前,有太监上前宣道:“皇上吩咐,翊王妃一人先行入内。”
狄青青颔首,推开书房沉重的黑檀木门,走入其内,又轻轻关上门。
南宫翊与余公公此时也抵达,一同步上台阶。
余公公快步上前,嘱咐御书房门前小太监。
南宫翊则眯起眸子冷冽地瞪着宫皓月,眼神锐利如刀。
宫皓月谨小慎微,恭敬拱手,“王爷千岁。”
此时,南宫翊故意将腰间玉牌解开,任其掉落在地,哐当一声,玉佩静静地躺在地上。
“宫大人,本王的玉佩掉了,捡一下。”南宫翊抬起线条分明的下颌,嘴角斜勾,一副视其为蝼蚁的藐视神色。
宫皓月安静地垂首:“是,王爷。”
他屈膝,弯腰,半蹲下身伸手去捡玉佩,当右手刚刚触碰到玉佩时,冷不防南宫翊抬脚踩住他的手。他一动不动,也不言语,暗夜之下,看不清神情。
南宫翊嘴角扬起冰冷的弧线:“刚才,你是用这手碰了她?”他用力踩下去,毫不留情。
宫皓月只咬牙承受,不置一词。额间,一滴又一滴汗水滑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如有下次,本王废了你的手。”说完,南宫翊抬起靴子,眸底黯黑如点漆,满是肃杀和冷酷。
宫皓月起身,只轻轻掸去衣摆灰尘,俯首行礼:“微臣明白。”
余公公入内通报过后,这时走上前来,禀道:“皇上命王爷一同进去。”
南宫翊颔首,回眸瞪了宫皓月一眼:“此事你若连累青青,本王定不饶你。”
说罢,南宫翊大步跨入书房。
话说,方才狄青青走入书房,并未见到皇帝南宫万海,她心中不免紧张,双手轻轻绞动着衣袖,手心里沁出一层薄汗。等了片刻,倒是南宫翊从门外进来。
不知怎的,看到他,她的情绪竟平静下来。
片刻,南宫万海才从偏门步入御书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宫翊与狄青青双双下跪行礼。
殿中火焰如豆,将他们交错的身影投映在地上。
南宫万海走上前,脸色阴云密布,看不出喜怒,对狄青青道:“你就是狄谨仁之女?抬起头来。”
狄青青迎上南宫万海如鹰般锐利的视线:“正是儿臣。”
“呵,胆量不小,还会查案?狄谨仁倒是生了个好女儿。”难得有女子不惧怕他,敢直视他的眼睛,南宫万海倒有些意外。
狄青青回道:“儿臣不才,平日里喜欢看些杂书,对查案略知一二。”听到南宫万海提到父亲,狄青青心中一痛,俯首一拜,“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若儿臣能侦破此案。望皇上看在儿臣有几分才能的分上,给儿臣一个机会,查清爹爹所涉的粮仓案。”
“大胆!”南宫万海瞬间震怒,一掌拍在案上,惊得黑釉茶盏一震,茶水泼了满桌,“竟敢以此威胁朕!”
“父皇息怒!”南宫翊心惊,眼皮直跳,他怎么也没想到狄青青会单刀直入。以父皇的性子,即便答应,只怕从今以后都会记恨在心。
烛火虽明亮,却驱赶不了满室阴暗与寒冷。
狄青青镇定地俯首道:“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想,狄家虽有钱,然并不涉政,说到底不过一介商人,能掀起什么风浪。万一是有心人所为,或背后有更大的阴谋,难道皇上不想知晓?若爹爹清白,儿臣愿劝说爹爹散尽家财,告老还乡。若爹爹枉法,儿臣愿受诛连。”
南宫翊攥紧双手,心里如被蚂蚁啃噬,可再着急他此时也不能表露。南宫万海冷笑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哼,既然你开口,朕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查出凶手,朕就给你机会查粮仓一事。如若不然……”话未说完,南宫万海冷眼看向南宫翊,“你说,如何处置?”
竟然问他?南宫翊瞬间如置身冰窖,来不及细思,俯首道:“狄青青狂妄自大,不守妇道,出言不逊,顶撞父皇。如若不能破案,臣即刻草拟废妃,以平息父皇盛怒。”
狄青青一怔,她明白,此时南宫翊若帮她说话,可能会招致南宫万海更大的怒意。可他这么直接说出来,她竟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呵。”南宫万海冷笑,长袖一甩,“废妃便宜她了,如若三天破不了案,与狄谨仁一同斩立决。翊儿,届时你亲自执行。”
“是,儿臣领旨。”南宫翊俯首一拜,面上无波无澜。
“儿臣遵旨。”狄青青亦是一拜。
南宫万海显然怒气未平,一扬袖,人已走至屏风后。
南宫翊赶紧将狄青青拽走,他后背已被汗水浸透,出了殿门被寒风一吹,汗毛倒竖,细看之下,手掌竟微微颤抖。
狄青青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她总算是争取到了一个机会。她本以为南宫翊这急躁性子,出了御书房肯定会朝她怒喝,然而他却难得一言不发,只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步下台阶,宫皓月与余公公已在等候。
见二人脸色不佳,气氛不对,宫皓月也没多问,只道:“还请王妃移步凶案现场。”
狄青青颔首。
养心殿位置偏僻,一行人走了好一会儿才抵达。
月凉如水,倾泻一地银光。
养心殿外,戒备森严,目测起码有二十余名禁卫军在门前值守。无数宫灯闪烁,直照得黑夜如白昼。
越亮越反衬得周遭更黑暗,唯有养心殿透出阵阵诡异之色。
狄青青心中一凛,看来事情比她想的,要严重得多。
当狄青青推开养心殿的大门,里面的场景……瞬间,震惊了她!
在房间里仔细走过一遍后,狄青青默然站在房间内,南宫婉彤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此时已经用白布遮盖住,饶是如此,这冷清的房间中,依旧充斥着阴森的气息。
狄青青神情凝重,第一次觉得,心里没底。
这桩案子,关系到整个狄家的命运,而她,一时间,也没有找出任何破绽。这是一桩堪称完美的密室杀人案。
“第一个进门的人是谁?”狄青青问宫皓月。
宫皓月答道:“自从前朝灭亡后,承贤公主一直住在深宫中,极少外出。最多去寝宫前花园散步。推测承贤公主死亡时间是昨晚,今晨有宫女发现门被反锁住,唤而不答。于是找来禁卫军破门而入,然后就发现房间里森然的一幕。没有任何人有机会破坏现场。”
“这鸟,是鹦鹉吧。”狄青青看着笼子中的鹦鹉,那鹦鹉似乎第一次看到有人认出它的真面目,蹦到铁笼边,在笼中对狄青青不停地张望。
宫皓月道:“微臣没见过这种鸟。此鸟名唤鹦鹉?”
狄青青点头道:“应该是暹罗国商人进贡的,此鸟名唤鹦鹉。此鸟能学人说话。”
宫皓月恍然,赞道:“王妃真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微臣确实听到此鸟说话了。”
“哦?说什么了?”狄青青问道。
就在这时,鹦鹉突然叫起来:“说什么了?”
狄青青伸手逗了逗鹦鹉,这鹦鹉竟然在学她说话,她和宫皓月说道:“鹦鹉擅长模仿刚听到的话,或者是经常说的话。”
这时,鹦鹉又扑腾着翅膀,叫了起来:“他要是推门怎么办?”
“这样,他就不用进来烦我了!”
宫皓月道:“王妃,微臣听到的便是这两句。对了,还有一事,据皇上所说,昨晚皇上曾想探望承贤公主,可惜门反锁,皇上以为承贤公主已经睡下,便走了。”
狄青青眉头皱得更深,叹道:“哎,这两句话只能说明,房门是承贤公主自己反锁的。”
宫皓月道:“微臣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微臣觉得一人之力,无法侦破此案。不知王妃有何高见?”
狄青青不语,神情复杂,转身对南宫翊说道:“今日迟了,不如先回府休息,明日再来。”
南宫翊见狄青青这般神情,心中陡沉:“怎么了?”
狄青青摇摇头:“门是承贤公主自己反锁的。窗户没有从外面打开的痕迹。此门是唯一通道,房中没有任何杀人凶器,没有脚印,也没有任何痕迹。”
她闭一闭眼,复睁开:“完美的密室。我暂时没有头绪。”
南宫翊将狄青青揽至身侧,抚慰道:“无妨,还有时间。我们先回王府。”
狄青青心思凝重,也没有挣脱。
说罢,几人走出养心殿。
此时,余公公上前道:“王妃、宫大人。皇上有令,为便于查案,已在偏殿设下厢房,这几日请留宿皇宫。还请移步。”
南宫翊颔首,皇宫要案,查案人员不能随便离开,这也在情理之中。他携狄青青来到偏殿的厢房之中。
房内帷幔垂落,虽陈设简单,却布置得清爽雅致。
晚膳已经备下,狄青青秀眉深锁,没有胃口。南宫翊给她舀了一碗汤,这汤是用新鲜的春日竹笋制成,配上水嫩的豆腐,绿白相间,清爽可口。
狄青青轻轻晃动着瓷勺,思绪似连同汤中的涟漪一道荡漾开去。
她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南宫翊不断地往她碗里夹菜,她也不知自己吃下的是什么,又是何味道。
一味凝神苦思,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早点休息吧。”南宫翊不便打扰她,见实在晚了,开口道。
“嗯。”狄青青也觉得自己有些乏了。
待走入内室时,狄青青这才发现,厢房只有一张床,没有榻,也无其他。
南宫翊脱下靴子,坐在床边道:“这几日,委屈你和我一起睡了。”
狄青青略有一丝尴尬。可她也知道,宫里人多嘴杂,又能让南宫翊去哪呢。她和衣上床,在内侧躺下,拉上被子。
南宫翊脱去外衣,在她身侧躺下。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狄青青始终不曾说话。
南宫翊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青青,你信不信鬼神?”
狄青青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有敬畏之心,但不信,怎么了?”
南宫翊道:“余公公私下和我说,宫中四处议论,我姑母南宫婉彤之死非人力所为,乃是鬼神所为。父皇震怒,不许旁人议论,否则杀无赦。之所以肯让你查案,恐怕也是为堵住悠悠众口。”
狄青青皱眉:“眼下首要任务是,找到凶器。”
“前朝的苏皇后,你知道吗?”南宫翊问狄青青。
“就是那个引来天怒的苏皇后?”狄青青反问道。
南宫翊点了点头,说:“天下人都知苏皇后引来天怒,却少有人知,苏皇后在临死前,怀疑是我姑母嫁祸于她。她更是在行刑前,诅咒我姑母,说终有一日,我姑母会以首祭天。”
“以首祭天?岂不是和承贤公主死状相同?”狄青青心中思量着。
“对,当年这件事情,被前朝皇帝宇文鸿封锁了消息,极少有人知道。”
狄青青听后,了然道:“难怪派了这么多禁卫军值守现场。前朝?此事竟牵扯到前朝?难道王爷你信鬼神?”
南宫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不信。可是……青青,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其实他本不信,可此刻,他纠结起来,三日之内若查不出真相,如果真是鬼神所为,青青可否免罪呢?
然而,狄青青始终没有回答。
半晌,南宫翊半侧着身,手臂支起撑着头,望向狄青青,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他伸手,轻轻抚平她在梦中仍然紧皱的眉。
在烛火映照下,她鬓发微乱,肤如凝脂,娇媚横生,他身体逐渐压低,贴近她水润的菱唇,终压抑住心底的渴望,小心翼翼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喃喃道:“青青,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狄青青没有想到,一连三日,她和宫皓月都没有任何进展。
到了下午时分,皇帝南宫万海带着余公公和禁卫军统领戚风以及数十名禁卫军来到养心殿。
尚一筹莫展的狄青青、宫皓月以及南宫翊见到南宫万海时,连忙跪下行礼。
南宫万海一脸阴鸷,身上龙袍绣满金线,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都疼。
“哼,期限将至。狄青青,你可有进展?”南宫万海冷声质问。
“回皇上,儿臣尚无头绪。”狄青青俯首承认。
“哼,休怪朕不客气。”南宫万海转首吩咐戚风,“不能再等了,今日必须清理现场,将尸首送到停尸房,明日一早出殡。”
“属下遵命。”戚风拱手,示意手下禁卫军赶紧入内搬走尸体,清理血迹。
“来人,罪妇狄青青,口出狂言,押入天牢,择日与狄谨仁一同处斩。”南宫万海厉喝一声。
命悬一线。
“皇上。”
“皇上。”
宫皓月与南宫翊齐齐出声。
宫皓月抢先道:“皇上,此案本乃臣分内之事,王妃本属帮忙。还请皇上降罪微臣,不要责罚王妃。”
南宫万海笑得狰狞:“论罪自然少不了你,一同押入天牢,等候发落。”他拧眉瞪着南宫翊,脸色阴晴不定,“翊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南宫翊五内如焚,深吸一口气道:“回禀父皇。儿臣……本该废妃,可……”
“可什么?”南宫万海咄咄逼人。
南宫翊俯首道:“儿臣也是才得知,青青怀了儿臣的子嗣。儿臣早年一直征战,从未顾及家事。而今,儿臣二十有六,尚无子嗣。能否请父皇格外开恩,待狄青青诞下麟儿再行处置?”
此话一出,最震惊的莫过于狄青青。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南宫翊,此刻他伏在地上,眉宇间俊朗依旧,却无往日凌然傲气,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又这么容易揭穿。他竟然!如若被南宫万海知道,无异于丧失信任,自毁前程。
“什么?”南宫万海一惊,一时倒没有接话。
养心殿内,禁卫军们已将南宫婉彤的尸体抬出,只余地面深红色的大片血迹,格外瘆人。有几名禁卫军提了几桶水,准备开始清理血迹。狄青青远远望着,心急如焚。如此棘手的案子,她从未遇到过,至今连凶器都找不到,若说房内每一个角落,她都找遍了,除了……
想到这里,她似灵光乍现。
“等一下!”狄青青突然喊住抬尸首的禁卫军,抬首望着南宫万海,“可否请皇上宽限一个时辰,当时与皇上约好三日时是酉时,如今才申时。”
南宫万海神情不屑:“一个时辰,又能如何?”
狄青青跪拜:“可否让儿臣亲自清洗血迹,虽未能破案,至少也能甘心。亦是儿臣对承贤公主的一份孝心。”
南宫万海倒也没阻拦:“去吧。”
狄青青赶紧起身。南宫翊赶紧跟随,宫皓月亦是。
三人站在血迹旁,地上南宫婉彤的尸体,已经被搬走。
“青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南宫翊的声音有些紧张。
“不知道。”狄青青蹲下来,开始擦拭地上血迹,“所有地方我都看过了,我不信鬼神。不可能没有杀人凶器。除非这是一种我们不曾听过,不曾见过的凶器。”
“那会是什么?和地上的血迹有关?”宫皓月俯身帮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没有漏掉屋里任何角落,也翻遍承贤公主的尸身,只有她身下这一片血迹没有找过。”狄青青仔细擦着血迹,深褐色的血渍,有的地方凝结了厚厚一层,可除了擦出一些发丝外,并无所获。
太阳西沉,点点血红霞光透进殿中。
眼看着,血迹就快清除干净,大半个时辰已过去了。
就在连狄青青都要绝望之时,突然,她低呼一声。
“这是什么?”狄青青伸手在染血的地板上用力搓。
“什么东西?”南宫翊低下头,细细地端详,除了暗红的颜色,哪里有什么奇异之处。
“发现什么了吗?”宫皓月赶紧靠过来。
狄青青在二人的视线中,不断搓着地板,将血渍擦去大半,从中捏出一根细长的金红色的长丝,像女人的头发,可是长度却是女人头发的十几倍!
“这是头发吗?”南宫翊惊异地看着狄青青手中的长丝。
宫皓月则道:“不是头发,头发没有这么长,可以给我看看吗?”
狄青青观察片刻,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几日来紧绷的秀眉终于舒展开来,她将手中的长丝递给宫皓月。
南宫翊万分紧张:“有进展?”
狄青青颔首:“至少,我们找到了杀人凶器。”
宫皓月正端详着长丝。
南宫翊一把从宫皓月手里将长丝拽过来,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就这个?一条线?你说这丝线就是杀害我姑母的凶器?”
狄青青启唇道:“别小看它,比头发还细,硬如钢铁,柔弱蚕丝,好一个杀人利器!”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暹罗国的金蚕丝,而且是很少见的极品,除了皇宫贵族,其他人根本用不起!”宫皓月接过南宫翊手中的金蚕丝,将金蚕丝收拢,用干净的白布包裹着。他长舒一口气,“终于有了物证。”
此时狄青青深深望了宫皓月一眼,若有所思,停滞片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没错,就是金蚕丝。宫大人见闻也不少。”
宫皓月拱手微笑:“王妃谬赞。”
找到了杀人凶器,狄青青起身绕着鹦鹉铁笼转了一圈,又环视周围的窗户以及干净的墙壁,最后仰着头,遥望房顶木梁,对南宫翊说:“你能上去看看吗?”
“没问题。”只见南宫翊双足轻轻一点,身姿翩然旋转,墨袍翻飞间,人已到了几丈高的木梁上,如此轻功,不禁让狄青青心内喝彩。
“你仔细看看上面,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狄青青在下面喊道。
南宫翊应了声,就顺着木梁四处观察,最终站在了南宫婉彤身死的正上方,他伸手触摸眼前的木梁,仔细摸索,那里有一处刮痕,很细,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
“这里有利器割过的痕迹。”南宫翊对下面的狄青青说。
“你再看看,看有别的什么发现?”狄青青说。
“所有木梁上几乎没有灰尘,看来肯定有人上来过。”南宫翊站在原处,四处张望。静立片刻,南宫翊突然皱起眉头,身形一跃,到达挨着墙壁的木柱上。
“这是?”出现在南宫翊面前的,是一个精致小巧的木制机关,卡在了木梁上,只有指甲大小,这等木制机关甚是巧妙,他以前从未见过。
“找到什么了吗?”下面的狄青青见南宫翊半天不动,询问道。
南宫翊只是“嗯”了声,又跃至其余地方,仔细排查,一共找出了三个木制机关,外加留在木梁上的一处割痕。旋即,他跃下木梁,轻松着地。
“如此,神鬼杀人一说,终于可以排除了。”狄青青翻看着南宫翊取下来的木制机关,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可是,我们并未找出凶手。时辰快到了。”宫皓月看了看天色,着急道。
“无妨。对皇上来说,是人为还是鬼神更重要。解决了这个难题,皇上必会宽限几日。”有了这个思路,狄青青在房间里四处走动,她找出了更多的细微的割痕。若平时看,只会以为是普通刮痕,此刻再看,就没这么简单了。
南宫翊疑惑道:“这些机关要如何杀害我姑母呢?毕竟房间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机关毕竟是死物,难道机关会自己启动?”
“承贤公主之死是否与机关有关,目前只是怀疑,还没有论定。”宫皓月道。
南宫翊的话亦提醒了狄青青,她的目光落向房中唯一的活物,鹦鹉!她不疾不徐走上前,开始逗铁笼里的鹦鹉,陷入沉思。逗着逗着,她伸手按了按鹦鹉的食台,食台随之下沉。突然,她眸中精光一闪,灵动的眼珠一转,如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一切。
“单凭这木制机关和一根金蚕丝,恐怕无法让父皇相信。”南宫翊忧心忡忡,父皇的脾气他很清楚。
“那我们就在皇上面前重现案发时的情景。”狄青青目光晶亮,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眼下只等还原场景。
“王爷、王妃,时辰到了。”宫皓月提醒着。
“嗯。我们现在就面圣。”狄青青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