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皇宫。
书房中,殿门敞开,月影晦暗不明,映得殿中益发阴森。
南宫翊跪在冰冷的地上:“儿臣叩见父皇。”
南宫万海负手而立,脸色阴沉:“怎么,你也想为狄家求情?”
南宫翊俯首:“儿臣不敢。儿臣斗胆提议。此次临江洪灾,粮食短缺,狄家已富甲天下,实在没必要以次充好,以权谋私。儿臣以为,其中定有蹊跷。”
南宫万海手里本来握了支青玉笔,此时往桌上狠狠一撂。
“啪”一声,静夜之中格外清晰。
南宫翊心中一凛,不再作声。
“哼。有没有蹊跷朕并不关心。既然狄谨仁落下把柄,朕岂能轻易放过。狄谨仁这只老狐狸,敛尽天下财富。这户部还不如给他当家。连年征战,国库本就空虚,朕处处受制于他,朕不满已久。”
“可毕竟,狄谨仁似有隐退之意,将一半财富作为陪嫁。也算是名正言顺交给了皇家。”南宫翊思量再三,将原本手中所持奏本悄悄塞入袖中,回道。
“只怕他野心不仅如此。宁可错杀一千!”南宫万海冷冷道。
“父皇,如若此时除去狄家,只怕天下不服。人言可畏,毕竟昔年狄谨仁倾其所有,帮助南宫家,世人会说……”南宫翊没有说完,意思已明确。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
南宫万海面露不耐烦之色,逼近一步,鹰一般的眼眸紧盯南宫翊:“怎么?娶了狄青青,你动情了?”
南宫翊心漏跳一拍,忙俯身叩首:“儿臣没有。儿臣只是就事论事。”
“哼。一个女人而已,你贵为翊王,又是朕的长子,大好山河,前途无量。要是你动了心,朕更不能留狄家。”南宫万海坐回龙椅,继续批阅奏章。
“请父皇放心。儿臣有分寸。”南宫翊谨慎回答,再叩首。
“起来吧。没什么事,你先退下。狄家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此前你不是不想娶狄青青?眼下有了借口,早点废妃。朕等你回复。”南宫万海没再抬头,一边批阅一边道。
“父皇……”南宫翊心有不甘。
“怎么?”南宫万海抬头,眼神凌厉。
“时辰晚了,请父皇早些休息,保重龙体。儿臣跪安。”南宫翊再叩首,终究是忍住了。
皇宫外,叶武一直在等候。
见到南宫翊出来,连忙问:“王爷,可将证据呈上?”
南宫翊摇头:“父皇不让我插手狄家的事,多说得不偿失,再找机会吧。”
“那眼下如何办?”叶武问道。
“继续暗中调查,我们不过查到些蛛丝马迹,不足以证明什么。待到铁证如山,父皇也奈何不了。”南宫翊回道。
“可是,如果最后用铁证逼皇上放过狄家,会不会影响王爷?”叶武担忧道。皇上生性多疑,如果真这么做,怕从此对王爷会心存芥蒂。
“无妨,本王是长子,幼弟不足十岁。父皇年事已高,父皇会权衡的。”南宫翊摆手道。
狄青青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睡得迷迷糊糊,梦里似乎有人抱着她,一勺一勺给她喂着汤药,又似乎有人反复给她擦拭着额头。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费劲地睁开眼,只觉得周围的烛火刺眼,好一会儿她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她支起身,半靠着床背勉强坐起来。
“你醒了。你睡了一天一夜,喝杯水吧。太医来过,开了药,烧已经退了,没有大碍。”南宫翊坐在一旁,见她醒来,递过去一杯水。
方才南宫翊从皇宫回到风清苑后,小坐一会儿狄青青便醒了。
狄青青没有接,愣了愣。环顾四周,竟然只有南宫翊在,她有些尴尬,问道:“琉璃呢?”
接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全都换过了,会是谁?她下意识揪紧胸口。
她这样的神情,瞬间让南宫翊回忆起昨晚的旖旎风景,他清了清喉咙,扯了个谎:“是琉璃给你换的。”也不算说谎,毕竟衣服是琉璃给换上的,他只是……
“哦。”狄青青松了口气,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
这时,琉璃端着燕窝粥走进来:“小姐,你醒啦。姑爷估摸着你快醒了,让我去熬粥。现在正好,趁热喝了。”
南宫翊接过琉璃手中的粥,舀了一勺,吹凉,喂到狄青青嘴边。
狄青青却把头偏至一边,不喝也不说话。
南宫翊坐在一边,手里端着碗,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气氛有些尴尬。
毕竟昨日两人闹得不愉快,此时各自都有芥蒂。
琉璃见状,连忙识趣地接过南宫翊手中的碗,放在床边茶几上,打圆场道:“小姐,你就别和姑爷闹别扭了。”
狄青青没回答,想起南宫翊让宫皓月在暴雨里跪两个时辰,仗势欺人,她心里不舒服。民间传言,南宫翊张扬跋扈,目中无人,果真如此。当街纵马,他错在先,竟然还惩罚宫皓月。
这样的人,她实在不想理会。
“琉璃,不要叫姑爷,要叫王爷,这是大不敬,可以治你死罪。”狄青青别开头,严肃道。
南宫翊:“……”
“小姐。”琉璃嘟着嘴不满道,“你生病的时候,都是姑爷……王爷照顾你。明明姑爷挺好,小姐怎么看不见?”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南宫翊和狄青青同时道。
“琉璃,总有一日他会休妃,而我也要将爹爹救出来。我们与他,真的不是同路人。”狄青青叹息一声,头偏向另一边,不看南宫翊。
琉璃见状,心内感慨万千,识相地说:“王爷、小姐,我先出去。你们有话好好谈一谈。”
琉璃沮丧地离开后,房中气氛更尴尬,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已入夜,烛火闪烁,折射出满地斑驳的光影。
周遭分外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终于,狄青青打破沉默。
“王爷,我有些乏,想休息。”
南宫翊站着不动,望着她柔美的侧颜,她那么笃定他会废妃,眼下父皇也逼着他废妃,他不想废妃,但他能以什么样的理由回绝父皇。又能以什么样的理由留住她。
猛吸一口气,他几乎是咬牙问道:“你盼着本王废妃,好与宫皓月双宿双飞?你们都喜欢断案,所以情投意合?”
狄青青秀眉紧蹙,她和宫皓月不过见了几面,印象不错,谈什么双宿双飞?狄家逢难,她哪有心思儿女情长?
与南宫翊这种人是说不通的,她懒得解释,一言不发。
她的不语,更像是默认。
南宫翊顿时火气上涌,难道她不懂,离开他,狄家只会更危险。他是唯一她可信的人,她却不信。而今,他都不确定能不能保住她。
如果……
那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南宫翊冲动地扯下腰带,“啪”一声甩出很远,撞在桌上,又悄无声息地滑落。
声音惊动了狄青青,她转头,愣愣地看着他在她面前,发狠般脱下金色长袍,震惊令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下一瞬,狄青青只觉得眼前一晃,她已被南宫翊牢牢按倒在床榻上。
“你……”
未及开口,他已重重地吻下来。
她惊呆了,他的唇炙热绵软,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睁圆了眼,瞪着他放大的俊颜,他好看的眼眸闭着,长长的睫毛如扇子,一阵阵酥麻感传遍全身,令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想反抗,可双手被他反扣,动弹不得。
越吻越深,南宫翊的呼吸越发急促,此刻他已无法思考,只剩下原始的冲动,只想立刻得到她。越吻越冲动越急切,他腾出一只手,陡然松开她的腰带,想要更深一步探入。
而狄青青一只手获得自由,扬手便给了南宫翊一耳光。
“啪”一声。
像是瞬间打醒了南宫翊。
他停下,双手撑在她颈侧,心狂乱地跳着,急促地喘着气。
烛火摇曳,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一圈一圈似乎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迷蒙里。
狄青青被他压在身下,及腰长发铺满床,如同一卷精致的水墨画。脸颊晕染如霞,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被肆虐过的菱唇红肿润泽,她的衣襟被他拉开,露出白玉般的肩头,瘦削的锁骨,饱满的峰峦。
他像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瞬间清醒了。哪怕此时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侵占她,可他依旧凭着强大的自制力迫使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他在做什么?他想着,如果她是他名正言顺的王妃,如果她怀有他的子嗣,父皇就不会逼他废妃。至少,他可以赢得宝贵的时间给狄家洗清冤屈。
可是,他这样,强迫她,侵犯她,与禽兽何异?
他猛地松开她,慌乱的起身,披上外衣,几步跨至桌边,捡起腰带,他想要扣上,却几次都扣不好,再细看,他手心里竟满是汗水,不住地打滑。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她,他想,她一定更恨他了。
“你早点休息。”说罢,他夺门而出,颀长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暗夜里。
独留狄青青呆愣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雕刻繁复的床顶,只觉那一圈一圈的缠枝花纹直绕上心头。
过了好久,她才坐起来,情不自禁拉高被子将自己裹好。唇上,湿热的感觉仍在。她胡乱擦了擦,可怎么也抹不去他炙热的气息,她的心很乱,杂乱到似乎感觉不到还在跳动。
身侧茶几上,还搁着之前的燕窝粥。
她突然端起来,一股脑儿连吞带咽,吃完后尚不知是冷是热,是饱是饥。
搁下碗,她又躺回被子里,呼吸依旧很乱。
她索性强迫自己闭上眼,却仍止不住胡思乱想,脑子里翻江倒海。
一夜无眠。
次日,琉璃闲来无事在花园里逛着,见到不远处柳树下叶武正在练剑。
柳絮随风扬起,琉璃跑上前,喊了一声:“喂,石头!”
叶武停下手中的剑,石头?是喊他?
琉璃走近叶武:“对啊,就是喊你。整天说不出几句话,像个门神一样杵在王府,不是石头,是啥?我觉得你应该站在门口,当个镇宅风水石。”
叶武:“……”
“对了,王爷呢?大早上起来到现在也没见着人。”琉璃无聊地折了一枝桃花赏玩。她生得娇俏,此刻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叶武摇头:“我没见到。”
“昨晚上王爷又去西厢房睡了,喂,我说你家王爷怎么回事啊,到现在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他不是能征善战吗?把攻城略地那一套都用上啊!”琉璃一脸郁闷。
叶武:“……”
他想示意琉璃,南宫翊正朝这里走来,而且就要走到她身后了。
琉璃没懂他的暗示,依旧喋喋不休:“哎,我说,你们家王爷是不是从没有过女人啊!一看就没有经验。要我说,就应该……”
“就应该怎样?”南宫翊站在琉璃身后突然问道。
叶武:“……”说得好像她很有经验一样。
“啊!”琉璃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她脸皮极厚,赔笑道,“姑爷,早。”
叶武恭敬道:“王爷。”
南宫翊双手环胸:“本王倒是想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你家小姐的心?”
琉璃挠了挠头,坏笑道:“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首先要得到她的身子。直接按倒。”
扑哧,“咳咳咳。”叶武只差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个琉璃,简直了。果真有怎样惊世骇俗的主人,就有怎样惊世骇俗的丫鬟。
南宫翊剑眉微蹙:“本王不想勉强。本王有几件事问你。”
琉璃点头如蒜,一脸崇拜,两眼直冒光:“姑爷请讲,琉璃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武鄙视地瞥了一眼,这丫头,一脸卖主求荣的样子。
南宫翊犹豫了下,方才道:“如果,有人让你家小姐生气了,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他呢?”
琉璃“呃”了一声:“一般,很难有人让小姐生气。被她气到还差不多。”
南宫翊:“……”
“嗯,不过,要是我让小姐生气了,我就会采好多好多花给她。小姐很喜欢花,尤其是黄颜色的。小姐看着心情好,就原谅我啦。”说着,琉璃摇了摇手中的桃花。
南宫翊听完,若有所思,转身离开。
琉璃朝南宫翊背影摆摆手:“姑爷,祝你早日得手啊!”
待到南宫翊走远,叶武终于忍受不了:“琉璃,你一个姑娘家,说话怎么口无遮拦。”
琉璃执起桃花枝朝叶武头上一敲,模样率真可爱:“我家小姐都不嫌弃,要你操什么心?”
“你,小心嫁不出去。”叶武皱眉。
“为什么要嫁人?我可是要一直陪着我家小姐。怕啥?再说了,嫁不出去,还有你垫底啊。”琉璃拽住叶武衣摆,“走吧,看你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去买桂花糕,小姐最爱吃。”
叶武被琉璃拽着走,疑惑道:“什么叫有我垫底?”
“傻呀。我是王妃的丫鬟,你是王爷的侍卫。你跟石头一样闷,谁会要你?我口无遮拦,也没人要。实在都没人要,咱俩凑合一下呗。”琉璃随口胡扯道。
叶武:“……”
狄青青一夜难眠,将近凌晨才浑浑噩噩睡着,不知不觉,睡到晌午才起来。
用过早膳后,她立在风清苑前的小湖边发呆,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一阵风吹过,柳叶飘飘,点点桃花坠落,她素白的长裙亦随风飘舞。
然而迎面走来的南宫翊,却破坏了这一番如画般的美景。
南宫翊捧着一大簇花,艳丽蜡黄的颜色,硕大的花瓣,分外惹眼。他走到狄青青面前,停下脚步,将花塞到她怀里。
狄青青低头看着花,愣了,蒙了,完全不知他要做什么。昨夜他差点侵犯她,今日又做此怪异之举动。
南宫翊望着她明澈如秋水的眼眸,深吸一口气,动容道:“青青。”
这称呼,让狄青青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平时可是连名带姓叫她的。
“青青,昨夜是我冲动了。我,我喜欢你!”南宫翊一字一句说道,神情无比认真。
他该不是脑子坏了吧?狄青青站着不动,困惑地望着他。她注意到,他第一次自称“我”。
此刻,他眼眸的颜色更深了,灼热光芒似星星之火,渐渐燎原,直烧得她脸颊发烫。
盎然春色下,他嘴角微扬:“青青,我南宫翊执此一人,终身不改。”
狄青青听完,脸沉了一分。他不是认真的吧。
南宫翊长眉轻蹙,继续道:“从前我排斥狄家,不想娶你。大婚之夜的事我向你道歉。我不知你是如此聪慧的女子。这段时日以来,你已深深刻入我的心。从今日起,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之前的过错。”
狄青青听完,脸又沉了一分。不是吧,他看样子是认真的。
她忍不住提醒:“王爷,我们有约定。”
南宫翊挑眉:“约定?在哪?用纸写下来了吗?”
狄青青:“……”
南宫翊突然一把抓住狄青青的手,用力一拉,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说:“我没有与你说笑。你听明白吗?我认定了你,就绝不放手。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我会证明给你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的心,我的人。”
他的胸口烫得吓人,他的心怦怦猛跳,震动着她的手心。
他这么直白,狄青青像是被触动了,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地抓住。
气氛越来越暧昧,周遭仿佛在升温,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想别开脸,他却托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她小小的身影,离得近,他身上有股阳刚的气息,令她浑身不自在,脸越来越烫。
南宫翊见她眼眸里有一丝动容。
他缓缓低头,想要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眼看着他的薄唇越挨越近。
狄青青大窘,猛然回神,赶紧岔开话题:“王爷,是琉璃告诉你我喜欢黄色的花?”
南宫翊皱眉,好好的气氛被她破坏了。无妨,他会慢慢来。
见他不回答,她继续问:“王爷自己去买的花?”
南宫翊颔首。
狄青青轻轻扬眉,微笑着问:“王爷买花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街市之上卖这种花的特别多?”
南宫翊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于是他点头。
狄青青美眸一翻,将手中的花塞回南宫翊怀里:“王爷,这花名唤瑞霄,祥瑞入云霄之意。眼下清明在即,此花是专用来上坟的。所以街市到处在卖。”
南宫翊:“……”
帝都,皇宫,养心殿。
南宫婉彤正在花园里闲逛,她如今四十有余,依旧美艳妖娆。年轻时手段毒辣,岁月倒是磨平了她的锐气,如今只余下优雅。
她本是前朝承乾皇帝宇文鸿的贵妃,颇受宠爱。后来她的兄长南宫万海夺得皇位,创建天启皇朝。
南宫婉彤便从前朝贵妃成了今朝的承贤公主,此后,她一直都住在深宫之中,从不踏出养心殿。
她养了一只鸟,一只暹罗国商人送过来的鸟,圆圆的脑袋,有一身漂亮的羽毛,金黄色的翅膀上有着绿色的斑纹,好看极了。
最关键是这鸟会说话,虽然只是重复人说过的话。但是南宫婉彤将它当作心肝宝贝,每天都会亲自喂食。
今日也不例外,天色刚刚暗下来,南宫婉彤就端着一盆鸟食走进卧室,卧室临窗处有一只铁笼,笼子里面就是那会说话的鸟。
“娘娘,皇上说要过来看你!”养心殿门前,南宫婉彤的侍女紫秦低声禀道。
“知道了。”南宫婉彤聚精会神地喂鸟,对于皇上要来看她,没一点兴趣。
紫秦如今四十岁有余,亦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宫女,谨小慎微,做事仔细妥帖,一直侍奉在南宫婉彤身边,平时沉默寡言,只有在和南宫婉彤说话时,才会多说几句。
整个养心殿,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的确,如今的南宫婉彤早已远离是非。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而去。
“你退下吧。”南宫婉彤挥了挥手。
紫秦依言关上了房门,站在门口沉默片刻,便独自离去。
房内,南宫婉彤拿起手中的鸟食,正准备喂笼中的鸟,她突然又停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他要是推门怎么办?”她不想见皇帝,又不好直接拒绝。
她放下鸟食,走到门前,将其反锁上,这才回到鸟笼前,说道:“这样,他就不用进来烦我了!”
“他要是推门怎么办?”这只鸟居然重复起南宫婉彤的话来,“这样,他就不用进来烦我了!”
南宫婉彤听到鸟的话,笑了笑,将鸟食放在笼中的食台上,那鸟见了食物,就从笼中另一端跳了过来,去啄食台上的食物,只见深红色的喙在食台上一点,就有小半碗食物进了鸟的嘴巴。
南宫婉彤见此,满脸笑容,正要抬头时,只听得细微的“嗡”声响起,南宫婉彤的脖颈儿上出现一道血痕,很细很细。
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睁着美眸。
而后,她的头颅离开身体,缓缓跌落,鲜血四溢。
接着,“啪”一声,没了头颅的身体轰然倒地。
满屋子,血流成河……
宫皓月正在按察使府中整理档案,突然太监持皇帝口谕而来,命宫皓月火速进宫查案。宫皓月立即放下手边的工作,跟随太监进入皇宫。
案发现场外围被禁卫军封锁,皇帝南宫万海负手而立,神情阴鸷。
宫皓月行过礼之后,南宫万海手一摆,沉声道:“此案扑朔离奇,大理寺卿力荐你。说你是帝都第一神断。”
宫皓月惶恐地跪在地上,闻言连忙俯首:“臣不敢当。才疏智浅,望皇上恕罪。”
“无妨。”南宫万海示意宫皓月起身。
当宫皓月站起来时,南宫万海多瞧了他一眼,当看清他的容貌时,南宫万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温润如玉,雅致天成。像,真是像,可惜他是个男子。
宫皓月见南宫万海有片刻失神,小声提醒:“皇上?是否随微臣一同进屋?”
南宫万海脸色不佳,也不敢再进房间,他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摆手示意余公公说话。
余公公亦是怯怯道:“宫大人,门是从里面反锁的,窗子也是锁上的。承贤公主因头颅被砍而死,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作案凶器,只有地上一大摊鲜血,还有笼子中的鸟。侍卫宫女们都私下议论,非人力所能及,怕是鬼神所为。”宫皓月听罢长眉深锁。
余公公推开房间大门,宫皓月走进房间里,看着满地暗红之色,沉思片刻,对身旁的余公公说道:“显然,承贤公主死于昨晚,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余公公答:“是今晨,有宫女发现门被锁住,公主深居简出,按照公主的习惯,每日早晨,公主都会去花园散步。所以……”
宫皓月走到门边,只见门闩被外力撞断,转头再看别处,窗户紧闭,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
“皇上有令,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动过。”余公公在一旁小声地说道。
宫皓月别过头,透过门缝,看了眼外面站着的南宫万海。收回目光后,宫皓月又回头看着地上的无头尸体以及旁边孤零零的头颅,头颅脸部的表情与常人无异,并无惊恐,更显得诡异阴寒。
“公主每日都会亲自喂鸟吗?”宫皓月走到鸟笼边,看着里面空荡荡的食台,问道。
这时,或许是鸟以为有人要喂它吃东西,便蹦到了食台边,叫了起来:“他要是推门怎么办?”
宫皓月和余公公同时一惊,互相望了望,余公公的目光中流露出骇然之色。但是这还没有完,那鸟又叫道:“这样,他就不用进来烦我了!”
鸟的声音自然不是什么天籁之音,而是很尖锐的声音,直钻耳膜,听得旁边余公公背脊发凉。
宫皓月犹豫片刻,迈出房间,来到南宫万海面前,说道:“禀皇上,此案非常离奇,现场堪称完美的密室,没有任何漏洞。非臣一人之力能破之。”
“此话怎讲?”南宫万海的声音略哑,内心不平静。
“若是皇上肯许一人来助臣,此案,或许能解!”宫皓月曲身一拜,非常诚恳地说道。
“你要何人来助你破案?”南宫万海皱着眉头望向宫皓月。
“此人破案才能,犹在臣之上。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还需皇上首肯!”宫皓月回答。
“哦?”南宫万海诧异地看着宫皓月,道,“你不要同朕卖关子,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便是。”
“此人乃翊王妃!”宫皓月曲身再拜,说道。
“什么?”南宫万海目露震惊,余公公亦是震惊。翊王妃?女子查案,闻所未闻。
“王妃才智过人,前不久还帮助臣侦破翊王府的命案,希望皇上首肯,让其助臣找出杀害承贤公主的凶手!”宫皓月言语恳切,请求道。
“可笑!堂堂天启皇朝,还需女人破案?狄家的本事真是通了天!还生了个这么能干的女儿!”南宫万海突然一甩长袖,怒目瞪着宫皓月。
宫皓月慌忙下跪,伏在地上道:“臣罪该万死,只是,臣能力有限,实在需要翊王妃帮助臣。”
余公公此时附在南宫万海耳边小声道:“皇上,当年的事,皇上可还记得?”
南宫万海神情一凛,不言语。
余公公继续道:“昔日前朝皇后苏沐雨被满门抄斩,死前曾诅咒承贤公主!”
二十多年前那一幕,彻骨之痛,南宫万海怎会忘却?
苏沐雨死前翘首望天,高呼:“南宫婉彤!贱人陷害我!尔终有一日,身首异处,以命祭天!”
大刀落下,殷红的血,染遍断头台。
南宫万海闭眼回忆,佳人已逝,心恸不已。
“会不会诅咒应验了?苏皇后,她回来了?”余公公浑身直抖,声音都在发颤。太可怕了,一间密室如何作案?常理根本无法解释。
南宫万海狠狠剜了一眼余公公:“不许胡说!查,宫内凡有妄议前朝诅咒之事者,杀无赦!”
余公公惶恐跪下:“是。皇上恕罪。”
“哼!宫皓月,你胆子倒不小,敢提议罪臣之女查案。”南宫万海阴鸷的眼眸直直盯着宫皓月。
宫皓月则低头不语,
南宫万海负手而立,回望一眼血流成河,骇人听闻的凶案现场,不寒而栗,首肯道:“罢了,准翊王妃来一同查案。”
“谢皇上。”宫皓月伏在地上,拜了又拜,宠辱不惊,清澈的眸中似有微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