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禹脑子“哄”一声炸开了。血影憧憧中,他没有多想,拔剑而起,怒吼道:“狗贼,拿命来!”
玄天承眉心一皱,却不知为何一时没有动作。他反应似乎有些迟钝了,直到身边的黑衣人一把将他推开,他才勉勉强强侧身挨过。
奈何王禹并非等闲,一击不中当即变招再下杀招。他看出玄天承动作迟缓,只道机会难得,尽挑着要害下手。
玄天承封剑在前,反手抵住剑势,一个倒提轻轻巧巧别开王禹的重剑。王禹心下暗恼,又是角度刁钻一剑,谁知玄天承竟用左手抄起剑鞘别开。二人缠斗,玄天承分明剑上半分气劲也无,招式却偏偏耍的王禹眼花缭乱,左右支绌。王禹怒道:“你是看不起我!何不堂堂正正出招?”
他说这话的功夫,玄天承的剑柄击中他胸口,力道不大,对他来说侮辱性却极强。
玄天承笑起来:“又不是武英殿比试,谁跟你讲道理啊?”他趁此空隙看去,只因王禹这一发难,两边的将士已经缠斗成一团,伤亡自然难以避免。他眼尾微微发红,随即竟亲自加入战团。
削尖的枪头擦过他脖颈,带出几点血花,他的剑却已入鞘。刀光剑影中,他行云流水般掠过人群,剑鞘几个指点,便有士兵倒地。他用的都是巧劲,不见血不伤骨,人却一时站不起来。
玄天承回转身,叫停了自己的手下,旋即掠到王禹身边,一脚把后者踹下马去。不待后者反应,他翻身上马,安抚地摸了摸马的脖颈。
马儿亲昵地贴了贴他的手臂,顺从地低下头。
这一脚踢得有些重,素来好面子的王禹摔了个狗吃屎,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正想骂人,却对上玄天承冰冷无比的眼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玄天承一勒马缰,周身杀伐之气毕现。他到底是真的刀尖舔血的边塞守将,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与王禹这等太平年代富庶之地的守将是完全不同的。他冷冷说道:“绪之,我要是反贼,你出第一剑时就是个死人了。”
这便是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王禹登时脸涨得通红,捏紧了拳头。身后士兵也纷纷举起长枪,枪尖围成一个圈,对准了中心的玄天承,杀气腾腾。
血影哪里肯依,当即也拔刀出剑,护卫主上。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住手!”
原来是夏鸿正带人赶到。王禹本超过他也不算太多,却不知为何他现在才赶到。
玄天承见到夏鸿,又看到他略带慌乱的面容,心里打了个突,不动声色做了个礼:“指挥使。”
“镇北侯。”夏鸿踌躇片刻,还是说道,“陈家挟持了贱内,只让你一个人去救。多看到一个人……立刻撕票。”
到底是自己的夫人,夏鸿显然在刚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陷入了痛苦。他万万没想到叛党会劫持自己的夫人来威胁他们!可是陈家……
夏鸿平日里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在此刻突然冒出个惊雷般的想法:陈家是宁寿宫的亲信,难道这就是玄天承给自己安排的脱身之法?可看玄天承的眼中竟也有几分惊讶?难道这不是计划?他方才强行压下的紧张和害怕顿时又冒了上来,想到自己妻子可能在受苦,他就怒发冲冠。“镇北侯,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玄天承看到夏鸿的眼神,不悦道,“指挥使觉得,是本侯设的局?”
夏鸿不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他就是这么想的。
玄天承嗤笑一声,眼含悲凉:“她是你妻子,也是我同胞姐姐。”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想,但他不愿意再想下去,只道:“行。我去救她。”
他一牵缰绳,那马却被一圈明晃晃的枪尖吓到,原地烦躁不安地巅着。
那些穿着益州军装配良好的盔甲的士兵仍旧尽职尽责地举枪对着他。玄天承觉得可笑,又是无奈。
“让开!”玄天承提剑勒马,喝道。
一声令下,士兵们下意识服从命令后退一步,却又反应过来停住脚步。枪尖微微颤抖,显示着他们的不知所措。
“动什么!”王禹怒道,一边提剑指向玄天承。他作为将领被夺马无疑奇耻大辱,他又是个荣誉心极强的人,羞愧难当之后如同被开水烫到的青蛙,“谁敢放走逆贼,同罪论处!”
“王禹!”夏鸿叱骂,双眼通红,“你听不懂话?指挥使夫人被叛贼所擒,危在旦夕!”
“指挥使夫人的命和满城百姓的命孰轻孰重,不用我说吧?指挥使,大局为重啊。”王禹看到夏鸿涨红了脸又说不出话,笑了笑,又转向玄天承,冷笑道,“何况,依我看,这不过是镇北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他借此机会逃脱,回头又拿你夫人来威胁你,好将我军拿下。他们姐弟串通一气,可是把你这指挥使玩的团团转。”
“哐啷”一声,王禹的剑不知为何脱手而出,砸的他脚尖剧痛。
“你!”王禹羞恼,刚捡起剑,剑却像是有灵似的再次脱手而出,这次砸的他龇牙咧嘴,很没面子地大叫了一声。
“军人刀尖向前,身后才是自己人。同胞相残,你很光荣吗?”玄天承说完,眉头一皱,掩面咳嗽两声,声音微微哑了,“回你该去的地方,别在这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又说:“让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声音并不响,但竟然没有人敢尝试第三遍的后果。连王禹此时也忽然噤了声,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不知是谁先后退一步,慢慢地所有人都让出了一条道来。
王禹这次没有说任何话。
玄天承一夹马腹,绝尘而出。
王禹咬了咬牙,吼道:“你最好记得你的话!”他承认,玄天承最后说的话打动了他。他们都是受过武英殿正统教育的,即便十余年过去,军人刀尖向前的光荣仍然是他们心中最高的禁忌。玄天承既然还能说出这话,就是还记得军人的荣誉吧?那么,他是不是也仍然该相信他一次?
“镇北侯!”夏鸿出声,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他是有些愧疚的,他终究是对镇北侯产生了怀疑,又不得不仰仗他深入龙潭虎穴去救自己的妻子。
“姐夫。”玄天承回头看向他,却换了个称呼,“姐姐会平安回来的。”
*
事实上除了少数几个大官,泗水城里是没有多少人真的认识威名远播的镇北侯的。玄天承没有乔装,骑着王禹的战马招摇过市。
方才不知何时消失的洛逸又不知何时已经与他并驾齐驱,简短说道:“夫人被带到了双桥沟一带。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们支援无法及时到位。”他顿了顿,说道,“虽然夫人是你胞姐,但我个人不支持你去。这不在我们计划内,太危险了。”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很冒险,但若是一切如我所料,双桥沟却是对手送我的破局点。”玄天承目光沉着,“你且按我说的,带人去湖边和林间等候。陈家那边来不及弄清楚,就按之前安排断个干净,这把火千万不能烧到宁寿宫。”他虽然不知为何陈家会愿意代替襄阳侯出面,但连夏鸿都会联想,旁人自然也会联想,镇北侯、陈家、宁寿宫沆瀣一气。无论如何要先撇清宁寿宫。
“那双桥沟的埋伏?”洛逸最为了解玄天承,听他的安排便已猜到他的三分用意,顿时面色凝重。情况太过紧急,即便是血影也没有办法查清对手到底有多少手段。他将所有人都调去他处,是真的要独自去赴险!
“全部撤走。”玄天承道,“我们的人不多,没有必要折损在这里。”对方必然已经占领战略制高点,血影要埋伏必然会付出代价,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洛逸听他这话,便知道再劝无益,于是沉声道:“我们大家在山下等你。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