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鳞狼得到允肯,登时身子猛地一抖,身上的鳞甲一片一片从玄色黑毛中伸展而现,仿佛有无数盔甲铁片彼此摩擦碰撞一般琳琳琅琅,就见它身子寸寸暴涨,愈发巨大,面相也更为凶悍,不过数息时间,一头浑身散着诡异磷光的巨狼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四足大尾,玄毛如刺,蓝焰鳞甲,牙比钢刀……真的是楼不与提到过的焰鳞狼,难怪在冰原没有寻到,原来是被这小子收服了吗!!”桓孟才眼神愈发地难以置信,太叔京一个凡人怎样也看不出有什么高深道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些大妖是如何会听命于太叔京,而且焰鳞狼虽然看上去凶悍,但也一样没有了一丝妖气,这就更加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听闻凌云宗和星罗府都有隐藏修为,免得招摇的术法宝物,这小子不知又哪儿来这一身灵兵,绝非寻常人物!
若真是如此,那日他藏在天狼府内锻造锤打,声如雷霆,只怕是假借锻铸之名练法,好为前往极北做些准备!”
他越想越是认定事实就是这样,否则无法解释那么多的术士,其中还有狂尸坊的几位高人,包括段沉天在内全数死在这冰天雪地的漆黑之中,虽然段沉天最终是被老猎帅战煞凝箭,一击射杀,但他化身妖鸟狼狈逃出的时候怒声恐吓可是被桓孟才听得一清二楚,他更清楚若非是被击败有性命之忧,段沉天何至逃命?
旁人不修术法,以为术士不过是会使些搬运唤风弄火小术而已,只要武力过人照样可以击杀,而桓孟才自身虽不修道,但修为眼界却是不低,最清楚段沉天这种修为的宗门修士秘术高深,莫说是三兽将这等勇力超强的凡人,就算是眼前这两头大妖灵兽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还会反而被他炼化!
就是这样一位仙道修士,却落得重伤而逃,反被赶出射杀,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他是被同道中人击败,因此不敌,太叔京定是宗门子弟无疑!
桓孟才回过神来,只见一众燕人,战战兢兢,昂首仰望,眼神中充满了畏惧,人群里一片纷乱,有些恐慌,但仔细一看,他们的眼神并非完全是恐惧,准确来说,是敬畏,是一种瞻仰神明的敬畏,是桓孟才以为在燕人脸上永远不会看到的发自内心的崇敬之情!
燕人们虽然见到焰鳞狼巨大的真身极为惊讶,但同样的,他们对于自己部族的图腾也一样忠诚,并不会就此倒向跪拜,老猎帅看着焰鳞狼的眼神闪着一丝光亮,便沉声对众人说道:“蓝王数月之前派天狼将军与太叔少侠秘密前往极北祖脉,彼时永夜堡震动不断,是有南人死不甘心企图盗掘猎杀我们冰原子民的图腾圣兽,他二人正是为此,为了我们诸部的祖脉和图腾不被南人破坏杀戮,才不避风险北上,这个事情本帅与蓝王不愿告诉你们,太叔少侠和天狼也不愿意告诉你们,那是因为只要对冰原诸部有利,能让燕人安生,他们不图你们感激!
可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竟然会用斧头去砍向自己的恩人,就因为他杀了一个可能被南人术士操控用来杀戮你们的怪物!”
有人道:“那不是怪物,那是黑银部的图腾,是祖先,怎么会被南人术士控制?”
“那就是怪物!”老猎帅怒道:“这些雪兽图腾,个个体型巨大,凶暴无比,它们有的会说人话,说的都是要你如何去供奉献祭,它们有的连话都懒得说,那是因为我们就是他们的食物和奴隶!
我问你们,你们会对食物和奴隶多说半句话吗!?”
另外又有其他部族的人说道:“可是我们诸部的传说和习俗都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都是它们的后代,子民,得到图腾的庇护才能繁衍后代!”
“我们燕人的习惯从来不是看谁怎么说,而是看它们怎么做!”
老猎帅微微一怔:“蓝王,你怎么下来了?”
“蓝王来了!原来蓝王没事!”燕人们看见蓝王下了岩层,只纷纷退让道路,让其和三兽将一起进入人群,并没有像神陆国家那样惶恐下拜,蓝王则和萧南雪三人一起穿过人群,就和普通燕人一样,因为他也知道这是数月以来在迷雾中生活的燕人和诸部子民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下来,不想与他们有什么距离感。
“蓝王,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蓝王穿过人群,和老猎帅站到一起,答道:“我们冰原子民,从来不相信任何虚伪的谎言,只相信勇士的勇敢,和自己的实力,这一点不分部族,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
可是,为什么你们就对各自部族口口相传的传说就深信不疑呢?”
燕人们经此提醒,回头想想还真是这样,对于自己的图腾圣兽,所谓祖先灵魂的归处都只是口口相传的传说,若是无人提醒,他们深陷生存危机和厮杀,自然也不会去想,那是因为想也无用,可是如今他们有了闲暇余力,再这么一想,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蓝王问道:“我们冰原人先前诸部厮杀,食不果腹,极少有人能活过四十,这么短的寿命,对过去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了解?
我们不必去听族中传说,我只问你们一件事,就能见到真伪,你们各自族中最后,以及早前见到图腾圣兽和祖先化身的时候,都是在什么情况下,都是要你们去做什么?”
“我们也先部的鸟灵最后一次显灵是要我们供奉一个刚刚出世,相貌特异的小孩,要我们在祭坛上挖开耳朵,捣出脑髓!”
“我们仇荒的祖宗据说是一头四臂雪怪生下的巨人,一出生就差点被其他兄弟吃掉,可是我们祖宗力量很强,打死了好几个兄弟才逃了出来,从此再也不敢回去极北,所以我们只供奉巨人祖宗。”
太叔京听得一愣:“四臂雪怪生下的巨人?那不是啸雪魔?”他想到此处,心中冷笑:“只怕所谓生下的巨人也不过是个身形高大的冰原人类而已,所谓一出生就被兄弟围杀,只怕是雪怪在捕食人类,他们的老祖宗拼命逃了出来而已。”
仇荒部这还算没瞎信昏头,去供奉啸雪魔,起码祖宗没有认错。
呼延红目光微凝,开口冷道:“我们呼延部的图腾是一只极夜血蝶,我们呼延部每代更换族长首领都要大祭,所有族人都曾见过。”她看向蓝王,带着一些愤恨,续道:“我们呼延部死抗燕部,实力和人数大减,我的父亲,呼延部的先族长也死在战场,那时候我们人数不多,勉强举行大祭,可那血蝶还不满足,认为我们呼延部就要灭亡,想要把我们全族的血都吸干!”
在场诸部燕人闻言一惊,乱糟糟的议论了起来,大祭不稀奇,可是怎么呼延部就要灭亡了图腾居然要反过来抽干他们的血呢?
他们心里都想着:“呼延红最是反感燕国和蓝王,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敢对外人说,她肯定不会突然就帮蓝王说假话。”
“夜蝶,那后来呢?是不是圣兽放过了你们?”有人还带有一丝幻想地问道。
“放过我们?呵呵,呵呵呵……!!”呼延红又笑了起来,她一笑,太叔京心里就发寒,便听她狠狠道:“我是呼延部新的首领,这怪物要吸我族人之血,我自然要把它杀了!!”
“杀了!?这……”人群又慌乱惊讶了起来,亲手杀图腾圣兽,这不是自取灭亡?
“杀了!不杀,我呼延部就要灭族,杀了这些怪物,我们才有活路!”呼延红话音方落,只听在场的呼延部和夜蝶军齐齐高喊,都道:“血蝶食我,不杀必死,杀之能活!杀!杀!杀!!!”
他们的喊声震撼了所有人的内心,这是他们心底的声音,如今还活着的呼延部多疑诡诈,不信任何外人,最大的原因还是被自己的图腾背叛,险些灭族,能够相信的只有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被呼延部的喊声感染,部族们纷纷回想说起自己见到图腾和祖先的经历,发现但凡这些图腾降临,必是献祭索物,去办极难之事,还不顾他们死活,要他们做出各种常人难以接受忍受之事,血腥残暴,更动辄以全族灭亡,逝者之灵相要挟,从未保护呵护过他们!
就算是桓孟才听在耳中,也是连连摇头,叹道:“彼等图腾皆是妖异孽畜,只存兽性毫无人心,你们供奉它们,等同于是自入虎口,送与它吃……”
雪燎原冷哼一声,太叔京见机赶忙跑到腹甲上面,将她抱在手中,悄悄跳了下来,雪燎原人形就是个孩子,被她抱了下来觉得还挺好玩,便不反抗,任他抱着。
又有一些部族叫道:“你们的部族可能都是怪物没错,但是我们的图腾和祖先从来没要求我们什么东西啊。”
焰鳞狼忽然开口,声音甚大,说道:“极北冰原很多妖兽和你们人类一样都在互相残杀,你们的图腾没有索求什么,多半是先后被其他妖兽吃了,我可以作证。”
“大家都听到了,这些图腾,活着要吃我们的血肉,死了要骗我们供养,我们冰原子民活到今日,根本没有靠这些怪物半分,全是我们自己在艰难求生!像闇明蛛,鸟灵,血蝶这种怪物,拜它何用?它们就和永夜风雪中拖走我们亲人的狼群,藏在冰层之下凝视窥探要把我们拉到冰下的雪怪和冰蜘蛛一样,都是威胁我们生存的怪物,我们就应该把它们赶尽杀绝!!”
蓝王貌如阳光少年,可声音雄浑,言出有力,每一句话都直击冰原人的内心,这是作为外来者的太叔京无法做到,也无法言说的原因,因为不了解。
有人还不放心,问道:“那这狼祖的后裔就不会和其他的怪物一样,要吃我们,胁迫我们吗?”
燕人们的生存智慧是切切实实千百年积累下来的,他们一旦跳出束缚,理解了情势,很快就能判断潜在的威胁和对手究竟在哪里,如果所有的图腾都要吃人索取,那么焰鳞狼这个所谓的狼祖也不例外,他们并不知道焰鳞狼被太叔京化尽妖气,险些消亡,如今虽然还有大妖意识,只要善加教化,日后凶性不复,自然不会和妖异一般。
萧南雪此时上前说道:“本将与太叔少侠同在极北祖脉寻到狼祖后裔,它那时正在守护我们燕人的祖脉,对抗其他妖兽,之后身负重伤,幸有太叔少侠及时赶到,助它杀死了啸雪魔,它听闻我们冰原子民的苦难,受到南人威胁,才化作小狼随本将回来,你们在这几个月内可听说它犯下索取了什么东西吗?”
燕人和军士们彼此询问,而后都摇了摇头,并未听过出现什么其他怪事,而且焰鳞狼被萧南雪赶去幼狼营,因为害怕责罚,训练一丝不苟,小狼崽子都很听话,这也被军中之人看在眼里,确实没有异样,倒是她这样给焰鳞狼说圆抬高,这妖狼心里竟然还有了一丝感动惭愧,心道:“反正我现在也不必吃什么东西,这些人类肯供奉我一些牛羊肉食那也罢了,毕竟这个女人和那小子确实信守约定。”
诸部一片议论,都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信奉焰鳞狼作为图腾,蓝王知道强逼众人,其势必反,便笑道:“狼祖的后裔以后就在永夜堡生活,我刚才说过,我们冰原子民做事,只看它如何做,不管它如何说,你们信与不信,是否供奉,都随你们,但只有一点,我决不允许你们再供奉信仰那些吃人的怪物!倘若狼祖的后裔在我永夜堡食人索物,你们尽管来告,我亲手宰了它!!”
“这个蓝王不愧是和这女人同族血脉,都是狠人,看来我当了这个狼祖,以后还要小心,否则性命不保……”焰鳞狼心中暗道。
“桓国师,太叔少侠,二位想不告而别么?”
蓝王淡淡一笑,只见这二人一个探头探脑想往人群里钻,另一个暗中作法,准备遁走,然而桓孟才很快就发现自己法力不济,跟老猎帅接触的时间过长,这下一被发现更别想走。
这二人只得尴尬回头,战战兢兢地赔笑。
“我另有要事要与二位详谈,夜蝶将军,鬼熊将军和老猎帅都留在这里维持秩序,不要让余党有作乱之机,天狼将军随我与二位回殿吧。”
老猎帅行了个礼,又问黑银和月乌部的族人如何发落,蓝王带着三人迈步离去,朗声道:“黑银部作乱是其族长黑银俊风及其亲信所为,不知无罪,族名保留,仍居永夜堡,其族人,牛羊与领地此后交由夜蝶将军管理。
月乌部兴风作浪,挑拨是非暗通邪道,原本该杀,但夜蝶将军和天狼将军军令在先,本王再加一条,一月之内肯主动出来投降之人免其死罪奴役,天狼将军下辖没有族人,那么这些降人就全部并到她的名下,号天狼部,一月之后还有顽抗之人,三兽将合力围剿,不得放走一个!”
众人喝道:“蓝王仁慈——!”
萧南雪难弗众意,不好当面回绝,也只得跟着喝了一声,四人上了岩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