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京猜的没错,夜天行确实不仅仅是为了道谢才把他叫来这里。
“贤侄可知商公子来紫烟城原本所为何事?”
“他是专程来提亲的吧?”
夜天行微微点头:“是的,其实老夫之所以有意撮合晓灵和商公子,并不完全是被邪罗剑鬼附身的缘故,起因是十年前有一名少年武者来紫烟城造访,邀老夫切磋武艺,不曾想那少年年纪轻轻武艺甚高,我与他斗了半日之久,不慎中了他掌中暗劲导致体内真气走岔,终究还是败了。”
太叔京道:“夜姑娘与我提起过,也是因此她才萌生了习武的念头。”
夜天行续道:“那之后老夫受了内伤,没想到自己数十年未出江湖竟成井底之蛙,在那之后老夫一怒之下便闭了城门不许随意出入,自此便是心灰意冷,心魔怕是那时就有了。”
“那人从何而来?”太叔京有些难以置信,夜天行武道已经是易筋之境,称得上一方宗师,且家传武功数十年的功力在身,可以说数百里再无抗手,况且夜晓灵说过,便是其余的老前辈也未必胜过他,竟会败给一个少年武者?
夜天行站起身,缓缓走到堂前,若有所思地望着星空:“老夫并不知他的来历,那人只称是神陆来的。”
“神陆?”
太叔京在山中只在太奶奶训他之时听过神陆,但他自小在天绝山长大,这紫烟城中也是生平头一遭,所知有限,根本不知道神陆是什么地方。
“神陆,便是山外的世界,纵横数万里,有山河湖海,沙漠草原,有许许多多的人和城市……”
太叔京:“……”
太叔京静静地听着夜天行所描述的神陆天下,他平生行至最远也不过至此,从未想过山外还有更辽阔的世界,夜天行口中的山外世界更是超出了他这十八年来一切所见所闻,某种欲望在他的心中被点燃了,他想去看看那些鬼斧神工的自然奇景,那些遍布神陆的诸国文明,还有那辽阔天地的未知一切都是那么吸引他。
夜天行慨然:“世上的能人有如天上繁星,老夫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雄心和勇气,对老夫而言那些都不如紫烟城的安宁和晓灵的终生重要。”
太叔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走到堂前,看着同样的星空,他明白夜天行在被神陆武者击败以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也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究竟能不能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紫烟城和女儿需要一个更有力的保障,所以夜天行选择铤而走险拔出了邪罗剑。
但随着剑中邪鬼日益贪婪壮大他发现自己愈发控制不住心里的恶鬼,邪罗剑鬼早晚会毁掉这一切,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方法,和不周山仙门凌云宗结亲,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保护城中百姓和女儿,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夜天行收回目光,偏头看向太叔京:“贤侄你比老夫更清楚,晓灵她……”
“别说了。”太叔京打断了夜天行的话:“夜城主你也清楚,我此来只为取剑,是绝不能留下的。”
“邪罗断剑老夫可着人送回。”
太叔京不等夜天行说话,转身正容一拜,道:“山中长辈向来不见外人,终身大事未经允可晚辈实不能擅自做主。”
“也罢……”夜天行无奈,回到堂内坐了下来,叹道:“贤侄既不能做主,老夫也就不再强留了,邪罗断剑老夫已命人严加看管,贤侄随时可以带走。”
“多谢夜城主,晚辈告辞。”太叔京转身离开。
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若说完全不动心那是假的,但他明白如果答应便要留在紫烟城,也许就是一生,他想去看看神陆天下,而不是一生留在城里,至于酒鬼爹和太奶奶同意与否也是未知数。
何况那天夜里,商丙元随意施展一点道术自己就难以应付,太叔京再傻也看得出来自己还很弱小,太奶奶说的对,一辈子待在山里坐井观天有什么用?到头来连个聚灵辟谷的贼道士都能把自己杀了。
看着太叔京走远,夜天行咳了几声又回到了自己房中坐下。
“倒是个秉性不错的小子。”夜天行笑道。
夜天行其实已然没有把女儿嫁给凌云宗的必要,因为邪剑已被斩断,紫烟城的危机已经安全度过了,把太叔京叫来除了确实想把夜晓灵托付给他,也是试探这年轻小子是否能在权势和美色面前守住本心罢了。
太叔京的拒绝他虽然感到意外,却反而很中意。
翌日清晨,太叔京趁商丙元伤势未愈不能动身,背着剑匣早早便到了后堂准备辞行,夜天行得知他要走,立刻通传全城军民都到城门等候,夜天行亲自领着夜晓灵和大批兵卒家将一路送到城外,大道上一度水泄不通,人人都想看看斩妖除魔的少年英雄。
夜天行道:“此番多亏贤侄救紫烟城上下与水火呀。”
太叔京止步,拱手道:“不要谢我,我本就是来取剑的,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哼。”夜晓灵对太叔京白了一眼:“我爹稍微夸你几句还当真了?”
其实夜晓灵心里最清楚这次的事情全靠太叔京才能解决,只不过看不惯他得瑟的样子嘲讽几句。
“呵·呵。”太叔京怪笑反呛:“我和你爹就是客套客套,妳懂什么?”
“你!”
夜晓灵嘲讽不成反被嘲讽,气得瞪眼。
“你什么你,我把妳爹安然无恙救了出来,欠妳的情早就还清了,妳还得谢我咧。”
“?”夜晓灵奇道:“谢,谢你什么?”
太叔京一挑眉,笑道:“小爷还没让妳以身相报呢。”说完拔腿就跑,这小泼妇脸皮薄,不追上来打才怪。
结果不出所料,还真的追了上来。
“小贼你给本姑娘站住!”夜晓灵跑得并不慢,只是太叔京抢跑了一阵,她气急败坏,满脸羞红,追着追着忽然把裙摆提了起来。
太叔京一边跑一边叫道:“妳这小泼妇,知道自己追不上,居然提裙子勾引我?。”
“谁勾引你!”夜晓灵骂道。
只见夜晓灵提裙,竟从腰间抽出一条二丈多长的青索,劈面呼啸而来,那青索照在日光之下犹如一条雪白大蟒,乍看之下和她雪白的手掌融为一体,仿佛那大蟒是从她手上伸出来的一样。
破风之声迅速逼近,太叔京侧身一闪,那条青索便从离脸毫厘之间的距离激射穿过。
“啪!”一声风响,青索如同活物一样,复又倒卷而回,太叔京顺势后倒,青索又在他原先喉头的位置呼啸而过。
太叔京马上翻身跳起,一脸惊愕看着她。
看不出来,这丫头这么厉害?
夜晓灵没再追赶,已将把青索收回手中,只见那少女遥遥站在秋风之中,身侧落叶缤纷,一片片落在长发肩头,好一副侠女摸样,夜晓灵神色肃穆,拱手行了个江湖礼:“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微风吹起秋叶,太叔京看着夜晓灵如画一般,似乎明白什么了什么,也正身正容拱手回礼:“江湖再见!”转身大步而去。
夜天行一直在身后负手慢行,此时方才走到身旁,看着远处已大步而去的少年,再看自己的女儿,仍是保持那副姿态,立在紫檀林秋色之中,眼中泪光闪烁,依依不舍,便知女儿倔强,是绝不肯亲口说一句挽留的言语,才以这种方式送别。
“他走远了。”夜天行叹道。
“我还能看见。”夜晓灵答道。
夜天行又叹:“只要妳开口,兴许那小子就留下来了,何必呢……”
“那小贼……他不会为女儿留下来。”夜晓灵断然道:“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我早就知道的了。”
夜晓灵说完这句话,霍然转身,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夜天行再看远处,负剑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紫檀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