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灼也静静听着,便听萧南雪说道:“我父亲的拳头攥得咔吱作响,把那些越兵都给吓住,最后却只是无奈地看了我们一眼,便束手就擒被他们带走了,只留下一句“等我活着回来。””
太叔京和震灼听了都大为疑惑,急道:“你爹既然是个中强手,打杀几个狗兵丁又算得什么?为什么会跟他们走!?后来呢?他回来了吗?”
“他若是回来,我便不会在此了。”萧南雪神情愈发伤感:“他走之后,只剩下了我和我娘互相支撑度日,我娘只是个普通的山村女子,当年也是被我父亲路过救下才有了我,父亲被越军带走之后整整三年杳无音信,我娘思虑过度,身体也不是很好,一天比一天虚弱,不久,也去世了。”
太叔京听得心里愈发酸楚,他想起自己也是自小就没有见过娘亲,酒鬼爹终日买醉,几乎不管不问,虽说如此,毕竟还有太奶奶时常看顾,太叔德虽然买醉,终究还是有胜于无,而萧南雪却先后失去了双亲,她还能如此坚强地活到今日,有了如今的成就,着实令他发自内心的钦佩。
萧南雪神色黯然,接着说道:“后来燕越边境时常交战,三不五时便有流寇败军前来劫掠,村子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老弱还在村里。又有一天,村子里又来了一伙败军,可我们实在没有东西可以给他们抢了,于是那些败军恼羞成怒,便开始烧杀,村里就只剩下我一个年轻小辈。”
“混账!”太叔京听到这里忽然气得起身,抓住萧南雪的肩膀猛地摇了几下:“妳为什么不走?妳的父母都已经不在那里了,妳为什么留下?妳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如果连我都走了,村子里的老弱怎么办?他们都会死,我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太叔京大声吼道:“那也和妳无关!那些败军什么都做得出来,妳若不走,那岂不是……”
只见萧南雪面容冰冷,没有一丝悲喜,冷冷说道:“也许你才应该叫‘冷血傻子’而我,天生就不懂抛弃弱小自我求生之道。因为……自生者,必死!”
“我的确险些遭到败军的侮辱,但我在危急关头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败军,我发现他们其实不是人,而是两足站立的野兽,既然是野兽,我便可用父亲的长矛将他们一个,一个,一个接一个地刺死,之后我一度疯了一样拿着长矛去杀那些败军,可是结果呢?婆婆,村民,孩子,他们全都死了。”
太叔京停止了动作,沉声道:“那也不是妳的错,错的只是那些作恶之人,妳能自保不被侵犯,已经是万幸。”
“万幸?呵呵,哈哈哈!”萧南雪在面具下神色凄苦,却忽然冷笑不止:“这就是我的错啊,这不止是我的错,更是我父亲的错,他那么强,却不出手保卫家人,甘愿被擒,而我,明明可以早一点下手,如果我一开始就能下手杀了那些畜生,也许大家都不会死,太叔京,你常说我不顾自身去为旁人牺牲,实则差矣!而是因为我从那之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定要抢先出手,以杀止杀!”
太叔京脑中轰然:“以……杀……止杀?”
震灼在剑中一直沉默不语,她虽然也很惋惜萧南雪的身世,但听到这里,还是摇了摇头,心道:“以杀止杀,只能让所有人第一时间便去杀掉一切潜在之敌,如此行径或可一时得利,然而其后必绝。这丫头外表看似冰雪一般,内在却是燃烧着熊熊复仇之火,已然近魔矣……”
萧南雪声音愈发激动:“不错!只要我能先人一步杀死敌人,就能救下之后有可能会被敌人杀死的所有人,永绝后患!只有让我来动手才能解决威胁,只能是我!”
太叔京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萧南雪,妳要明白,一个人,首先要为自己的性命负责,起码他们要自己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而非连蝼蚁不如,妳口口声声,自以为是为了保护弱小和重要而出手消灭隐患,其实妳只是为了自己!”
萧南雪蓝瞳一凝,喝道:“你胡说,我为将数年以来,旁人只道我处事公正,杀敌奋勇,却不知我每杀一个敌人都是为了保护冰原子民,从未滥杀无辜,更从未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你说我是为了自己!?”
“对,因为妳身先士卒,奋勇当先,其实是因为妳害怕失去,妳不能接受熟悉事物的逝去,妳更怕承担可能会害死别人的过错,所以妳动手了,妳为了避免自己犯错,而先一步消灭一切可能造成威胁的敌人,甚至都不肯直面这一点,是以妳要‘以杀止杀’!”
萧南雪心头一震,登时目放蓝光,无明长刀铮然出鞘,杀气毕露,这杀气扑面而来,吞噬太叔京周围的空间,比风还劲急,比雪还冷,原本已经缓和的风雪立刻狂暴起来,她蓝眸凝着骇人寒光,隐在风雪之中,连战煞都变成了几近黑蓝之色,与先前那静谧之美相比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震灼剑登时亮起紫光,便听震灼在剑中急道:“你小子疯了不成,你难道不知这女将军看似镇静无比,实则乃是压抑内心,已近魔道!为什么要诱出她的心魔!?”
“因为我和她不一样,我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想,我只会说出事实!”太叔京凛然不退:“冷血傻子,妳为了别人的生死而把自己压抑成这个样子,真是自欺欺人,妳以为妳是谁?还把其他人的生死完全转嫁到自己身上,何其可笑!
岂不闻,人不自救,天亦弃之,世间固有善恶,只是无愧本心而活,妳号称以杀止杀,其实只是为了掩饰逃避而已!”
萧南雪此时幽幽站在风雪之中,明明很近,却看不分明,形似鬼魅一般,震灼在剑中急道:“住口,别再说了,这女将军怕是要心魔化生,快走!”
“我就不信,这冷血傻子还真敢斩我不成!”太叔京哼道。
震灼又吼道:“愚蠢!人之一物,混沌不定,乃善恶共存之族,她便再是刚正不阿之人,情义交心之辈,一旦触动心里那些阴暗,杀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换句话说,那便是人的内心都是需要一定的要素和自我认知才能得以确立,一旦自我认知方式被挑战,被拆解,要么是自我崩溃,要么就是毁灭挑战自己的事物,让自我得到再次确立,而现在,太叔京就是这个挑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