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锤打直至夜半,那长发女子回到府中,被锤击声搅得辗转反侧,硬是无法入眠,忽的一下坐起身来,大声骂道:“那该死的小子,我真该杀了他!”
府中亲卫连忙跑来问安她看着面前两个人更是恼火:“你们俩个废物!连个人都制不住!”
“属下无能,请将军降罪!”
那美艳女子漠然注视二人,脸色阴晴不定,思来想去,还是摆摆手让他们退下了。
她从床上起身,往外面走去,望着天上的风雪和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可惜我部族人才凋零,杀一个便少一个,我又能如何降罪呢……”
那女子刚一走到外面就见远处天狼将军府中露台上红光熊熊,被这红光一照还能看见烟雾升腾,火花飞溅,声音更是铮铮作响!
“将军府竟然失火了?不,不对,露台上什么也没有,生火且难,何况失火。”她心里虽然知道这锤击之声八成是太叔京正在锻打,可绝想不到是这番奇景,那少年在烟幕火光与飞雪之中赤身锻打的姿态犹如蛮荒中走来的火神,那根本不是冰原上该有的样子!
那女子美眸一凝,倒也没看多久便厌了,只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回自己卧室,再不管这些声响。
这如阵阵雷霆的金铁爆响岂止是她听见了,往大了说,永夜堡上下十六层还不算岩壁之下的普通部族和守卫城墙的燕军们都听得是真真切切,声如山崩一般,最要命的是那个南人小子竟似不知疲倦,久久不停。
太叔京趁热打铁,千钰诀正炼到紧要关头,当然不肯停下,萧南雪看见那无数火星落在他的身上,微一烧灼便消失暗淡,根本不知道那其实是金铁矿物的核心精粹被他打了出来,落在身上其实就是被太叔京的千钰诀吸收进去了。
这种时候往往修习千钰诀之人,本身就是个熔炉,既是融入,又是铁胎,锤炼诸般金铁之时自己身体也在时刻发生变化,而且太叔京发现自己的灼息愈发激昂猛烈,恢复极快,玄铁虽然正在急速冷却,但被太叔京锤打,不断升温,竟然大大延长了冷却的时间,锻打久了还有愈演愈烈之势,烟雾不断地升起,如同还在火中。
这才是雪燎原懒得帮忙的其中一个原因,太叔京的千钰灼息经过百炼钢,镔铁已是非常地稳固刚烈,又在两年前被燎原雪火焚身不死,淬成钢躯铁骨,他的灼息深得雪火之性,一旦燃烧起来不尽不灭,高温能够持续许久!
眼下便是如此,那玄铁经他锤打,雪火灼息不断累积持续升温,竟然与冰原之寒互相抵消,一边冷却一边熔融,正如太叔京当年一般,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玄铁如此精炼锻打,已经远远胜过前人能为,也从未有人如此冶炼过,只有他才能做到!
萧南雪已经足够镇静,但眼看那黑色玄铁竟然被砸的越来越薄,原本赤红之色居然已经开始从底下慢慢变白,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知道,太叔京自己也不知道,他眼下只是一门心思锻打玄铁铸锭,要不断锤打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在他看来,这都还没开始造矛呢,只是准备工作罢了。
他能废寝忘食,其他人可忍耐不住,个个都困得连这锤击声都充耳不闻,昏沉睡去,萧南雪则在一旁始终注视,她没有倦意,平时行军,半月不睡也是常事。
太叔京只觉浑身肌肉愈发精实,灼息很快恢复完满,多得用不完,他知道自己储存不了太多灼息,便尽数散于全身用以锻打,劲力倍增,隆隆之声愈发响亮!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玄铁已被锤得知剩下一小半,通体雪白,那是温度极高所致,太叔京锤到后面,劲力增大,热量也提高极多,连新的铁砧,和他自己带的铁锤都已经被这雪白的玄铁锭高温熔得软化!
“连镔铁锤都已经不济事了?”
萧南雪看着玄铁火热雪亮,已被压得极薄,道:“我要的是标枪,而不是铁片,再这么下去,恐怕只剩一片了。”
太叔京点头称是,停下手来,又道:“妳怎么还没睡?”
“你在此炼铁锻打,响动胜于雷霆,谁能睡下?”
太叔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旦开始冶炼就顾不得时辰了,现在过了多久?”
冰原上没有日夜交替,也看不见星光,抬眼望去只有暴雪寒风,神陆的计时方式在这里是失灵的,不过燕人会根据自己圈养的牛羊和白狼来判断时辰,萧南雪则是待久了,完全不用这些方法就能算出大概过了多久。
“从你开始动锤,大约已过了三日了。”
“三日!?”太叔京大惊,他沉醉其中,竟然完全不知,连忙开始动手取下已成雪白之色的玄铁锭打造标枪。
一回头才发现,不少燕人都围在露台下面围观他冶炼呢!
“这南人有把子力气啊!!”
又有燕人女子,极为强悍,也是哼了一声,气粗如牛,也称赞道:“南人这样雄壮,领回家来肯定能生出更健壮的儿子,那时候就不怕灰狼吃自家牛羊了!”
旁边也有男子,只道:“妳别想了,这南人已经是天狼家的男奴了!”
那燕人女子恶狠狠地蹬了一眼,愤然离群,骂骂咧咧:“天狼的男奴怎么了?老娘早晚凭本事抢来!”
太叔京哑然无语,燕人的思维方式他真是不懂,可萧南雪也瞪起他来,好像这些闲话都是太叔京招来的一样。
他不敢说话,只得埋头将那玄铁锭尽数融了用来造矛,那些玄铁锭本就已经是熔融状态,温度极高,再经炉火灼息一催,化得更快,雪燎原这时跳到炉前,嘭得现出虎身,围观的燕人们登时又是一惊。
“这是什么雪兽!?”
其中不乏有从前线回来之人,便对旁人解释道:“这是太叔材官从南边带来的猛兽,叫做虎,比十几头灰狼还厉害!”
雪燎原虎口一开吐出一道火柱,与那玄铁锭一般颜色,就见那熔炉上面的烟口,和下面九个通气小孔如莲华一般同时喷出白火,紧接着热浪爆散开来,众人只觉无比炙热,纷纷退到数丈之外,天上的暴雪落到上方登时消融,连水都没有落下,将军府前只有白焰升腾,如龙狂舞!
与此同时,岩壁最上层的大殿露台上,也有一人在往下看,正是北燕蓝王。
“这可是手段非凡啊,连我都能感到热气升了上来,楼老板,你们南边寻常一个铁匠都有这种本事?”
楼不与在蓝王身后,他对太叔京打铁并没有兴趣,只是被蓝王问得有些哭笑不得:“神陆能人巧匠极多这是不假,可天狼将军带回的这位是个异数。”
蓝王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道:“何异?”
“呵……明明是足以斩妖除魔,力能纵横天下的先古遗族,却成了甘居平凡的铁匠,异,大异呀……”
“这可有趣了,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楼不与负手在后,摇头叹道:“知之甚少,不过我与下面这位,倒是有些缘分的。”
蓝王不以为意,只爽朗地笑了笑:“神陆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还有连你也不知道的事情。”
“非在下无能,实乃是天机无从而知。不过蓝王今日召我来应该是想问南越使臣的事情吧?”
“楼老板知道的事情毕竟不少。”蓝王仍在兴致勃勃地看着下面,问道:“使臣已在路上,你可知来的是谁?”
楼不与笑道:“桓孟才,此人年轻有为,城府又深,树海山王既然是派他前来,这和谈恐怕不易,说不得,蓝王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蓝王闻言大笑几声:“我战胜之国肯与他和谈,竟然还要付出代价?有趣,有趣!那我就到时候看看此人究竟能让我们燕人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