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京早已习惯日常与夜晓灵拌嘴闲聊,忽不见他人影心里难免想念,一算已过日落之时,而夜晓灵还是没有出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小泼妇一定是出事了。”
目光顺着铁栏左右看去,此处果然是地下,一条廊道长长延伸,两侧皆是空牢。
“还好林子里那丫头扔的东西小爷捡了几个漏,正好派上用场。”太叔京从怀中掏出一支短钗,探进镣铐之中,这锁眼不知多年无人用过,也没有保养,里外满是铁锈,太叔族虽然号称铸剑师为主,然而冶炼铸造铜铁兵刃诸般器物却是日常,更于天下诸物无所不窥,换成旁人莫说一支区区短钗,便是真有钥匙也未必能开。
“咔咔咔”三声,手铐,脚镣,牢门接连打开,以防万一,太叔京先探出头看了看,确认空无一人才往外走。
见廊道极长,无怪夜晓灵初下地牢找了那么久,廊道的尽头处有绳梯向上延伸,太叔京往上看去如身在枯井之中,夜晓灵每日带着灯笼食篮在这几乎没有光线的天井上下往返,可想而知非常艰难。
问题在于上方洞口外有没有看守,如果贸然上去,惊动夜天行还可应付,也不知商丙元还在不在城中。
思来想去,上!
一是心中担心夜晓灵迟迟不来恐有变故,二是困在地牢之中犹如瓮中之鳖,此刻伤势恢复周遭又无守卫,岂能坐以待毙?
那洞口离下面怕也有四五丈高,太叔京屏息一跃,借着绳梯落脚,三大步便攀了上去,只见洞口被一块铁板压住密不透风,根本见不到外面,还好洞内极静,先听听外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再说。
手脚撑稳,耳朵铁板上只传来“呼呼”的风声,为保险起见,他又听了许久仍是没有变化。
太叔京明白自己再待下去若是真有人来撞个正着那就真别想跑了。
于是不敢再等,正准备拿出短钗开锁,这才发现那铁板从上面盖住,下面根本没有锁眼。
这怎么出得去?
太叔京一时焦急,忿忿在铁板上锤了一拳,盖板松动,一丝风从上面吹进,竟然没锁!
再使劲一推,铁板略微抬起。
紫烟城这六十年来,因所处「烟山浩海」与神陆交界较为隐秘,又是武林世家的缘故,寻常无人敢来撩他虎须,偶有那穷凶极恶不长眼的也是多半被当场格杀,内城地牢早已无人使用,所以连个狱卒都没有,夜晓灵才能日夜两次偷偷进来送饭。
太叔京慢慢推开铁板,只露出一双眼睛察看四周,只见四周都是空地,应该还在内城之中,他仍然是不敢做声唯恐有守卫巡逻路过,待再要探出头来,只听“哇”一声,吓得太叔京连忙缩了回去,又回复了平静,原来空中老鸦飞过,只是虚惊一场。
他再次确认四下无人,嗖一声顶起铁板跳了出来,再将铁板静静盖好免得被人发现越狱,出来之后才看的清楚,地牢原是在内城墙的角落里,怪道无人。
太叔京原本出来的头等大事便是取回剑匣和震灼,料想恐怕早已不在原先客房里了,而夜晓灵迟迟没有来地牢恐有什么蹊跷,再者,若是剑匣被收了起来问她比自己一间一间房找要安全的多。
他斟酌再三,还是先去看看夜晓灵那丫头吧,她毕竟是救命恩人,又连日辛苦上下送来吃食,否则的话,自己还没等伤愈便饿死了。
上回在屋顶上太叔京将夜府布局看了个大概记在心里,这对他潜行大有帮助,不过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夜天行的阶下囚,更没想到真要做一回梁上客,夜府的下人甚多且往来频繁,人多眼杂成为了小阻碍,只要被一个人发现就会打草惊蛇,好在他们各自忙碌,太叔京行动无声无息,问题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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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闺房之中,夜晓灵正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的商丙元,本来她傍晚时寻了个机会准备和往常一样去地牢送吃的,正被商丙元闲游的撞了个正着,只好托词是晚上没吃饱,结果被商丙元一路送回了闺房。
商丙元陪在一旁,兀自说着他前些日子在北燕境内除了一只复眼八爪的妖怪,夜晓灵全程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只道是夜天行连日闭关不出她忧心父亲,哪里知道夜晓灵想着的是地牢中的太叔京见不到自己会不会担心,是不是饿了?
夜晓灵脸颊微微泛红,自己竟不知何时这么在意那小贼了。
“晓灵妹妹,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商丙元一直在房里陪夜晓灵聊天,见她面色一红,还以为哪句话说到了夜晓灵心里去。
如同夜晓灵每日去地牢看望太叔京一样,自从夜天行暂行闭关之后商丙元天天都来找夜晓灵谈天说地,端的是殷勤不已,对她的称呼也从夜姑娘变成了晓灵妹妹,不过夜晓灵满心都是如何救太叔京出来,没在意这称呼,他却以为夜晓灵是默许了。
见夜晓灵面若桃李,若有媚态,商丙元心神一荡,伸出手去摸她脸颊,问道:“晓灵妹妹?妳哪里不舒服吗?”夜晓灵正自出神,突然被摸脸,登时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惊怒交加:“你好端端碰我做甚么!?”
商丙元一惊,手收了回去,连忙起身作揖:“误会误会,我只是见晓灵妹妹妳心不在焉,想看看妳是否有恙……”
还没等他说完,夜晓灵怒道:“什么妹妹?!本姑娘何时与商公子如此亲密了?!”这妹妹的称呼,连日来只是夜晓灵想着如何救太叔京出来,即使听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商丙元贸然出手触碰她,夜晓灵如梦惊醒,顿时勃然大怒。
夜晓灵忽然大怒,骂得商丙元尴尬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他方才见到夜晓灵面如桃李,神情又流露出娇羞之态,不由得心神荡漾,以为可以更进一步,没成想弄巧成拙反而惹恼了夜晓灵。
“夜深了,公子请回。”夜晓灵指了指房门。
商丙元浑没料到夜晓灵突然变脸,又想到还要靠紫烟城连亲为自己未来坐稳掌教之位铺路,也只能压下火来作揖:“那就不打搅了。”脸上神情仍是温和,转身悻悻离开了夜晓灵闺房。
把房门一锁,夜晓灵回到妆台恨恨坐下,只觉自己被商丙元轻薄,心头无名火起,也不顾礼数身份直接把他赶走,而商丙元万万想不到他自以为时机成熟的一摸,反而将近半个月来积累的好感全部葬送,不仅如此,夜晓灵心里对商丙元更生厌恶。
她略带哭腔低声自语:“什么玄门正宗……伪君子!便是那没良心的小贼也不曾碰我一下。”两相对比,太叔京在她心里的形象更是远远胜过了商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