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叔京暗暗一笑:“自行了断……?”
那怎么能够?即便今天真要死在这紫金厅,也不会是自尽这种窝囊的死法。
利用刚才说话工夫,在夜天行二人只道太叔京已认命而疏忽大意之时,连运「千钰诀」,此刻他心焰已旺,体内数道灼息遍行全身,正是放手一搏的机会。
只见太叔京伏在地上,弓起身躯,忽的如箭离弦直直冲向夜天行。
太叔京大步流星,连奔七步,一跃而起,高有三丈,借着助跑坠力居高临下,朝夜天行飞踢而来。
夜天行眉头一皱,怒道:“那就怪不得老夫了!”运起内力,此时太叔京已至近前,只听夜天行一声大喝“喝啊——”站定拿稳,迎着太叔京抬掌直击。
太叔京此刻心焰正盛,方才说话既是肺腑之言,也是为拖延时间,他虽然「千钰诀」初破燃心之境,也已炼得十数道灼息,每道「千钰灼息」是源自在冶炼之时的炙热火气,自心焰而出,太叔京此时将三道灼息运至左腿,飞来一脚,实是不可小觑。
夜天行修习「拜月真功」数十年功力已深,灼息,内力,二者本不相同,此刻撞上,只听“砰”一声厅内劲风大作,吹得杯碟碗筷四散飞出,此间众人除商丙元外,尽皆匍匐遮挡,无人能直面风压。
太叔京被掌力抵在半空难以寸进。另一边夜天行也在掌上猛催内力,只觉太叔京体内另有一道气劲护住周身,有如铁墙铁壁,将攻向太叔京的内力全数抵挡,自己始终不能占上风。
夜晓灵藏在商丙元身后,劲风略小,她窥见大厅中心二人一时相持不下,心想爹爹在武林中是成名高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寻常贼盗多被一掌毙命,就是其他老前辈也未必胜过爹爹。而这小贼年纪轻轻先是躲开揽月手不说,竟还能与爹正面抗衡,实在难以置信。
太叔京见一击不成,又连运六道灼息在半空中左右连踏数脚,他换脚,夜天行便换掌,又是几番对击。
但他初出茅庐,不知力从地起,初时一跃而下既有灼息之功也有下坠之力,一击不胜则其力自散,纵然运起灼息换腿连踏,已是一踏弱过一踏。
而夜天行站稳地上,脚下生根,内力催动掌力,一掌强过一掌,一番此消彼长,见太叔京在空中摇摇欲坠,已是支撑不住,立马抓住破绽,探出手去一把抓住太叔京的右腿,猛往身后一摔,重重地将他砸在地上。
“哇啊……”太叔京一口血喷出。
他根本没想到连地砖都是铁铸,被夜天行运内力这么一摔只觉全身剧痛,骨断筋折已是意料中事。
太叔京嘴里鲜血直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夜老头儿,名不虚传啊……咳咳!你还有这一手。”
夜天行内息稍平,并不搭话,抬腿一脚将他踢翻,重重踏在太叔京胸口上不断运劲,想要一脚踩死他。
站在紫金厅门前的商丙元拍手叫道:“好!夜城主宝刀不老,佩服,佩服!”
谁也没想到,一直藏在商丙元身后的夜晓灵突然跑出来求情:“爹!你别杀他!”
“夜姑娘,妳怎为这野小子求情?”商丙元说道:“我知夜姑娘起了善心,但此人来历不明,绝非善类。”
夜天行瞥了一眼女儿,仍在施力:“这小贼假扮故人混入紫烟城中定有所谋,日前又将妳吊在树上,实在该死。”
夜晓灵不顾商丙元的阻拦,急忙跑过来拉住夜天行的手解释:“不是,不是的。是女儿误入了猎户陷阱,他本来要救我,女儿嫌他又脏又臭,把他赶走了。”
她被刚刚那番话说得心软,又被太叔京拼死一搏触动,此时心里不仅不想要他死,甚至还想救他。
一旁的商丙元看在眼里,不知夜晓灵为何对这野小子态度竟如此转变,心里更是妒恨。
夜天行决然道:“不……”他不字刚一出口,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头痛欲裂,险些栽倒。
原来刚才两人对击之时,「千钰灼息」虽然没有直接打在身上,但热力却传了过来,那道道灼息本是于火炉炎窟之中日日夜夜的千锤百炼积累而成的炽烈之气,夜天行如何受得?他此刻四肢无力,五内如焚。只道是久不动手,强催内力与那道气劲对拼伤了真元,又怕被商丙元看出什么,只能暗暗运功压下晕眩感慢慢站稳,正逢夜晓灵求情,于是令几个守卫把太叔京拖去地牢。
“夜城主何以放过这小贼?”商丙元不明白为什么夜天行突然改了主意。
夜天行运功镇压灼息,症状稍减,答道“不妨,既是晓灵求情,那小子又有些手段,还须细细盘问才是。”
夜晓灵开心地扑到夜天行怀里:“爹爹最好了!”
夜天行也看出商丙元对此不太满意,又解释道:“那小子方才被老夫运功一摔,已是半死之人。商公子不必忧心,老夫自有处置。”
不过,这次就连夜晓灵都看出商丙元似乎有心要置他于死地。她眼下只想先稳住爹爹,过得几日兴许爹就忘了,再放走那小贼,算是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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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京在昏迷中被扔进地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醒来。
地牢中不见天日,白天黑夜也无大分别。
他刚刚醒来什么都看不见,等眼睛适应后,刚想动一动,听见金属之声“叮叮当当”,低头一看,手铐脚镣已全戴上了,看来被扔进来有些时辰了。
再一动,身上各处骨骼传来剧痛,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勉强坐着。
夜老头儿真是好生厉害,虽然剑匣没在身边,但连使九道灼息都敌他不过,真是没想到。
这里虽然阴暗潮湿,他却丝毫不冷,不过骨骼尽断也只能坐在原地。
闭目倾听,四周极静,静到就连一滴露水滴在地上的声音都能传遍整座地牢,从声音分析,这里非常空旷,规模不小但听不到人声。
又坐了许久,周围仍是没有一点人声,竟连一个狱卒都没有,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性。
莫非夜老头儿要活活饿死我?
人可以死,有死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但在这地牢无声无息地饿死怕是比鸿毛还轻得多,早知如此还不如死在紫金厅里倒也痛快了。
明知如此,太叔京仍是不甘心地大喊,等死不是自己的性格。
“有人吗~来人呐~!喂!!”
然而整座地牢空荡荡,回应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而后,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在这死寂之中,远远地传来转开腐朽铁牢的“嘎吱”声,他知道,那是锁眼传出来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之中任何声音都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