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周末,丁一一满脸期待可怜巴巴的瞅着我,我白眼道:“就你这副鬼样儿,敢跟我回去见甄女士么?”
丁一一委屈的说:“就说梦游从床上摔下来的,再说去你们家,药都不用换了,甄女士可以帮我搞定。好乔返,我最爱你!以后我们家朱莉女士随便你想怎么见就怎么见,好不好?”
我:“……”
丁一一到底是跟我回了家,甄女士一看丁一一头上的纱布,恨不得抹出两行泪来。原来我们家甄女士才是真正的影后,且别说她在临床浸淫了这么些年早就见惯不惊了,就说我小时候磕碰了皮,她可恨不得翻开皮来给我消毒,面不改色心不疼的,这会儿一副心疼半死泪眼盈盈的表情演得逼真极了,丁一一那厮也受用极了。
我实在懒得搭理那对伪母女。
今儿个乔主任也在家,估计这礼拜我生日,要不他那忙碌程度我是一个月瞧不见一次真容的。丁一一一见乔主任就乖觉得不得了,其实我也是,我爸从小就不是疼我疼到为所欲为的地步,若以“女儿是爸爸前世小情人”论,我应该是我们家乔主任前世的三姨太,不算最得宠,但是最重要,承上启下,最后大多得了实权。
于是,最终我干过了一大票姨太太,成功投了胎如愿向他讨情债来了……
当然,乔主任对我的爱我从未怀疑过,小时候他每次半夜回来先得进我屋里亲亲我,走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大部分是甄女士转述给我听的,有一点我倒很笃定,乔主任爱我比爱甄女士肯定是要稍多一点点的。
晚餐被我妈弄得特别浓重,说是为我补过生日,丁一一那厮一口气吃掉了四只大闸蟹,大半夜出来闹腾,甄女士又是给她摸肚子又是喂药的,整得我生生长出了嫉妒来。
乔主任又值班去了,丁一一吃了药睡得跟头猪似的,我铛铛铛的跑下楼爬到我妈的床上去了,搂着我妈的脖子嘀咕:“妈妈,我是真的很爱你哦。”
我妈乐了:“噢?有多爱?”
“有天那么高,海那么宽……”我张着一双手,使劲儿摊开胳膊。
“哎哟勒,我是中了什么邪,生了你这么个宝里宝气的孩子。”
“怎么办,我的妈妈,我是这么爱你,你还这么嫌弃我。”
“死孩子……”
我知道甄女士这会儿肯定开心极了,她最吃我这一套了。
接着她搂着我,抚摸着我的头,正儿八经的说道:“唉,转眼就二十岁了,生下来就一尺半的布那么长,怎么一晃神就长成这么好看水灵的姑娘来了。”
“那是因为你的爱把我浇灌得这么美的。”嘴甜死人,横竖不偿命。
她抬头看看我的脸,一脸的满足和骄傲,然后摸着我的头,喃喃的说:“乔返,你知道的,妈妈一直希望你能快乐就行了,活成你本真的样子,过你最想要的人生,热爱这个世界,也不枉费我疼得死去活来的把你给扒拉出来……”
“妈妈,你就不怕我为所欲为误入歧途么?”我带着鼻音问,甄女士一煽情,我就容易眼眶发热。
“我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呢?”
“妈妈,我现在可以谈恋爱了吗?”
“当然可以,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但它可遇而不可求,咱切不可不钻牛角尖。”我妈的语气温柔极了。
“妈妈,你希望我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在她怀里蹭了蹭。
“温暖的人。一个温暖的人都不会是坏人。不要去看他对你怎么样,你要看他对别人是什么样子,他若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温和、善良。那么,这个人坏不到哪里去。”
“可是,万一他是个冰冷的人,我就是喜欢怎么办?”
“那你就去喜欢呀,万一喜欢了之后你发现他冰冷外表下的很多不为人知的温暖呢;如若他一直冰冷,你那颗心自然迟早也会凉透的……”她笃定的说。
“你不怕我找个人渣吗?”
我妈顿时把胳膊收回去了,抬着半边身子认真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乔返,你是我的孩子,你的眼光我肯定相信。你看,你从来不往家里领朋友,一领就领了个丁一一,那也是个最好的孩子。所以,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我再一次往她怀里扑过去,嘟嘟囔囔道:“你说我上辈子肯定为国捐躯了吧,怎么有个你这么好的妈妈。”
“是啊,我上辈子肯定也为国捐躯了,摊上你这么好的孩子。唉,只是一想到我这么懂事水灵的姑娘以后迟早得给人糟蹋,总有那么点可惜。”她揶揄道。
甄女士一没正形了,我就知道谈话该结束了。
夜深了,外面有些灰蒙蒙的光隔着窗帘透进来,让人特别踏实。
每次跟我妈睡,我总睡得特别安稳。
一夜无梦。
这个世界最舒服的床,永远是妈妈的怀里。只是我们长着长着,就老忘记那个最初最温暖的地儿……
还没完全睡醒,就听见丁一一在外边叫唤开了,甄女士早已起床了,窗帘依旧拉得严严实实的,我有些不知身在何方的幻觉。
周六的下午,甄女士不放心去科室转悠了,我和丁一一窝在楼上的画室里画素描,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前几天在酒吧门口看到的黑衣男子,画着画着他那张脸就呈现在画纸上了,在这之前的几天里我从没想起过他来。
丁一一从楼下厨房端着两杯水走过来,看了一眼,突然大声嚷嚷道:“哇哦,这不是路医生吗?”
我疑惑的瞧着她:“路医生?不对呀,我没见过他的全脸啊,很像吗?这你也能瞧出来?”
她直点头:“是路医生,你太牛了!没见过真容都能画得这么神似。”她在我面前放下其中一杯水示意我喝,她自己喝了口水,打了个嗝,接着说:“我见过他摘了口罩的样子,就是长这样!就是他!这几天我一直忘记跟你说了那个惊天大消息了,我跟你说,路医生就住我们家隔壁,那天早上你走了之后我出门扔垃圾看见他正好出门上班,他就从我们家隔壁走出来的。事后我还去物业问了,我隔壁的业主姓什么,物业说你问的是路医生吧?我们小区很多女孩儿来问过了。靠,太惊喜了!有没有?”
我也对这个消息惊诧不已,顿时我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对他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了。
“可是我画的不是路医生啊。不对,我画的这个人我也不认识。”接着我把那天晚上看到黑衣男子的情景原原本本跟她说了一遍。
“你确定只有三秒?”丁一一把水杯放下来,郑重其事的一边问一边看腕表。
“最多四秒。”我极其肯定道。
“刚刚在我们俩对完这句话,就已经过去五秒了。”丁一一惊诧道:“莫非他真的是个特种兵?要么特工?卧底?潜藏在博爱医院?博爱医院有案子?要不就是我们小区有案子吧?天呐!不行!越想越恐怖,以后周末我得天天跟你回来!”
丁一一越说越没边了,我也觉得怪异,于是我们俩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外边已经夕阳西下了,我妈正好回来,上楼问:“晚餐想吃啥?下周末我可能没时间回来做饭了,你们自己在家顺便弄点吃的,今天科室来了个急诊患儿,母亲是个艾滋病患者,有点人心惶惶的,我得盯着。”
“阿姨,下周我妈来这边,乔返可以跟我一起去我家住吗?”丁一一赶紧屁颠屁颠的跟去问我妈,我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乔返晚上不得出门!”
“切,晚上你叫我出去我都不出去呢。”我懒懒的回道。
“那你可不得太麻烦人家朱阿姨了,晚上必须准时给我发视频。”我妈太清楚我的出息了,也没再其他叮嘱什么。
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整个世界一片雾茫茫,我在大雾中到处摸寻,没看到一个人。突然那个黑衣男子站在我的正前方,他一直朝我伸着手,一脸的悲伤,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也盛满了悲痛。我想快步朝他跑过去,奈何总是迈不动步子,急得我满身大汗。雾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他的身影越变越虚幻,慢慢的,我只能模糊的看见他的一截手掌了。我开始一面儿大哭一面儿想唤他的名字,可是发不出任何声响来,急得我淌了满脸的泪,使劲儿想把自己的手臂往前够,突然发现,我的手臂还有手掌都变得透明了,瞬间一激灵,就把自个儿吓醒了……
醒来一摸,脸颊上还是湿的,丁一一那厮一条腿压着我的双腿,胳膊横在我的咽喉处……
拉开窗帘一角,外面已是阳光灿烂。
奇怪的是,我连林子徐都从来没有梦见过,怎么会梦见路医生呢,而且到现在为止我甚至都不确定他是不是路医生,也完全不知道他的名字。梦里的“我”却感觉清晰的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只是喉咙没法发出声音,而且“我”还感觉得到自己的哀戚和悲伤。
迄今为止,我的人生除了林子徐,可没有任何让我伤神难过的事儿,太诡异了。
未免小题大做,我没打算将这个梦告诉丁一一。